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月儿向莹儿辞行。她已托同学在兰州的花儿茶座里寻了个差事。她已学会了常用的花儿令,所欠的仅仅是火候。莹儿真心希望月儿出去闯一闯。近来的一切,叫她换了脑子。若重活一次,她也会有另一种活法。但现在,晚了。像那公驼,小时候,用个小木桩拴,它也挣不脱。长大了,即使能挣脱,它也不动那心思了。莹儿也一样。但她终于明白了,没读几天书的丈夫为啥在临死前要逛文庙。每每想及,莹儿便泪流满面。这是最叫她心碎的镜头。……莫非,踏上黄泉路之前,他才明白了这一点?
可惜迟了。
莹儿明白,自己也迟了。她像一片黄叶,在起伏的海浪上颠簸,已由不了自己。那就随波逐流吧,叫命运之水,载了自己,游呀荡呀,到哪儿的码头,就上哪儿的岸。但她还是赞同月儿的出去。
告别了莹儿,月儿又去金刚亥母洞见兰兰。兰兰虽不说啥,但心里不以为然。她不信月儿出去,能找来啥幸福。幸福是啥?是感觉。吃饱了,喝足了,穿了绫罗绸缎,骑了高头大马,照样恼苦得想拿刀抹脖子。而叫花子夫妇,讨来片面包,你推我,我让你,凝眸相视,会心一笑,也无异于仙人了。对幸福,兰兰的解释是,看的越多,知的越多,幸福越少。心贪了,烦恼就来。念头多了,额头的皱纹都上得快。就这样,木了心,灭了智,由那宁静占据了心,是何等的乐事呀!
但对月儿的出去,兰兰并不说啥。鸡往后刨,猪往前拱,各有各的活法。幸福是道百味菜,看你有个啥胃口。想去了,你就去吧。想来了,你再来。只是,来的你,已不是去的你。你心高了,命薄了,欲望多了,满足少了。到最后,按黑皮子老道的说法,“三尺白布掩腐尸,一抔黄土盖枯骨”,一个土馒头,把啥账都了了。细想想,那所有的奔波和追求,有啥意义?
兰兰想,仅仅过了三四代,人们就忘记祖先了。三四辈后,子孙也将不记得我们。一茬一茬的人生了,一茬一茬的人死了,一茬一茬的人留下的,是一茬一茬的空白。这许多茬空白,合成了巨大的虚无。谁能解释,人活着,为了啥?
月儿,去就去吧。兰兰想,也许,这人生,本无个目的,也无啥意义,只有过程了。体验这过程,便是历练人生。一团团云的价值,就在于划过虚空,现几个图案,再无影无踪。那鸟儿,嗖的一下,飞过虚空,那扇动的翅膀,能留下痕迹吗?但你还是飞吧,留不下就留不下吧。重要的,是那过程。
修道者,想来也这样。形如枯木,色如死灰,定心灭智,苦苦追寻,有几人能羽化飞升?那些所谓的修成者,今在何方?也许那成功,仅仅是参透了巨大的虚无。
去吧,月儿,去参透虚妄,去历练过程,去寻觅灵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