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明华
俗话说“三早抵一工”,在从前春夏两季(插秧)的农忙季节,我们北仑的农家为了赶时间抢季节,向来有拔早秧的习惯。
按照地方话,农民通称种田人,而插秧也叫作种田,顾名思义,插秧是农民田间劳动的一个重要环节,因此,农家对插秧是十分注重的。旧时,第一天拔秧叫“开门秧”,先要用大盆的松花金团供在田塍上,焚香点烛祭祀土地菩萨祈祷丰收,然后让参加插秧的人分吃,晚上种完田还要“打散”(设酒席)厚待种田的人,哪怕帮忙拔几个早秧也可入席。即使在后来集体化后,插秧时节生产队社员的待遇也是比较优厚的。
我种田时,参加过多年的拔早秧,自然也体会到此项农活的苦和“甜”。
“叫子(哨子)一响,去拔早秧”,生产队长会准时在凌晨3时吹响哨子,社员们听见哨声就连忙起床,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手夹拔秧凳往秧田赶。人们先用秧缚草在秧苗上来回划过打掉冷露水,老农们还要念念有词地说上几句“拔早秧、种大稻,今年肚皮都吃饱”、“地孔大王来帮忙,今年稻谷粒粒黄”之类的吉利话才开始动手拔秧。
天是黑的,田里只能见到秧田水,拔早秧是全靠熟练的惯常手法进行的技术活,参加的多为正劳力,妇女和六七折的次劳力极少,就是牌子石硬的十级劳力有时也未必不出霉头。
拔早秧多为“拷大工”,按出工的时间记工分,因是种田季节又出早工,计分是优惠的。因吃“大锅饭”,就会有个别人乘机浑水摸鱼,动作慢悠悠的“君子动口不动手”。拔早秧的另一种计酬方式是按拔的个数计工分的包工制,在多拔多得的土政策鼓励下,进度特快,可五花八门的问题也因快而生。为图快挣个数,有的大把大把地拔而拔断了秧根,种到田里第二天就枯萎了,既浪费了秧苗又减了产;有的秧根的泥没退清重得像铁锤,挑秧费力又难插;有的个头特别小;有的秧个缚得不紧,宽松松的一动就散把。此时,生产队具有绝对权威的队长就要起作用,该打折的打折,该扣分的扣分,铁面无私地做到老实不吃亏、奸刁难揩油。
3个小时的拔早秧时间不易过去,日长夜短的大忙季节,疲惫又缺少睡眠的人一静下来就会打瞌睡。于是,有的边拔边聊些家长里短的地方新闻,有时还会各持己见,争执得脸红脖筋绽;有的讲些粗俗的笑话引发大家哈哈大笑;能唱的老农还会哼上几句“妹妹送我郎,送到十里亭……”之类的田头山歌解解心焦。
拔早秧除了能在工分上得到优惠,还能享受一份免费的早餐,以致拔秧的人待到一定的时辰就会眼瞟东方盼天亮,等着供销社那位长脚阿嫂把生产队预订的金团、水塔糕、油煎饼之类的甜食送来。一旦六时左右那个阿嫂挑着担子来到田头,大家就像一群水鸭似的“唿唿唿”地趟着秧田水赶上田塍,手都不洗接过点心就咬。当然,也有做爹当爷的肚子再饿也会嘴下留情,带些回家给儿孙同享口福。吃过早点就表示拔早秧的结束,社员们还要回家吃碗饭以填补肚里早点的不足,然后挑着拔的早秧去插种。
拔早秧能记高分吃免费早餐,当然也要付出辛苦。首先,白天经过强体力劳动的人要在五更睡梦中起床,可谓“比死还难煞”;刚起床的热手接触到秧苗上的冷露水容易“打秧风”(伤筋),令你手背肿得像馒头,非痛上三五天不可;秧田是田钻(白色的虫)的繁殖地,拔秧时如果手一碰上它像蚕茧似的巢穴,它就会狠狠地叮你一口,痛得你龇牙咧嘴的直呵气;还有软泛泛的蚂蟥在秧田水中悠悠游荡,在黑暗中不知不觉地叮上你的手脚,一不留神吸饱血的蚂蟥就成了小茄那么粗,被蚂蟥叮咬过的伤口还会流血不止。
我已有几十年不种田了,但当年拔早秧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倒觉得蛮有趣味的。
(2012年10月19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