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民国第一家之袁世凯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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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从袁寨走出的女子

袁甲三在外厮杀疆场、建功立业的几十年,项城袁氏家族也一荣俱荣,在袁老四(袁重三)的操持下,成为名声遐迩的望族新显。

太平军在南方兴起以后,北方中原一带也接踵而来闹起了捻军。有个叫王庭桢的人,原本是一名无业游民,纠集了一班人马,打出“杀富济贫”的旗号在项城举事。这一场骚乱,虽说住在城郊张营的袁家没受到什么损失,却大大虚惊了一场。骚乱过后郭老太太与主持家政的袁老四商量:如今兵荒马乱,得赶紧搬家!

家大业大的袁家要搬家,当然不能马虎从事。袁重三恭恭敬敬地请来风水先生宽五爷,请他踏勘地势地形。宽五爷手托罗盘,看了看袁氏祖先坟茔,不由大惊,一改踞张之态变得谦恭起来:“两龙走势,一凤后翔,钟昆前峙,形似太极之圈,状如莲花开放,茔城收山川大地灵气,贵不可言!”未等袁重三细问,又附在他耳边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袁家需要选择一个极吉的阳宅,以应此阴宅,便可大贵。”

三天后,宽五爷选中了张营东面20里处的石腰寨,提议此地为修筑袁寨之所,并吟诗一首:“洪河挝河相傍形,背山面水称人心。山如虎踞昂神威,水有来龙双抱回。地广路宽大富贵,远在京城垒重金。戎机相长正光明,门庭巨旺第一人。”据说这首诗中蕴藏了多重玄机,洪河意喻“洪宪”之制,“大富贵”是说袁家有阴阳两宅之福佑便会如日中天,“垒重金”暗示金銮殿和金龙椅,“第一人”更不用解释,预示着后来袁世凯当大总统和称皇帝等等。总之,袁寨是块极好的风水宝地,龙虎凤齐全,阴阳五行相生相辅,和袁家坟茔一阴一阳,庇佑袁家走上了一条“大富贵”之路。

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袁寨便修筑完工。这是一个具有典型的战乱时期特点的城堡式建筑风格的寨子,外围挖了一条长长的护城河,坚固厚实的城墙绕寨而筑,拐角处垒起六座高高的炮楼,供家丁乡党放哨望风之用。城墙以内,幽深的院落款曲相连,重重叠叠的瓦檐错落有致,形成了一片别具风格的建筑群。袁家男女老少四五十口和几十个佣人家丁,以及几十户佃户倚寨而居,统共相加有近二百人。逢有零星匪贼骚扰,寨子里所有男丁持刀执枪登上城墙,鸣枪放炮,声势喧天,匪贼往往望风而溃。遇到较大的战事,则相邻各寨互为犄角,彼此策应,集中兵力联合作战。据史料载,当时中原河南一带这种自卫式的寨堡相当普及,仅项城一地就有一百多处,而袁寨是其中最大、最为风光的一个。

以郭老太太为整个家族的精神维系、老二袁甲三为荣耀招牌和重要经济来源、老四袁重三(后有袁保中协助)为家政主管,袁氏家族四五十口人在刚修筑的袁寨中开始了新的生活。这是袁家第一轮崛起时的鼎盛时期,人丁兴旺,财源茂盛,科举考场捷报频传,一门共出了两个进士、两个举人、四个廪(贡)生。除此之外,袁家在官场上也好运连连,袁甲三、袁保恒父子先后荣获二品顶戴,光道台、知府以及知县以上的官员就有八位。

一个规模如此庞大的家族,其中必定少不了有许多故事。熟悉小说《红楼梦》和《金粉世家》的读者,也许能够想象出一些细节。一般而言,过去这类家族中,男子都在外边做官或经商,为生活而奔波。家族里留下的多是一些女子,即便间或夹杂几个男子,要么是耄耋老者,要么是弱冠幼童。别小看了留守的这些女子,在整个家族的兴盛过程中,她们经常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家族的兴盛与这些女子关系甚大,那些看上去柔嫩的肩膀,往往担当起的是整个家族的大梁。

这里先讲述一下与袁世凯身世以及他幼时成长经历有关的几个女子。

5岁左右光景,袁世凯过继给嗣父袁保庆为子。如前所述,袁保庆的元配妻子牛氏生的两个儿子不幸早夭,此后再也无子,但她先前还生有两个女儿。这也是袁世凯过继后家中的两个姐姐。为了生儿子,袁保庆纳妾王氏、陈氏,两个小妾没给袁保庆带来儿子,却一连生下三个女儿,这就是袁世凯在家中的三个妹妹。

以前看《红楼梦》,总是感叹公子哥儿贾宝玉成天生活在女儿国中,很难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翻开一部袁氏家族史,幼时的公子哥儿袁世凯何尝不是如此!两个姐姐三个妹妹,加上嗣父的元配夫人、续纳的小妾、姨太太以及为数众多的丫鬟、女佣,二三十个女性一天到晚包围着他,袁世凯就是在这么一个粉脂堆的环境中长大的。

袁世凯大姐早年嫁人,男方是河南商城一户姓杨的世家,丈夫名叫杨寿岩,说起来也曾是豪门显贵,祖父考中过进士,官至礼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然而到了杨寿岩这一辈,家道已经衰落,处境并不比一般殷实富绅强多少。可悲的是心高气傲的丈夫并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现实处境,反而要强撑家族的那点颜面,摆阔装出浪荡公子的派头,而且还是个抽鸦片烟的“瘾君子”。千金散尽不复来,银子花光了便拿老婆出气,经常佯装酒疯撒泼。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姐又不幸染上痨症,郁闷身亡了。

二姐名叫袁让,是袁家有名的节妇孝女。

她的孝女名声是用两节指头换来的。14岁时,她母亲牛氏得了一场大病,久医不愈。袁让拿起一把小刀,试图在自己屁股上割一小块肉,在中药罐里煲汤以进,割来割去,只在屁股上划了一道红印。二姐跑进厨房,拿起菜刀,径直截下两节小指,放入罐中煎熬。从此她的孝行传遍四方,闻者无不赞叹。

说到二姐的婚事,先得谈谈她父亲袁保庆年轻时的一段经历。太平军、捻军兴起之后,河南许多名门望族以防剿的名义扯旗办理团练,其中有个毛姓大户,毛昶熙、毛亮熙兄弟都是进士出身,名头甚是响亮。袁保庆被毛家延请充任幕僚,幕主和幕客之间因此结下深厚的情谊。在此任职时,袁保庆和毛家兄弟商定了结为儿女亲家的事情:袁家二女许配给毛亮煕家的大公子。

这本来是一桩完满的婚姻,却不料忽然的变故将此变成了一幕悲剧。

有一天,父亲袁保庆回到了家里。和每次回家不同,这一次父亲神色异样,目光躲闪,似乎有什么诡秘之事瞒着她。二姐是个悟性极高的女子,她终于慢慢弄清楚了,原来是那位还未当新郎的夫君在京城病逝了。得知确切消息后,二姐一个人躲在树林中大哭了一场。回家后她咬紧牙关,不愿多说一句话,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父亲袁保庆把她叫到厢房里谈话,征求她的意见。二姐斩钉截铁地回答:“活是他毛家的人,死是他毛家的鬼。”袁保庆见女儿矢志守节,满意地点了点头。

袁保庆一生受程朱理学影响深重,认为女子守节事大,关系到家族的脸面和荣耀,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他有个外甥女幼寡守节,袁保庆一方面表示同情,另一方面又在谈话中对她讲,倘若能以身殉夫,那就更好,可以为其请求旌表。父亲的这些观念,毫无疑问地影响了儿女们将来的人生观。

经过袁家与毛家双方商议,决定让二姐到婆家抱着未婚夫的木头牌位成婚。具体的过程细节颇为繁琐:第一天过礼,毛家送衣冠服装等物给袁家;第二天袁家将女儿的日用器皿和被褥帘帐等物送到毛家;第三天毛家派遣执事、绿轿、官衔牌到袁家,锣鼓家什一应俱全,但不能敲打奏乐,新娘子装束停当,上轿抬到毛家,抱着未婚夫的木头牌位举行婚礼。然后入室稍作休息,换上补服朝珠,拜见双亲尊长;第四天穿元青服;第五天回门;第六天回婆家,守孝三年。

双方已将所有细节都商议好了,中途却有人甩来一记重锤,说“不”的人是毛氏家族的老祖母—毛家名义上的掌舵人。她认为孙子已逝,毛家伤心至极,新过门的未亡人不能沾染任何喜庆的色彩,不能敲锣打鼓,不能放鞭炮,不能穿戴凤冠霞帔等等。于是双方家庭只好再议。偏偏这个时候遇到同治皇帝驾崩,国丧期间不能搞喜庆活动。次日,毛家派出一乘蓝轿、两名女佣,将二姐袁让悄悄接了过来。袁让黑衣白裙,坐着小轿直奔庙宇,在停放她夫君的棺材前哭祭一番,一桩人生大事就这么匆匆结束了。袁让这年17岁,她此后再也没有嫁过人,从女人的角度看,她的一生并不算完美,既可怜也可悲。但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袁让堪称一个了不起的节妇。在冷清凄凉中举行那个婚礼时,她的心中也许还会荡漾起一丝虚无缥缈的崇高感。

二姐的灾难还没有结束。光绪八年(1882)毛昶熙因病去世,婆家最后的顶梁柱也垮掉了。从此毛家迅速败落,像秋风中飘零的黄叶,只给人们留下世事无常的感叹。二姐本是个心性极高的女子,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境衰败。后来她收养了一个女儿,又过继了一个嗣子,带着简单的行装,回到袁家帮忙操持家务。

长期压抑使她的性格被扭曲,显得孤傲乖张。回到娘家后,她断了所有念想,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弟弟袁世凯身上,严厉督促他用功学习。后来袁世凯长大了,无论是出门求学、从军还是做官,二姐都全力以赴地支持。袁世凯对这个命运多舛的二姐也非常尊敬,袁世凯写的许多家书,收信人都是这个二姐。担任直隶总督时,还曾将她接到天津一起居住。他对儿孙们说:“你们二姑奶奶这辈子真不容易,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每当二姐心情不畅发脾气时,袁世凯都不忘叮嘱身边的人不要顶撞:“连我都让她一头呢。”在袁家的家人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四大人怕二姑奶奶。”

二姐袁让活了55 岁,民国初年,死于河南彰德袁世凯的养寿园中。这时候,她多年来一直寄以厚望的弟弟终于有了“出息”,当上了民国第一任大总统。她是在一种无限风光的体面中慢慢闭上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