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的手已叫沙磨出了血,但她仍在捧沙。她想,就是磨秃手掌,也要救出兰兰。兰兰的话,叫她心酸而震惊。人真是最奇怪的动物,耳鬓厮磨了多年,今天才算真正了解兰兰了。她想,一切都不说了,救出她的命再说。她想,要是兰兰叫沙埋了,她也就活埋了自己陪兰兰。她不愿将兰兰一个人丢在沙漠里。
莹儿的努力很有效,她已在兰兰身子北面刨开了一个深槽。虽仍时时有沙流入,但兰兰的胸部已出来了。这就好。等再挖一阵,只要将挤压兰兰上半身的沙刨掉,两人一齐用力,就会抽出兰兰的腿。
兰兰从沙中抽出胳膊。她泼水那样将身前的沙子往外泼。她动手的幅度很小,因为身后的沙子仍缓慢地下泻。好在那些潮湿的沙子能相对地稳了身形,才挡住了壁立的沙。也幸好是阴洼,这沙瓷实,要是像阳洼那么浮酥,兰兰早没命了。
莹儿头晕目眩了。因为使力,她出了好多汗。这一来,身体更缺水了,视力也模糊了,嗓子里像卧着刺猬。但她很高兴,毕竟,她看到了救出兰兰的希望。虽说这所谓的救出,仍离活着走出沙漠有很远的距离,但她们也算闯过了一个命运的铁门槛。一生里,谁都会遇上铁门槛的,你闯过一次,就成熟一次。就像唐僧取经那样,你只有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可能得到正果。
莹儿的指尖先出血了,进沙窝前,才剪了指甲,沙就直接在指肚儿上磨。开始刨时,她是不顾命的,哪怕将十个指头全磨没了,也没啥。她就刨呀刨呀,没刨多久,指头就出血了。兰兰就叫她改成了捧,慢是慢了些,槽子却越来越深了。
莹儿觉得她不是在救兰兰,而是在救自己。她自己不是也陷入了跟沙坑差不多的绝境吗?不也正在进行自救吗?许多时候,救别人也就是救自己。
日头爷开始偏西,在这个地方,她们陷了一个多时辰了。饥渴蛛网般罩住了她们。莹儿觉得自己快要晕死了。跟豺狗子一夜的对峙几乎耗光了她们的所有精力,体力早就透支了。莹儿只想睡过去。她的手虽在刨沙,意识却快要休眠了。她多想睡一觉呀。她不知道,好些渴死的人就是这样睡过去的。趁着她熟睡的当儿,日头爷会榨光她身上所有的水分。那些渴死鬼就是在晕晕乎乎后的休眠状态里踏上黄泉路的。
兰兰说成了成了。莹儿住了机械地捧沙的手。兰兰叫她后移一下身子。看得出,桎梏兰兰胸腹的沙少了,要不是怕阴洼里还可能下泻沙流,兰兰自个儿就能挣出来。兰兰叫莹儿后退一下,她扯了莹儿的手。她必须一下子跃出沙坑,因为她那一挣,肯定会惹动沙墙一样的坑壁。她必须在蓄势待发的沙子们轰然塌落前跃出沙坑。不然,那崩泻的沙流会再次埋了她,前功尽弃不说,要是流得更多一些,沙一涌住头顶,一切就结束了。
两人求一阵各自想求的神,兰兰求金刚亥母,莹儿求黄龙。然后,兰兰叫莹儿踩稳了,她喊:一二三。两人一起用力。这一扯,沙果然下泻了,势头很猛,好在兰兰在那一跃之下将双腿拔出了沙坑。两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二力一合,就一齐滚到沙洼里了。沙流轰然下泻着,一眨眼,就淹没了兰兰方才立足的地方。
目瞪口呆了好一阵,两人才抱了对方,放声大哭。
她们肆无忌惮地哭着。沙洼回应着,那哭声回过来荡过去,把天地都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