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接过王炎递来的长剑,拿在手中轻轻掂了掂,说道:“许久没有使剑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记得。”语气大是苍凉,待令狐冲与王炎退开之后,长剑一起,已使出一招,令狐冲一见之下,心中暗自鄙夷,这一招正是华山派入门剑法中的“金针渡劫”,但接着瞧下去之后,鄙夷之心渐渐淡去,转而变成佩服,到后来更是张口结舌。
风清扬使的虽是入门剑法,但这三十六路剑法在他手中使出,招式之间毫无窒滞,但见剑光闪烁,半点斧凿痕迹也无,好似这剑法自创派始祖传下来时,便就是这样只有一招。入门剑法使完,已是开始施展“希夷剑”,这剑法在风清扬使来又和当初岳不群演示给他们看时大不相同,也不见如何快捷,但招招连绵,宛如水银泻地,又像大雨倾盆,令狐冲暗道:“剑虽然只有一柄,在他手中就好像有千百柄似的。我实是想得左了,单一剑招的确容易破,但只要前后连贯,浑成一招,像他这般,那‘有凤来仪’又怎会给人所破。”
风清扬剑势突缓,“希夷剑”三百六十招已然使完,此时所使的剑法却是令狐冲与王炎都没有见过的,但虽将每一剑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也无法知道下一招会指向何处,王炎心中大叫:“独孤九剑。”但随即又想到:“应当不是,独孤九剑怎能单独施展出来,这必是华山派遗失的剑招。”
这路剑法甚少,风清扬使得虽慢,片刻间也已停歇下来。风清扬将长剑递给王炎,脸上神情甚为寂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可都看清楚了。”令狐冲行礼道:“徒孙得见风太师叔绝技,实是幸甚。”风清扬微笑道:“你不再怀疑了?绝技?呵呵,真正的绝技你还没有见到呢。”令狐冲心中又惊又喜,这剑法已是极其高明,但在风清扬口中说来,似乎算不上什么,当下说道:“那风太师叔何不一道将那上乘剑术使来,好让徒孙开开眼界。”话声已是微微颤抖,风清扬笑道:“你二人才练了多久的剑,就算使出来,你们瞧不明白也是枉然,恐怕倒将这剑法当成走江湖卖艺的花招了。”令狐冲面红过耳,知道自己也太好高骛远了。
王炎突地想起一事,说道:“不知风太师叔会不会华山派的拳法。”风清扬奇道:“拳法?说到拳法你师父应当知道不少,当年你太师父的‘破玉拳’、‘混元掌’都是极其厉害的。”王炎心中凉了半截,把当时岳不群述说华山派拳法遗失殆尽之事给风清扬说了,风清扬脸上肌肉微微颤动,颓然道:“想不到就因练剑练气之争,让华山派衰落至此。你师父能将此事告知于你,倒像似转了性子。”令狐冲道:“是啊,自从阿炎入派以来,师父倒比以前开朗随和得多。”风清扬凝目看着王炎,眼光中颇有深意。
风清扬说道:“那‘破玉拳’与‘混元掌’非有深厚内力不能习练,因此我是不知晓的。但当年为了练剑,却也学过一套拳法。”王炎和令狐冲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风清扬,风清扬接着说道:“不过这套拳法却是为了锻炼身法而练,本身并无多大威力。”王炎道:“这套拳法是不是叫做‘长拳十段锦。”风清扬点了点头,说道:“这其实是入门时所学,使剑并非只是用手,同时脚步身法都得一一配合,是以练好了‘长拳十段锦’之后,再来练剑法必可事半功倍。”见二人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笑了一笑,说道:“我便将这套拳法传授于你们,你们虽剑法基础不够,但将所学剑法融会贯通倒也不是难事。”
令狐冲和王炎尽皆大喜,王炎心想:“我还是过于心急了些,想让令狐冲早日习得‘独孤九剑’,却没考虑到他现在才多大。”风清扬背负双手,缓缓踱步,口中说道:“这‘长拳十段锦’虽是讲究身法走位,但也不可拘泥于其中的步法,只要领悟其含意即可。若能将这拳法练成,不但练剑容易,就是手上没剑,敌人也不能轻易胜你。”王炎自是喜不自胜,这华山派中就差一套拳法,若能练好那就是如虎添翼。令狐冲也是大感兴趣。
风清扬轻喝了一声,身形展动,人影悠忽来往,进退之时灵活多变,与他方才所使的剑法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令狐冲不禁称奇,这风太师叔喏大年纪了,竟还能如此灵动,丝毫不亚于壮年之人,心中暗自记忆其中身法。风清扬将‘长拳十段锦’使完后,看着二人说道:“这套拳法若是有两个人互相追逐练习,那是更好。你们正好是二人,这便好好练习,我明日再来指点你们剑法。”令狐冲道:“不知太师叔在何处安居,不如徒孙前去侍奉,以尽孝心。”风清扬闻言并不说话,目视远方呆立了片刻,这才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有这心就够了,此事以后再说罢。”说罢飘然远去。
令狐冲和王炎当下依照风清扬所说,施展身法相互追逃,王炎内力浑厚,奔跑迅捷,令狐冲却是身形多变,十分灵活,两人玩耍了半天都是一个追不上一个,令狐冲喘息道:“好了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追逐是为了练习身法,哪像你真的好似逃命一样,再玩下去只怕你要跑到山脚去了。”王炎嘻嘻一笑,提过篮子将中午的剩菜剩饭与令狐冲分而食之,吃完之后二人回到洞中,各自打坐练功。
次日中午却是高根明为二人送饭,篮子中仍是没酒,令狐冲砸了砸嘴说道:“七师弟啊,你怎地也不顺便带点酒来。”高根明道:“你那坛子酒被小师妹藏了起来,谁也找不到,她还说如果你想喝酒,就让她给你送饭。”令狐冲愣了一下,说道:“这山道这样险峻,她年纪幼小,功力不够,太过危险。唉,没酒便没酒吧。”
待高根明走后,王炎对令狐冲说道:“小师妹看来是十分想念你,不如我们下去一趟,看看她也好。”令狐冲神色颇为扭捏,说道:“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难得有分开的时候。但现在风太师叔正在教我们武功,怎好半途而废,待到学成之后再去吧。”王炎默然,这两人之间维系感情最重要的便是时间,若是长久不见,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幸而现在林平之还在福州做他的大少爷,否则岂不是要重蹈覆辙。
两人等风清扬来了之后,这才端出菜肴白饭,令狐冲先装了一碗双手递给风清扬,这才与王炎一同吃饭。风清扬不知是年纪大了胃口不好,还是深怀心事,吃了一点之后便即住箸,也不见他吃菜。令狐冲心想:“风太师叔武功这样高,难道也会被什么事情难住不成。”王炎猜想风清扬许是为了当年被骗婚之事,这才郁郁介怀。
待两人也吃完饭后,风清扬道:“昨日教给你们的那套拳法,你们得空练习即可,这华山终究还是以剑法闻名,现在我就将你们已学的剑法详加述说指点。”令狐冲与王炎立即仔细聆听,风清扬这才缓缓述说剑法要旨,其间反复强调一个“活”字,说得令狐冲是满心欢喜,直差要跳起身来。风清扬说道:“这各招浑成,现下你们是能做到的。待到再过得几年,你们剑法悟性都提高不少之后,再传你们那无招胜有招的‘独孤九剑’。”令狐冲听得血脉膨胀,王炎却是呆呆不动,似在想着什么事情。
两人每日过得甚是充实,不知不觉间离他们来这思过崖已约有半月,这十余日中,二人白天跟随风清扬学剑练拳,夜晚各自打坐练习内功。风清扬教导剑法的方式大合令狐冲性子,令狐冲越练越是兴致盎然,同时内力虽不见明显增长,但觉得举手投足间似乎灵活不少。王炎更是兴奋,他内力在这几日中越练越是听话,终于可以完全为己所用,行走奔跑大感轻捷,好似身体完全没有重量。但二人有时比剑,王炎却是躲闪的多,看得风清扬是大皱眉头,风清扬道:“教你们身法是为了配合出剑,你却用来逃跑,简直是大违本意。你如一味躲闪,那干脆就弃剑而逃好了。”王炎这才老老实实地与令狐冲以剑相攻。
这日正午,令狐冲和王炎又在比剑,风清扬一旁瞧着,见这两人剑法灵活多变、不拘一格。点了点头,心怀大慰。因为风清扬不许二人在剑上贯注内力,王炎的优势便不再有,这次是令狐冲赢了,他闪过王炎攻势,先是一招“金玉满堂”再接“秦关不渡”最后是“有凤来仪”,这三招攻守皆有,却被他使得天衣无缝,王炎以前赢他多是凭借内力优势,在剑法上的造诣却差了一筹,再也无计可施,只得认输。
风清扬呵呵而笑,说道:“你们果然是练剑的极好坯子,看来用不着再等几年了,那‘独孤九剑’的第一招,现在就可以传授给你们。”令狐冲大喜,这学剑之人若是听到能习得上乘剑术,比什么都高兴。王炎却是在想:“我到底学不学这剑法呢。”一般人到了武侠时代,什么‘九阴九阳’、‘易筋经’都想一股脑学了,可王炎觉得这“独孤九剑”坏就坏在一个剑字上,令狐冲剑法大成之后,手中无剑,连仪琳的母亲都能将他擒住,这剑法虽厉害,但终究要依靠外部工具,实不是一门理想的武功。
风清扬见王炎神思不属,问道:“怎么,你不想学。”王炎正待答话,却听见有人远远往崖上走来,风清扬眉毛一动,说道:“我不想见他们,可别说出我的行踪。”转身往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