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河西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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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言:魂归河西

蓝天,白云,黄沙,绿洲。大漠,气势雄浑,朴厚苍茫;长河,源远流长,汹涌澎湃。飞机平稳地飞行在河西走廊上空,追寻着徐向前元帅当年的战斗足迹:虎豹口――梨园口;一条山――祁连山。机舱内,徐向前元帅的骨灰盒覆盖着鲜红的党旗;舷窗外,千里祁连白雪皑皑,向后延伸着延伸着,似乎在依依地挥手道别,肃立含悲。

此刻,是1990年11月6日。此前,李先念到病房探望徐帅。徐帅把酝酿很久的意愿,告诉了这位与自己并肩战斗半个多世纪的老战友,他说:“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别山、大巴山、河西走廊和太行山!”徐帅曾把自己的脚印留在河西走廊那浑莽、空漠、深沉的世界里,他对长眠在这里的战友、部属以及这里的各族人民有着深厚感情和无限怀恋。

遵照徐帅的遗愿,其亲属将徐帅的部分骨灰伴着白黄两色鲜花撒向徐帅当年浴血奋战过的河西大地。徐帅的英灵像遥远的地平线将永远横在天际,和牺牲在这里的万千英烈同在,和祁连山同在。

一位西路军女战士肃立在徐帅家中会客室设的灵堂前,仰望徐帅的遗像,不禁潸然泪下。她难忘祁连山下那殊死的搏斗,更难忘艰苦岁月里徐帅表现出的博大胸怀和高风亮节。她呼叫了一声“徐帅”,痛哭失声。

徐帅是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副主席、总指挥。军政委员会主席、总政委陈昌浩如果能够留下自己的遗愿,也会把骨灰撒在河西走廊。他对河西也有比绵连起伏的祁连山峰还要深重得多的情谊,但是,他在过去那些风风雨雨的岁月里去了,沿着曲折而寂寞的小路无声无息地去了。中 共中央党史研究室收到一位老同志写的回忆文章中提到陈昌浩时说:“陈昌浩是张国焘分裂主义路线的忠实走狗。”胡 耀 邦就这个提法做了如下批示:“昌浩同志犯过严重错误,但人死,并且是‘四人帮’迫害致死的,说什么‘忠实走狗’,不妥。”陈昌浩地下有知,也会心潮如鼓,嘭嘭地撞击胸膛。

河西走廊,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荒野的苦寂,风雨的侵袭,阅尽了人间沧桑。河西走廊既然曾经被鲜血浸染,那么,遍地猩红的野罂粟、绛黄的野百合、苍蓝的勿忘我,就应该把无边的色彩织成世世代代的缅怀和沉思;河西走廊既然曾经凝固了红军老战士赤诚的灵魂,就该将那低沉或亢奋、喑哑或粗苍的呐喊声汇聚成奔腾的祁连雪水,给无垠的沙漠留下一个绿色的梦……

屹立在河西走廊的祁连山上,能感觉到世界的沉重、道路的坎坷,以及人类自身不停地拼搏和奋进的坚实力量。祁连山啊!你身躯的魁伟,是西路军红军老战士的血肉和灵魂雕琢而成的吗?浓缩了红军信念的崇山峻岭,才会显得如此雄劲有力,随时都能爆发出移山倒海的气势!

翻阅那些饮恨河西走廊的红军老战士用血泪写成的回忆录,翻阅中 共党史军史工作者深入细致的调查材料,和西路军红军老战士促膝长谈,常常不禁怆然泪下,心中翻腾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绪。他们那娓娓的述说、沉重的叹息,把我引入一个悠远的广漠的世界,引入历史的深处。西路军悲壮惨烈的西征,老一辈英勇牺牲的身影,是那样深重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冲撞着我的心扉。

这支从土地革命战争烈火中冲杀出来的南方钢铁队伍,与敌殊死搏斗在大西北严冬的河西走廊,欲急进而不能,欲速退亦不可,流血裂冰,伏尸盈雪,外无援军,内无粮弹,历时近五个月,惨遭失败,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写下了悲壮的篇章。

西路军一度同张国焘的退却逃跑路线捆在一起,这符合历史事实吗?西路军西征的起因是什么?失败的历史原因有何复杂性?应当怎样评价它的历史作用?这些疑问犹如一曲粗犷、原始的悲歌,和着当年战火沉重的脉搏,从我的心上流过。我要将这如幽灵般在天空中闪烁的问号收入我的《河西浴血》,我要努力拂去历史蒙上的尘埃,追思那永不泯灭的悲壮与屈辱。

历史终于褪去了雾的迷茫。李先念在《沉痛悼念徐向前元帅》一文中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党中央特别是小平同志、陈云同志的关怀下,经过认真调查研究,作出了这支部队西渡黄河与转战河西走廊,是执行中 央 军 委命令的结论。向前认为,这一实事求是的历史结论,是对浴血奋战的西路军和众多牺牲的英雄儿女的莫大告慰。”

又有飞机乘云而起,扶摇直上。阳光透过舷窗将覆盖着李先念骨灰盒的中国共 产 党党旗照得鲜红透亮。骨灰和粉色的花一起撒向白雪皑皑、松涛阵阵的祁连山。骨灰和鲜花在风中簌簌作响,仿佛吟诵着李先念的最后遗言:“把我的骨灰撒到我曾战斗过的地方――大别山、大巴山、祁连山。那是我成千上万的战友流血牺牲的地方,我舍不得牺牲了的战友,我想和他们在一起。”祁连山,冰峰雪岭,逶迤连绵;风笛呜咽,竖琴咏叹;诉诸心肝,质诸天地。

西路军的一幕幕,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融入远方的苍穹。今天,红军虽已不再是河西走廊这块土地的唯一注脚,但我将永远铭记,风骨擎天、意志穿岩的西路军悲壮西征的故事。我以强烈的冲动和极大的振奋挥笔疾书,似乎感到那白纸上墨迹的体温和硝烟,看见无数老红军微笑着走来。他们身后,东方天际,现出了一抹粉红色的朝霞,喷薄出万道霞光。金灿灿的光环,红红的云,浓情似火燃着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