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儿这才明白,她和灵官之间为啥能产生那样一段恋情。而且,她相信,月儿和灵官不一定能。月儿很清纯,很漂亮,很灿烂,唯独缺少的,是那种心灵的默契和共振。许多时候,面对大漠,面对星夜,或面对一些触及她灵魂的现象,奇妙的感觉才产生,灵官就说出了它。比如现在,若换了灵官,面对这黄昏的落日,面对这辉煌了或萧条了的大漠,灵官定然有许多感慨。那感慨,恰恰也是莹儿想说的。而月儿,却着意用“向往”和“理想”的噪音,干扰了大自然最美的音律。
莹儿给月儿讲了花儿的种类和格律,如“单套子”、“双套子”等。月儿听得很认真。但莹儿感觉到,月儿学花儿是为了“用”,而自己唱花儿是因为“爱”。这是最本质的区别。前者,只能成为歌手;后者,才能成为“仙子”。爱是大海,花儿是浪花。只要有爱,花儿就自然流出口了——
河里的鱼娃离不开水,
没水时咋么价活哩;
花儿是尕妹的护心油,
不唱是咋么价过哩。
烟洞的山上兵来了,
刀杀了众百姓了;
手提着大棒打来了,
要花儿不要命了。
瞧,花儿比命贵哩。
讲阵花儿,唱阵花儿,那感觉,又在心里浓了。莹儿便借故撒尿,到远处的沙洼里。沙洼里草多,被霜掠过,干刷刷响。一纹纹沙的涟漪波荡开来,与天接一起了。天的那边,有灵官,有那个叫她梦萦魂绕的冤家。冤家,你可知道?此刻的我,正想你呢。“想你想得吹不灭灯,灯花花落下了多半升。”你的名字,是我心里最好的花儿。灵官,我的冤家。灵官,我的“挨刀货”。灵官,我的剐你千万刀也解不了心头之恨的冤家呀。你在干啥呢?你是否忘了这个狼都不拉屎的沙旮旯?你是否忘了还有个把水灵灵的眼睛都望成干窟窿的莹儿?天凉了,你可要添件衣服。你知道不?我最不忍心听的,是那首《小男儿出门》呀……“刮了一场冷风下了一场雪,谁知道我小男儿的冷和热。”知道不?这几句,是利利的小刀儿,总在心上剜呀剜的。你个冤家。
知道不?你的儿子会笑了。一笑,鬼鬼的,可像你啦。一见他,谁都怪怪地望我。望就望,我才不管呢。只是,本该叫你爹的,却只能叫叔叔了——噢,“叔叔”是城里人的词儿,沙湾人叫“佬佬”呢——将来,他会“佬佬——佬佬——”地叫你,像你妈叫猪一样。可笑不?
莹儿笑了。脸上虽是泪花闪闪,但她确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