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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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阴晴史》导读下卷(22)

金允植等在大沽住的是福源店。在罗耀廷的帮助下,他们可以乘坐“保大”商船去烟台了。而金允植的第一件事情,是要去罗府拜见。尽管时间紧迫,尽管金允植患有重感冒,他还是要去拜访。从而引出了一系列的麻烦。

金允植的拜访并没有去成,而他的行为本身还是很发人深思。对于一个接受了几十年传统教育的朝鲜文人来说,礼是最重要的东西。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礼数都是不能省略的。

至此,金允植还没有正面与西方人打过交道,他对西方人的无礼已经有了极深刻的印象。尽管他与德国人穆麟德交谈过,后者给他的印象也还不错。穆麟德在朝鲜本来是要干一阵子的,尽管那里条件不太好,穆麟德很快就把家眷也搬到了朝鲜。但是,两年以后,穆麟德就回到了中国。他在朝鲜无法继续呆下去。

“入舱中,行客多江南人,人物俊俏。徐仲虎在其中焉。相与欢叙。自言向江苏,明春回津。一人姓袁,号敬孙,江苏人。年可四十,官候补通判。一人姓葛,年四十二,九品官,管天津广仁堂账目。与余所住房最近。余所住设两层架,一架容一人,仅可卧睡。坐则不能伸首。隔壁有妇人乳儿声,又闻有鸡犬声,忘其大洋中也。

是夜,碇宿海中。”(〔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15页)

原书上有注曰:“袁敬孙”。

金允植在船上睡的是上下铺。而且船上还能听到鸡与狗的叫声。

“二十日,风,舟仍留碇。有蔡子方者,年可三四十,面貌丰厚,善谈笑。自言与吴筱帅相亲,留心时务。明春欲东出我国,观看山川形胜。是夜戍刻(当为”戌刻”。笔者)行船。余感冒又添,达夜呻吟。服败毒散。

二十一日,与袁敬孙笔谈。敬孙笔翰如流,手不停书。亦云:究心时务。箧中如带有贵国文献,请借一阅。余对以:无有。

袁赠《圣学入门》书一本,《广仁堂章程》一本,彭访濂《儒门法语》中三图刻本一张。余称谢。

徐仲虎出示所著《论中洋大势》一书,多格语。(徐仲虎又言,张焕斗号逸坨,江苏省上海县人,亭子桥地方。在直隶平原州铜矿当差。贵国如留意矿务,此人可佣请也。原注)

舟望烟台。有秦 懋,号彦华,居云间,年五十三,官司马,赠余诗求和。诗云:

东藩人物重圭璋,奉命归来出帝乡。

古朴犹存殷服色,挥 不改汉文章。

匡时须把经纶展,怀德原知福祚长。

海上有缘成邂逅,相期铭绩在旌常。

余仓猝和以两截云:

不识高名先见诗,才谋一面又言离。

莫言怱遽相忘易,暗里摸来便可知。

淮海文章秦少游,东来千里喜同舟。

挥毫对客珠玑吐,为念时艰讲代筹。

袁敬孙求书孟子”居天下之广居”一节见赠。余辞以不能书。袁曰:非重其书,即重其人也。邀请不己(当为”已”字。笔者)。余笑曰:系情,不系书。遂书赠。

徐仲虎曰:有高丽人,名阿土。(幼卖于英人,制名阿土。高丽人阿土者,即天津英租界朱雀胡同居朴道一也。裕注。)在上海新泰兴洋行做机器、枪炮卖买。能英国言语文字,年约二十余岁。如招回本国,大有用处。余对曰:甚好。当归国图之。

舟到烟台前下碇。雇瓜皮船九只下陆奎聚。栈人来迎,照管一行,家伙延入自己栈房。苦无暖炕,幸值不甚酷寒。夜宿店中,主人姓朱,号丽川。壁上有鱼一斋(允中。原注)、李浣西名片,又有浣西(李祖渊。原注)书篆。如对两人相晤矣。送名帖于东。海关道台王佑民(汝翼。原注),传周玉山书函。又送名帖于营办王静亭(益山。原注)

夜阅袁敬孙所赠三种书。服败毒散。”(〔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15~216页)

原书上有注曰:“蔡子方”“袁敬孙之赠书”(韩文),“奏彦华”“我国人阿土”。

原书上之注“奏彦华”有误,当为“秦惪懋”。“奏”是“秦”之误,“彦华”是其号,不是名字。

原注“亭子桥地方”前当有一“住”字。

原注“当差贵国、如留意矿务”断句有误。

原书“裕注”,当是金允植之子的注解。金允植长子千驹名金裕曾。朝鲜文人的集子,假如不是必须上呈宫廷,通常是秘藏于家里的。其后人往往是第一批读者,也是最有阐释权威的读者。为先人传播、印刷文集也是后人的义务与责任。现存金允植的《天津谈草》,就是金允植的重孙抄写下来的。直到2003年,韩国还有家藏文集在出版。其出版活动完全是作者的后人在负责。

原文“余仓猝和以两截云”里的“两截”即“两绝句”。

秦惪懋的诗歌很有味道,而金允植的诗歌则显得很不对路。诗歌唱酬历来是中国与朝鲜文人的对话形式之一。金允植此次实在是没有心绪。

“二十二日,晴和。感冒少差。登州营官唐重庵(廷威。原注)因公来往是店,送名片。往见。王、冯两都督在焉。少叙,起访海关道方佑民。因有公事,辞不见。转往练军营,访王游(当为“协”字。笔者)戎静亭。座有易老爷者鼎话,意其幕友也。

还寓后,方、王、唐三人皆回谢。余笔谈问兵船去就于方观察。答以十八日刘芗林坐”泰安”船,自旅顺口回津。”泰安”船载多少军火,将往贵国。袁恕堂想必坐此船,一两日可到此中。又有”湄云”兵船,多载军器,将出贵国。此船狭小,不便容众。又有”登瀛州”自上海来。不患无船。余曰:”泰安”船若于日间来到,则袁恕堂在彼。同舟而还,甚好。方曰:当留意图副。唐重庵云:蔡姓人奉吴帅命,取登州军库中炮子、检子,将往贵国,为练兵之具。此人亦方候船云。

又有袁姓武官来见。曾陪大院君作通州之行者。此次亦将同舟东出。此人亦吴帅部下也。

夜观架上杂书,亦足消遣。”(〔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16~217页)

原书上有注曰:“王定邦、冯明山”“易永升”。

原书“泰安船、若于日间来到、则袁恕堂、在彼同舟而还”断句有误。

原文“当留意图副”的意思是,我会满足您的要求的。

金允植不失时机地在蓬莱展开了其对话活动。与其对话的,包括唐廷威、王定邦、冯明山、方佑民、易永升,还包括一个姓袁的武官。

按照金允植的记载,朝鲜大院君在进京途中被送往保定,在那里被长期软禁。这位姓袁的军官是护送大院君的人之一。他们到了通州就接到了清廷的命令。

“二十三日,往照像局榻余影。置倚(通“椅”字。笔者)子使坐,后面立正头叉铁。右傍置一方凳,上安花瓶、茶壶。使余手执一卷书,盖助影中雅致也。正坐椅上,头在叉铁间,与对面照像具像直玻三步许,安照像具。照像者入房,敷药水(银硝镪水。原注)于玻璃片,持出,安插于照像具之后。面覆以青袱。照像者从袱底窥之。使余直视前面玻璃圆片。不过一瞬顷,取出后面玻璃片,入房中。照像者之妇言,此次大人瞬目,照得不甚好。请再照。许之。主人复带玻璃片如前,取照曰:可矣。取出示之,乃冠袍之一白发翁也。诚异事也。

余照毕,金主薄台善亦照其像。每像给价洋钱二元。

归路,上烟台山望海台。台在峰顶,候望轮船之来往。登临远望之致,亚于登州之蓬莱。阁在此不远,而风大不能久住矣。山腰以下,洋馆包络,宏丽齐净,街道如矢。比天津洋馆,更觉幽趣。晡刻还寓。刘稼民(名笃庆。原注)来访。稼民安徽人,刘芗林之族。在天津东门外,司北洋大臣行营银钱。自大兵东出,派稼民来往烟台,管转运之务。为我国事,勤劳甚多。官四品候补知府也。

夜向主人求消遣之书,借《镜华缘》一套,近世稗官家说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17~218页)

原书上有注曰:“写真”“烟台山望海台”“刘稼民”“镜华缘”。

原书“头在叉铁间、与对面照像、具像直玻、三步许安照像具”断句有误。

原书“归路上、烟台山望海台”或断句有误,或原文“上”字后省略一“有”字。

金允植所借书,即是李汝珍所著《镜花缘》。稗官是先秦时代的小官名。因该官也负责收集民间故事小说,后沿以称小说家。

金允植写下了很生动的照相记。这应该是朝鲜人在中国的第一张照片。其摄影时间是1882年12月3日。金允植没有说照相需要闪光灯。从他的记载看,当时的烟台以及相关的其他中国沿海城镇,照相已经是相对普遍的商业活动了。

“稼民安徽人,刘芗林之族”的意思是说,刘笃庆与天津军械所总办刘含芳属于一个家族。尽管办理的是近代的洋务,刘含芳与李鸿章一样是任人唯亲的。他们比较成功地把“任人唯贤”作为任人唯亲的补充,也搜罗了一批干将在身边。

如此的做法在当时的中国与朝鲜都很普遍。闵妃之所以在军乱中躲起来,差点被杀死,其娘家兄弟在朝廷里担任要职是重要的原因。朝鲜王朝自从太祖以后就严禁外戚进入统治核心,闵妃却把自己的几个兄弟都安插在重要的部门。任人唯亲也是朝鲜王朝无法摆脱的痼疾。

“二十四日,风。往烟台山下洋馆,回谢刘稼民。闻”泰安”船到港,使人探之,皆云来月初五起碇东出。船上并无袁恕堂。可怪,可郁。即送人书探于方道台。道台明日将赴宁海,十七日可还。亦云”泰安”船将停留,还署更议不晚。念人多乏资,不可久淹。殊甚闷郁。亦复奈何。方佑民、王静亭、唐重庵、刘稼民皆送点心。送名帖谢之。

夜,阅《列国志》。

二十五日,更探”泰安”船去就于刘稼民。稼民欲为我周旋,而似多难便。不能如意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18页)

金允植一行现在滞留于烟台,不能启航回国。人多而资费又少,金允植忧心如焚。金允植已经没有能力照顾礼节了,“方佑民、王静亭、唐重庵、刘稼民皆送点心。送名帖谢之”。他手里既没有礼物,也没有金钱。只能送名帖表示感谢。

刘笃庆很愿意帮助金允植,但是他手中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能知道的消息也有限。

“二十六日,唐重庵还登州。

巳刻,袁恕堂自登州来,欣见。问船只事,”登瀛州”船亦在港。将于三四日间东出。”泰安””登瀛”间,可以附搭。而自己一行东出之人,亦为七八十人云。且言张季直亦来,在临店。

恕堂去后,即访季直。叙话良久。有周、蔡两人入来,俱系吴帅幕宾,此次东出者也。少顷,袁恕堂亦来会。鼎话而罢。

闻赵惠人尚书一行来到。马观察建号常伯,眉叔之兄也。方在日本任领事之职。李傅相以其谙交涉之务,且解洋文、洋语,派送我国。德人穆麟德亦来,同在合顺洋行。晡刻,往见,不遇。惟有马道幕友王伯恭。亦安徽人也。对晤良久。惠人不来。又闻,唐景星观察为看察矿务,乘招商局船东出,方在烟台山下。招商局距此不远。即往拜。亦不遇而还。

夕饭后,张季直、袁恕堂来,拉余同往酒楼吃饭。遂与两人步往。酒楼在洋馆傍,楼馆高而厂(通”敞”字。笔者),铺设华而整。又有黄姓、吴姓两人,皆自登州来。季直一行,共向江南。黄姓即吴筱帅亲家云。坐定,有一人挟胡琴、携一个年幼女儿入来。请曲本。曲本书在小折子。座中诸人使唱《探母》曲。幼女儿年可十岁,顿开软喉。老者以胡琴和之。虽不知何语,清婉可听。少顷,设菜、斟酒、吃饭。欲罢,金台善、李熙民等来言:赵尚书送人言,明日唐景星所乘商船当发,此船较大,可容惠人及我等一行。可否通知,要探回音。

余即与袁恕堂访合顺洋行,即酒楼之对门也。与惠人相见。又与马常伯相面。惠人言同舟事。余曰:甚好。以明午后登舟为约。惠人又以资斧不足,欲贷用洋行银子。余亦行资俱竭,请贷壹百两。遂辞起。与恕堂偕访刘稼民,告明日乘船东还之事。仍还宿聚奎店。”(〔韩〕金允植《阴晴史》下卷,第218~219页)

原书上有注曰:“马常伯”。该注有误。当是“****常”。

原书“巳刻袁恕堂、自登州来、欣见问船只事”断句有误。

原书“登瀛州、船亦在港”断句有误。原书作者不知道“登瀛州”是一艘船的名字,所以把句子断开了。

原书“马观察建号常伯”中间缺字。当为“马观察建常,号相伯。”(1840~1939),又名****常、马良,字相伯,****忠之兄。十二岁入上海徐汇公学,于国学、自然科学、拉丁文、法文皆有很深的研究。1862年获神学博士学位,1870年成为神父。在此次赴朝前,他在清朝驻日本领事馆工作。1903年创办震旦公学,是复旦大学的创始人。抗战期间积极参加救亡工作,是我国著名的教育家、天主教爱国人士。有《马相伯先生文集》传世。

原书“袁恕堂、来、拉余同往酒楼、吃饭”断句有误。

原书“坐定有一人、挟胡琴”断句有误。

原书“曲本书、在小折子座中、诸人使唱《探母》曲”断句有误。

原书“此船较大、可容惠人及我等一行可否、通知要探回音”断句有误。

金允植等在烟台等待。见到了****忠的哥哥****常。

金允植在烟台酒楼听到的《探母》,既然是用胡琴伴奏,则当是京剧《四郎探母》的选段。晚清京剧大兴,从太后、皇帝到一般百姓,无不喜欢京剧。光绪皇帝善于打鼓,大约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皇帝鼓佬。在民间,为了一场戏剧的演出而聚集几万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金允植见到的,当是活跃在烟台一带的一位京剧童星。可惜,他听不懂京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