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亲的梦好甜啊!
我在对父亲的思念中入梦,并在梦里继续享受着和父亲的相聚。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是健伟突然出差回来了。没有事先通知我,因此我睡前反锁了门。
我睡眼惺忪给他开门。
他拖着一个拉杆箱进屋,嘴里嘀咕了一声飞机晚点,还不容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大脑反应过来,他就“哧溜”一下拎着箱子瞬间消失在楼梯口。
看见男人的影子消失了,我的大脑才突然清醒过来。
他出差快一周了,刚回家看到妻子,连一句囫囵的问候都没有,却像遇到鬼一样地躲避我。我感觉一种阴冷骤然间弥漫我的全身,内心却仿佛煮开的水一般开始波涛汹涌……
这是怎么样一个男人啊!他的胸膛里是否还跳动着一颗血肉之心?
我和他是否情分已尽?否则为何我险些为他失去了生命却换不回他的心的回归?
我出院回家还不到十天!
我悲哀的心知肚明,我们“关系”冰冻的僵局不仅没有因为这场“血”的生命插曲有任何融化,相反冻得更深了!
因为恐惧,因为不能面对,因为无从面对。
虽然是他把我从机场接回的家,虽然他难得的在冰箱里为我准备了一些我爱吃的食品,虽然他和我说话的态度尽可能的温和,但是还没等我定下神和他说点什么,他就告知我次日他要出差,而且要个把礼拜!
记得我当时感觉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我刚刚死里逃生回家。
我们连一句夫妻间相互关心的囫囵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
他又滑回了冷漠、逃避的生命轮回。
当时我的眼前瞬间浮现他为那个女人买了一大袋子面包怜惜地说怕把他的小猪饿瘦了。
而我刚刚准备以全新的生命回到家,准备重新面对我的生活的时候,他却连瞬间的关注都没有就要瞬间逃离。
我心凉得无言以对。
出差这一周,他没有主动给我来过一个电话。只有一次我有事主动给他电话,他挂电话前迟疑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但还没有等我回复我好还是不好,他就像害怕听到我说不好似的急匆匆地说:我有个电话进来了,你多休息,我先去忙了。然后挂了电话。
然后就是今晚的突然归家。
这就是我的丈夫。
这就是我绝望了不想面对了可是老天爷还要让我每天不得不面对的男人。
可是我真不想要这样的男人!我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真想结束这种生活!
我感觉内心有一种情绪涌动,推动着我习惯性地迈动双腿,走到了楼梯口,一只脚蹬上了楼梯。我要冲上去向他宣布我的决定。
但是我抬头望望楼上,我的另一只脚却怎么也迈不上去了!
虽然一凡大师告诉我,“面对”才能“送别”。
虽然我已经准备了一颗踏上心灵救赎之旅的勇敢面对或者坦然送别的心。
可是此刻他躲进了自己安全的“领地”,堂而皇之地不必面对我;而我一旦冲上去,就要面对冒险闯“禁区”的尴尬。
没有人知道,我和健伟的家楼上、楼下如今就是两个世界。过去我们关系和谐的时候,楼梯不过是一抬脚就可以轻松跨过去的门槛,没有障碍。楼上一声“老婆,给我拿个苹果”;楼下一声“老公,帮我看一眼我的电脑为什么死机了”,两个世界就成为一个世界了。想亲热的时候,我即便睡觉了关上了卧室的门,他也可以嬉皮笑脸地推开门,钻进我的被窝;同样,我想他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摸黑爬上楼,“哧溜”钻进他的被窝躲进他温暖的怀抱。
但这样的情景几乎已经是昨天的故事了。这两年楼梯已经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成为我和他两个世界的“鸿沟”。心情好的时候我们还能在楼下大厅里偶尔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但是只要他转身一踏上楼梯,就仿佛在宣布我和他的链接到此结束。如果我还想留他在楼下说话,或者我尾随他上楼了,那我百分之九十九要遭遇他悻悻的脸。这还是客气的。很多时候看你跟上楼了,他的脸也阴沉下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即便你站在他面前他也视而不见。当你故意若无其事地问他问题,即便他不得不勉强回答,但你已经深切地感觉到他身上坚硬的把你屏蔽在三米以外的铁盔甲,上面写满了这几个字:“别碰我,离我远一点!”这时候你如果知趣地马上下楼离开他的“领地”,一切便会相安无事。如果你不识趣还要强行和他聊天,这就是一个危险的沟通。只要一言不合,他瞬间会升腾起一个强烈的厌烦、抗拒的负面气场。这时候如果我还不就此打住,或者我受他负面信息的影响开始言有抱怨或微词,一场血腥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一旦“战争”爆发,随后而来的就是由几天,变成十几天,然后几十天,再然后几个月的逐渐升级的“冷战”。这一两年轮回往复的“冷战”中,楼梯由“鸿沟”升级成了“国界”。我们夫妻之间的联系因为这个“国界”的存在已经基本从形式上中断。即便是没有“战争”的间歇,我和他也各自蜷缩在“国界”两边休息疗伤,同样孕育着一个无声的“战场”—没有硝烟,没有战士,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山和死寂。
我不得不长期忍受着这种死寂,在忍耐中孕育和积累着不平和愤怒。于是哪一天当我感觉“受够了”的时候,我就会如同战士一般一跃而起,义无反顾地冲上楼,义愤填膺地质问他:“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家你究竟想怎么样”“如果不想过就离婚好了”之类的话。当然这种质问发生的时候,一场恶战百分之一百在所难免。
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这种着了魔似的无法中止的家庭冷暴力轮回中,我的心凉了,我的心死了……我一天天地闻着我们夫妻关系走向死亡的腐朽味儿,却无能为力。很多时候,当我萌发起勇气,试图螳臂挡车地去和他讨论如何阻止婚姻的死亡时,他就会高举那个塞满了强大负面能量场的吸盘,把你一颗渴望放飞未来的灵魂吸入“过去”恩恩怨怨的深渊,让你感觉生不如死……
为了逃避被吸入他负面的能量场,我头脑清醒的时候绝不敢上他的楼,不敢去和他谈论任何爱情事业和生活的话题,我甚至控制自己不去劝他是否该吃该喝该睡了。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要去本能地关注这个男人,我强迫自己回家就紧闭自己书房和卧室的大门,把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负面气场关在外面。而他在这一点上绝对百分之百默契地呼应我,只要楼下有我的动静他就宁可饿死了也不进楼下的厨房,宁可天天啃面包也坚决不下楼和我照面。我们曾经有一个半月相互看不见对方的踪影,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这两年我才深刻体会到,家庭冷暴力,是一种比战火硝烟更可怖的生活。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看不见对方的心灵存在,但是却无时无处不感觉到对方带给你的生命的窒息,感觉到对方在空气里无孔不入地弥漫着的负面的气场,感觉到你的生命能量在这种负面能量场中无时无刻不再被消耗和挤压……
原本应该是温暖的家,却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
但冷战中却似乎又还残存着一丝链接。
我做早饭时,经常会在厨房里为他留一碗我做好的稀饭、煎好的鸡蛋、买好的水果。晚上回来,我发现他拿走了我留下的食物,也在厨房里回应我一串最爱吃的葡萄。天冷了,葡萄由甜变酸,口感已经不好,可是他还是隔三差五给我放一串葡萄。于是我坚持把它们吃完,有时候吃不下去就榨汁喝。
我知道这是我们一些莫名的潜意识在意识状态的“冷战”纠结中表达着一些亲善的东西。
但是这些小小的亲善游戏却洗刷不掉我们心上沉淀了一层一层的陈年污垢。
我们的心已经不能在一起。
我们的身体已经相互陌生。
不知两颗远离的心两个远离的身体何去何从?
这次死里逃生以后,我想放下过往的一切,我想用一颗平等的灵魂去面对另一颗平等的灵魂;我想用一颗劫后余生的心去重新寻找我全新的生命意义。但我没有想到,我的丈夫在亲历了爱人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那一幕以后,事后甚至都没有过问我为何放弃生命。仿佛我是空气,甚至连空气都不是,只是一阵他早已习惯了的随意飘来又飘去的风,他无须捕捉也无须在意……这要多大的仇恨才能积累成今天对生命都能如此的漠视啊!
也许我在这个男人眼里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生命。除了过去的怨愤和伤害,他已经听不见任何来自我心灵天堂的声音。在他的世界里,我就是他的“地狱”;他不肯进我心灵“天堂”,更不用说重新构建两个人的心灵“天堂”了。
面对他冷漠、逃避的心,我完全没有办法。
往后和他的路怎么走?我完全不知道。
阿哲走了以后我才明白静心的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
面对丈夫对我劫后余生生命的继续拒绝,阿哲也好,一凡大师也好,所有的理论似乎都变成了虚弱的教条。到底哪一条能帮我融化健伟冰冻的生命?我完全的无所适从。一想到要去面对他的冷漠和刀枪不入,我身体瞬间的反应就是心脏紧缩、身体发凉,内心充满着紧张、不安和抗拒……
我知道我完全的没有准备好……
我想重建我们心灵的“天堂”,但是面对一颗视你为“地狱”的心,我任何生命对话的尝试,都可能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成为一场没有意义的喧嚣。
一个都不肯把正面给你的男人他如何去承载你鲜活的生命?
你又如何跟他去探讨生命的意义?
他拥有他自己的意义就是他全部的意义。
他对别人的生命意义没有兴趣。
你想让他了解你的生命意义在他眼里就是纠缠,最后就会沦为为了意义而没有意义的纠缠。
我绝不再要纠缠的生命!
即便心与心不能对话,我也要先活出我自己!
我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无言地冲楼梯上方挥挥手,毅然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第十二章 悬棺洞白骨森森,生者与亡灵的生命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