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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囹圄(五)

王炎心有所恃,正也想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于是接过话题,说道:“令师应当是嵩山掌门左冷禅左师伯吧,怎地你却要称我为师兄。”劳德诺听他肯与自己对话,面现喜色,说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我叫你一声师兄又有何不可。”王炎哼了一声,说道:“好个同气连枝,你终于肯承认你是嵩山派的弟子了。”劳德诺没有说话,将火把放置妥当之后坐在地上,与王炎遥遥相峙。

王炎见他神色颇为落寞,不禁大为奇怪,他设计将自己抓了来,应当得意才对,莫非是嫌我还不够份量,王炎吐了口气,说道:“不知这五岳联盟中,若是有人残杀同门,左盟主会怎样处理。”劳德诺长叹一口气,说道:“王炎师弟,你对我恩师成见太深,我此时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王炎听他似露出去意,将那枚瓷珠扣在了手中,只待他一转身,就即弹出。

谁知劳德诺仍然端坐不动。两人沉默半响之后,劳德诺道:“我知你心中疑问甚多,若不问清楚,难免会认为我心怀叵测,你问罢。”王炎脑中迅速转过无数念头,他怎地如此坦诚,是了,定然知道我马上要死,怕我死不瞑目,变成鬼缠他,但这也不可能,武林中人,似乎只讲言语忌讳,日程选择,哪里有会相信鬼神的,他让我问他,从什么地方问起呢,嗯,就从这里问起。王炎盯着劳德诺,缓缓说道:“左冷禅是不是想合并五岳剑派。”劳德诺神色不动,点头道:“恩师正是有此宏图。”王炎一愣,这么大的阴谋他都承认了,果然坦诚,等等,说不定他早知这事已然败露,不如故作大方,然后在关键时刻小小骗我一把,那时我分辨不出,可就糟糕之极,但在他眼中看来,我就好似笼中之鸟,怎么也逃不出去,他又骗我做什么。

王炎思前想后,终于想到要问一事,王炎清了清喉咙,问道:“刘含豫在寿宴之上突然退席,是不是你叫他去的。”劳德诺道:“正是。”王炎追问道:“为何你不早不迟,偏要在那时将他叫去。”劳德诺眼中似有光放出,说道:“因为恩师传令,让我即刻赶回嵩山。”王炎道:“为了何事。”劳德诺道:“不知。”王炎见他面皮丝毫不动,不似说假话,不由奇怪地问道:“怎么会不知。”劳德诺道:“因为我赶到晋城之时,遇到史师兄在等我,说道我不用回嵩山了,又让我回去刘府。”

王炎大感奇怪,这左冷禅没来由地差他跑来跑去,却是为何,眼睛望着劳德诺,劳德诺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你一定奇怪恩师为何让我如此来回奔波。”王炎点了点头,这事情换个人遇到,都会觉得奇怪。劳德诺苦笑一下,说道:“其实很简单,因为恩师开始怀疑我了。”劳德诺本就是个苦相,这一苦笑,当真是闯进苦瓜地,撞上黄连树。

王炎“哦”了一声,等着劳德诺继续述说,劳德诺道:“我一进华山派,就给岳不群发现,此后一事无成,连送回给恩师的华山剑法,都被恩师说是假的,尤其是后来,与你及令狐冲二人下山送信,那信我没得看,但恩师看过之后,对我疑心更重。”王炎点了点头,心想师父好生厉害,那信不知是怎么写的,竟能施展出反间之计。

王炎道:“那你后来就到刘府来了。”劳德诺道:“不错,后来师父就让我到这刘府之中,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甚是闲极无聊,有时想起,似乎华山的日子还要快活些,但恩师对我恩重如山,我知被怀疑,更加得尊崇师令。”说到这里,劳德诺脸上现出些许无奈。王炎说道:“那后来你在刘府就见到我了。”劳德诺点头道:“我在那刘府之中,突然听说那洪教头来了个师弟,心中好奇,就偷偷看了看。那洪教头假冒嵩山弟子,我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不去理会他,谁知他所谓的师弟,也是个冒牌的,但却是熟人。”说罢微微露出笑意。

王炎听了,也是觉得有趣,不过自己似乎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问他,是什么事情呢,对了,这事一问,真假立知,王炎说道:“那刘公子犯下命案,以你嵩山派手段,当可轻易将他救出,却又为何让我假冒,就算我与那刘公子相貌相似,你们也无须如此舍易求难,费心费力地要让我替他顶罪。”劳德诺一愣,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片刻,方才渐渐止歇。

劳德诺道:“让你替他顶罪,你怎地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那刘公子算个什么,怎会让你这华山派的二弟子替他甘冒奇险。”王炎道:“我当然不愿,但是你们暗算于我,将我囚禁于此。若不是让我替他顶罪,那刘含豫却又为何说道非得我帮这个忙不可。”劳德诺道:“当然不是让你李代桃僵,这代价未免也太大,再说你的相貌与他儿子也并不相似。”王炎奇道:“我与刘公子相貌并不相似,那为何刘含豫见到我时,却是那副奇怪的表情。”劳德诺道:“你确实颇有急智,只是没将事情串联起来,却又想得偏了。”

劳德诺指了指自己,说道:“我是嵩山弟子,他刘含豫的私生子虽然不入门,但的确算是嵩山弟子。刘含豫每年要去看望他儿子,见过的嵩山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他还不知嵩山弟子穿的衣服什么颜色,配的长剑什么模样吗。”王炎恍然大悟,那刘含豫见到他时,神色中的温馨应当是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大了,寿辰之时马上要亲自前来,或者写信祝寿,表情中的惊疑,却是看见眼前这所谓嵩山派弟子,怎地和平日所见不同,既不穿黄色衣衫,剑也并非阔剑。

王炎道:“那他为何又将我留下,并且是去陪伴小姐呢。”劳德诺微笑道:“那就是我的功劳了,我听人说你是嵩山弟子,并且要想进刘府,就赶在你前面去见了刘含豫,向他说道你是半路拜师,有些与平常嵩山弟子不同,但武功却极为高强,并且如此年岁,陪伴小姐说说武林中的趣事,总好过那洪教头天天往小姐那里跑。”王炎默然,怪不得赌了钱之后,洪仁急匆匆地说老爷要见自己,原来是劳德诺先给刘含豫说过了,那洪仁假冒之时,外表必然装得似模似样,除非是熟悉嵩山派武功之人,才能从武功中分辨得出。看来以后要做这等事情,切不可怕麻烦,必得从头到尾彻底作假才行。

王炎想到此处,问道:“刘含豫到底会不会武功。”劳德诺道:“全然不会。”王炎点头,心想:“是了,他若是会武,又如此爱惜那儿子,知他儿子想习武,早就不管旁人闲话,接回家亲自教他了,又何必求人送到嵩山武馆去吃苦。”王炎看了劳德诺一眼,见他稳坐不动,似乎有些得意,于是假意抱拳行礼道:“多谢师兄成全,让我从此平步青云,最后来到此处。”他心中暗恨嵩山派将他打伤,囚于牢中,是以轻轻讥刺了劳德诺一下。

劳德诺却好似不知,只说道:“你也不必怨恨于我,原本我在刘府待着,不知何时恩师才会不再怀疑我,你这一去,却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王炎问道:“什么办法。”劳德诺道:“那办法却是史师兄传信于我,这才想出的。”王炎“哦”了一声,好奇心大盛,有什么办法能让左冷禅对他消除芥蒂呢。劳德诺说道:“刘含豫在揽月阁上求你救他儿子,这你是记得的。”王炎哼了一声道:“这还不是你的主意。”劳德诺道:“是我的主意不假,不过却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狸猫换太子。你倒说说他儿子杀人被抓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炎道:“当时我看他样子一点不似作伪,若是假的,他也未免太厉害了。”劳德诺道:“他之所以不像撒谎,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被骗,将假话当成真话说给你听,你当然看不出来。史师兄传信于我,只是说他儿子失手杀了一个人,并非什么大官的儿子,只需赔上一笔钱,就可了事。但我一想,你正好在此处,又正好冒充嵩山派的弟子,不若将事情夸大,并且非得你救不可,这样一来,他不但感激,而且心存愧疚,日后嵩山派若有事找他,他非得答应不可。”

王炎道:“若不是让我给他儿子顶罪,那你给他说的到底是什么计策。”劳德诺道:“也没什么,就是说他儿子单独关于守卫森严的地牢之中,必得你这般瘦小的身材从气窗中进入去救。你倒想想,若说牺牲你去换他儿子出来,对嵩山派来说,救出一个不入门的弟子,却失去一个正式弟子,他怎么可能相信。” 王炎道:“那么将我抓来关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取信左冷禅?”劳德诺道:“你又何必说这个抓字,只因你在华山上天天被岳不群误导,对我嵩山派怀有敌意。若是好好请你来,必然不可得,也只能用一用非常手段。正好刘含豫听从我的计策后,有求于你,因此才在那揽月阁上……”劳德诺顿了一顿:“这才将你请到此处。”

王炎道:“你现在倒率直可爱,不怕我知道你们的计策后,在天下宣扬么。你倒说说要如何处置我,才能让你‘恩师’重新相信你。”劳德诺正色道:“所谓欲取信于人,必先信人。我要让你信我,当然首先得相信你。何况……”劳德诺透过栏杆缝隙打量了王炎一下,言下之意自是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怎能去在天下宣扬。

劳德诺续道:“至于让你在此处安居,正是因为我要弥补我的错失。既然我的身份已然被岳不群发现,说不定现在五岳剑派中人人都知道了,因此必得有个人来接替我。而你,正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