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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朝阳(三)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风清扬将那茶喝完后,把碗放下,吴老汉将两只碗一并取过,准备拿到船头去清洗,突然船身猛地一震,往右面倾斜,吴老汉慌忙抓住两旁的船舷,两只碗掉在甲板上摔得粉碎,风清扬忙稳住身子,右手已将王炎揽住。船身颠簸了之后,又即放平,吴老汉忙冲到船头,叫道:“糟糕,我行了几十年船,居然此刻忘记这等事情。”风清扬拉过放在船舱一角的被子,也不顾那被子上满是油渍,垫在王炎身后,说道:“炎儿,你找个东西抓住。”然后跨步来到船头,见正前方或大或小地露出不少礁石。

风清扬见船头又快撞上一块礁石,忙跃上那石头,回身伸脚在船头轻轻一拨,小船险之又险地与礁石擦身而过,风清扬待船尾驶过,已是纵身而上,俯身拿起那支长篙,又快步来到船头。见吴老汉极其沮丧,忙对他说道:“你去看看船身受损严重不,这里有我。”吴老汉点头走到船尾,手紧紧抓住船舷,探头往方才小船被礁石擦过的地方看,见被擦破一条狭长的口子,还好是在吃水线之上。

风清扬站在船头,双足牢牢地钉在甲板之上,右手持着长篙,见到礁石迎面过来时,或点或拨或撑,总能让小船赴险如夷地驶过,终于前方礁石慢慢减少,小船来到一片稍显平坦的河段,风清扬叫过吴老汉,把长篙递给他,说道:“将船靠岸,看来是无法再走水路了。”吴老大依言将船慢慢撑到岸边。风清扬回到船舱,见王炎倒是神色如常,笑了笑对他说道:“炎儿,这船看来坐不成了。”王炎道:“哦,可惜啊,刚才这几下好刺激。”风清扬哈哈大笑,说道:“就怕你情绪激动,又要昏过去。”说着右手搀起王炎,左手提着包袱,也不用跳板,直接从船头跃到了岸上。

吴老汉现在才知这位老先生竟然身怀绝技,瞪大眼睛说道:“老先生好厉害,如果你改行来撑船,必定是一把好手。”王炎看了看风清扬,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独孤九剑还可以用来撑船。风清扬道:“这船你也别要了,我再给你点钱,回去把你儿子救出来,好好过日子吧。”取出一锭银子,扔给吴老汉之后,与王炎头也不回地往东而行。吴老汉见风清扬瘦削的身影飘然远去,不由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喃喃说道:“活神仙那,天可怜见。”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觅路回家。

风清扬与王炎走了一会儿,已是来到了大路上,风清扬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王炎接道:“能与人言只二三,太师叔你有什么不如意的,可否给徒孙说说吧。”风清扬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本来想让你乘船玩玩,这才舍弃了马车。谁知现在马车没了,船也没了。”王炎道:“那也没有什么,只要钱还在就行。”风清扬正色道:“若是钱也没有了呢。”王炎道:“那只要人还在就行,有了人还怕没有其他东西么。”风清扬道:“你能这么想,那就好。”王炎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像徒孙现在这般,虽然没了武功,可还是能行走自如。有的人却连眼睛都看不见了。”王炎说完便闭口不语,心里已是想到了刘怜宜。

风清扬微微叹道:“炎儿,我时常觉得你有些古怪。”王炎道:“哦,不知徒孙何处让太师叔觉得古怪。”风清扬道:“你时而天真活泼,时而聪明伶俐。现在与我说话,口气倒像是活了好几十年的老人一般。”王炎还未答话,风清扬又接着道:“我问过你师父,说你是父母双亡,又被马贼劫持,迫不得已才逃到华山。人生最大惨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了。你却遇到了一桩,遭此大变,难免少年老成了。”王炎接过话题说道:“徒孙常见太师叔似乎有着满腹心事,不知太师叔能不能……”

风清扬笑道:“你终究还是小孩子,好奇心重。若不给你说了,只怕你寻到机会便会问个不休。其实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风清扬停住话语,似在思考着措词,却见前方影影绰绰走过来好些人,等这些人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些乡农,男女老少均有,有一个手里提了两只芦花鸡的老人见风清扬和王炎还要往前走,好心提醒道:“前面有人设了岗哨,不让人过去。”风清扬问道:“是何人设的岗哨。”那老人却摇头不知。

风清扬等这拨人走远后,对王炎说道:“炎儿,你想不想看热闹。”王炎得不到坐船,虽然放宽了心,但就这么一路走着也是无聊,听风清扬这样说,心想太师叔现在的内功剑法均臻化境,当世除了遇到那号称“不败”的家伙有些麻烦外,只怕是没有敌手。于是王炎点头道:“全凭太师叔安排,能看些热闹,倒也不坏。”

风清扬不再说话,与王炎又向前走去,行了约两里路后,果然便看见前面约有十数个人或蹲或站地堵住了去路,见这些人都统一服色,应当就是‘天河帮’的帮众了,风清扬心下寻思:“这‘银髯蛟’黄伯流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在这河南境内这样嚣张,全然不惧少林寺和嵩山派来寻他麻烦。”脚下也不停步,向着那伙人就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头领模样见风清扬举手投足间不似普通百姓,便迎上前来说道:“对不住,不知老先生要往何处去。”言语颇为客气,风清扬笑道:“我带我孙儿去寻访一个老友。”那头领说道:“不知要访何人,若是不急,等到正月十五之后再去如何。”风清扬道:“等不及了,我那老朋友年纪大得很,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要进棺材。至于是谁么,他外号叫‘银髯蛟’,不知你认不认识。”那头领一听,这老头明显是来找茬的,脸上已是微微变色。

他身旁的一众人早已听得不耐烦,现在更是勃然大怒,纷纷拿起兵器冲了过来,那头领本来见风清扬器宇不凡,还想问个清楚,但自己一帮手下已经将风清扬团团围住,手中单刀链子锤分水刺等都往风清扬身上招呼过去,心下大急,若这老头当真和帮主相识,那可是惹了大祸,刚要出声喝止,却听得“砰砰”之声连响,一干人全数飞得老高,吱哇怪叫着往路旁坠去。掉在地上之时,一个挨一个地叠成了丈许高的人垛,仍是哼哼唧唧叫个不停。头领大惊,想要掏出烟花信号,却觉得胸前三处穴道微微一麻,已然僵住。

风清扬顺手摘下他的腰牌,问道:“你贵姓啊。”头领知道遇到了高人,若是与之硬抗,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只得答道:“姓古。”风清扬又道:“那老蛟还没死吧,现在在哪里。”古头领道:“在三门峡。前辈千万别去啊,黄帮主确实是有大事要办。”风清扬笑道:“我正是要去帮他。”说着牵着王炎就走,古头领大急,叫道:“前辈,这事情外人是无法帮忙的。” 风清扬哪里理他,见路旁停着几匹马,便牵了一匹与王炎一同骑着往前驰去。

这一路之上不出十里便有一堆‘天河帮’的帮众守在路上,风清扬将手中腰牌一晃,也不说话,就这么疾驰而过,那些帮众心里都想:“是前面的那姓古的家伙放他过来的,与我们这里无关,再说后面还有不少人在守着呢。”是以竟然也无人阻拦,‘天河帮’的帮规松懈,由此可见一斑。风清扬与王炎起着马奔驰了数十里后,离三门峡是越来越近了。

三门峡的地势甚为奇特,黄河流到此处后,水势平缓河面极宽,且是分成两支,绕城而过。王炎见了不由啧啧称奇,风清扬见王炎高兴,也是喜从心来,呵呵笑道:“炎儿,你可别怪太师叔耍诡计骗过后面这几处岗哨。”王炎道:“那是自然,要看热闹就要看大热闹,前面打得太多,后面的大热闹未免就有些无趣了。”风清扬哈哈大笑。

说也奇怪,他们进了城之后,见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如往常,也不像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风清扬举头四望,看见前面有一幢高大建筑,便驱马过去,到了近前一看,那楼房的檐下挂了一面金字招牌,上书“三门搂”。风清扬道:“炎儿,我们便去这间酒楼如何。”王炎说道:“好极,这搂这样高,必定能看不少风景。”风清扬骗腿下马,又将王炎扶了下来,酒楼前站着的两个小二早已迎上前来,一人将马牵走,一人引着他们往楼上行去,嘴里说道:“二位真是好眼光,我们这间‘三门搂’,乃当地第一高,这位小哥要看风景,那自然是去三搂雅间了。”

王炎方才没看这酒楼的招牌,听这小二一说,暗自嘀咕道:“三门搂?怎么不叫三笑搂。”小二将两人安排到三楼的雅间坐下,此处两面放置屏风,一面靠窗,的确可以望得极远,王炎坐下后,看见店小二的脸,不由一愣,这小二脸上星星点点长了不少青春痘,王炎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人脸上有这东西,不由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小二也是诧异,但仍笑着答道:“今年二十四了。”王炎暗自点头,原来这古人也有长青春痘的。店小二见他没有旁的话要问,已是手脚麻利地倒上了两杯热茶,问道:“不知需要些什么菜肴,这便请吩咐下来,小的好去准备。”

风清扬对王炎说道:“炎儿,你要吃些什么只管说。”王炎点了点头,待要将嘴里含着的茶喝下,却听得隔壁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这朝廷恐怕是要完蛋。”这声音就如同一件颇具磁性的乐器发出的一样,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另一个有些干巴的声音急着说道:“杨公子,可别乱说。”先前说话这人将声音稍稍提高,说道:“我杨莲亭怕个什么。”接着“咚”的一声,似是将茶杯顿在桌上。风清扬还未觉得什么,王炎却是“噗”地一下,将茶水喷了满桌,接着咳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