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一旁等待着冷凝螺旋管中慢慢滴落液体的老头背对着杰瑞叫道，听到后者应了一声，转过头将眼镜摘下，借着衣角擦拭，直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最近外面很乱吧？”
“是的，鲍比老师。”
鲍比看着男孩正记录着克蒂螺丝姆的各种配比解构，眼底里闪过一丝欣慰，这样勤奋的人在地下城并不多见，事实上，地下城太浮躁了，不单是因为最近的一些传闻，以往也并没多少不同。
没有娱乐，没有酒吧，没有妓女，什么都没有。
每天只是暗无天日的熬下去，即使是初生在这里的人，他们也是听着别人讲述着外面世界的美好长大。
没有人能忘记这里是一所监狱，这种念头却一直深入人心，好像烙印在灵魂中一样。
苦笑了一下，他太老了，出去能干什么？战争显然不是那这种技术人员所能干的事情，
‘自己还算一个药师吗？’
手指摩挲着眼镜的边框，那是由植物纤维混合克蒂螺丝姆的凝结液构造成的物件，是啊，自己一辈子都放在了研究克蒂螺丝姆身上，所有的一切，几代之前传授的知识，到现在早已经落后了吧。
鲍比这么想着，他知道许多成分的配比，然而却不知道那些材料是什么样子。
确实有人曾记录过，各种材料的特征，甚至于还有粗糙的图谱，然而即使硬生生背下来，谁又能做到活学活用呢？
一百四十岁，即使在联邦来说也已经足够苍老，何况是地下城这个地方，没有医院，药物，如果不是数代食用克蒂螺丝姆，让不明成分提高了免疫力，他相信自己的免疫系统早已经崩溃。
这样的年纪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最低标准，摇着头叹了口气，在口袋里翻出了一个样式很刻板的笔记递给杰瑞，
“好了，小家伙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看得出来，你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这是一些药师总结的笔记，都是些材料的辨认方法，”
说着顿了一下，
“你把它背下来吧，出去时不允许携带任何东西，你的营养剂还有一会儿才能冷凝完，你打烊好了。”
看到鲍比消失在门口，杰瑞还愣愣的拿着笔记站在那里。
他完全没弄清鲍比为什么拿这个东西给他，在他看来，这种类似于内室子弟的待遇，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
确实，地下城有学校，而且就在他们这一层。
老师们都很专业，事实上，能用本职业进行犯罪，而且还需要关押到黄金海岸的家伙，几乎都可以达到专家级别。并且属于淘汰制，都是一两年内新进的囚犯，以保证知识的更新，除非你在领域内有着绝对话语权。
不同的职业教导不同的东西，可以说数量繁杂，每个学生需要挑选至少两门课程进行学习，有些科目甚至出现连一名学生都没有的情况。
然而学习氛围却并不那么好……地下城尚武。
就像鲍比，原本也是因为体术上实在没有天赋在用下心学习药师的知识，
这好像定理一样，休息体术的孩子对文化课接受能力有限。
当然，也有一些擅长心理学的人曾研究过。在他们看来，出现这种情况不足为奇，民风尚武，环境压力，整个地下城，哪怕是教课的老师，他们都不认为这些知识能带来什么，这样一代代潜移默化之下，想不出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了。
再者，体术是一门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门径，修习体术的人，自然而然变得坚毅，忍耐，然而过度的偏执让他们对体术以外的东西无法灌注太多热情，于是……
就出现了整个地下城，六千万的人口，虽然会配置营养剂的人不少，但达到食用标准的却没有几个。
顺带说一下，杰瑞开始时在弗朗休斯身上收获的那几瓶就是所谓的残次品，有毒成分很高，伴随着一定量的麻痹，这也是为什么他连续高强度盲闪以后身体仍然没有过度疼痛的原因。
因为其中含有一定量的神经麻痹成分，同时要说明的一点是，接下来的第二天跟第三天里，杰瑞在痛不欲生中度过。
这样的种种条件直接导致鲍比这些技术人员一直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迫，当然，药师还是会陆续被关押进来，事实上，药师在整个联邦的犯罪率也是极高的，这也是为什么说他们是危险职业的原因之一。
可是无论如何，监狱马上就要清空了。
人老了，就容易守旧，遵守传统，鲍比实在做不出把传了几代人的笔记烂在手里这种事情，于是……杰瑞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首先，他懂调配，至少鲍比是这么认为，他看得出男孩在使用调配器皿时十分熟练，事实上，他不知道杰瑞根本是在控制力量上很熟练罢了，严重逻辑化的思维让他对顺序跟时间差十分敏感；
其次，足够年轻，这点至关重要，无论是谁，心目中的徒弟至少不会是个成年人，当然，这点是从人心理考虑，不是事实就是事实，年轻人，占便宜。
于是杰瑞就这么阴错阳差的拿到了笔记，随便翻开看了看，上面尽是一些材料的辨认方法，快速的翻篇，足够厚的六百页纸，细密的文字确实记载了不少东西，越往后，明显看出不是一个人所记载的，无论笔迹还是字体颜色都发生了变化，有一些部分还由另一种颜色的笔记进行标注，更改，完全可以看出这是一本时时更新的资料。
杰瑞张了张嘴，他很敏锐的发现，其中尽是稀有材料。
上面的文字极度简单，甚至于包括采集方法，不过都十分专业，往往一整套步骤，例如鲍比刚刚制作营养剂的过程，直接用‘提根斯原理’一语带过，几乎所有采集方法都由一种笔迹所描写，完全可以看得出此人在材料采集上的功底。
“恭喜恭喜！”
陈晓一个闪身出现在杰瑞面前，一脸嬉笑的看着他手中的笔记，
“呵呵，还是三千年前的版本呢，到现在都没损坏，真是不可思议。”
听着女孩的话，杰瑞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手指感触了一下质地，发现上面薄薄镀着一层东西，如果不仔细的话很难发现有什么区别，几乎一瞬间杰瑞就知道那是用凝结液解离出来的物质。
不动声色的将笔记放在口袋里，戴上微笑，
“小姐，您需要点什么吗？”
陈晓撇了撇嘴，
“装蒜！怎么，我的声音记不得了？”
杰瑞好像回忆了一下，然后报以一个尴尬的苦笑，摇了摇头，
“我才来这里七十几天，真的不记得见过小姐，如果见过我一定会记得，我的记忆力很好，特别对于美丽的女孩更是如此。”
看着杰瑞丝毫没有做作的表情，陈晓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有些疑惑，不过转念想到他老爸也有出错的可能，毕竟陈穆当时也仅仅是推测而已，耸了耸肩，开始四处打量，而杰瑞则转身进到柜台里面，保持着微笑，用目光跟随。
侍者的标准礼仪，不至于让人感觉被忽略掉，同时还有一定催促作用，且不会让人感觉厌恶。
看着女孩在眼前转动，虽然表面平静，心底却翻腾不休，来到地下城的七十多天里，杰瑞唯一的感觉便是弱肉强食。
弗朗休斯的笔记粗糙的令人发指，不过总还是记载了一些关键的东西，例如一些少有人知的入口，可惜这些入口大部分都是直接与地下打通，也就是说，这些入口直接连通着下层的天顶，第一次下去的时候，过程之惊险让杰瑞至今难忘，如果不是还喝了一些不那么纯粹的营养剂，某种程度上气味并不是那么明显的话，他不敢确信自己今天是不是还站在这里。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里的残酷，就像一层那些带有齿痕的骸骨一样，有一些是因为饥饿，更有一些是根本对人肉感兴趣。
毕竟地下城并没有任何肉食，想吃肉，那么只有作为杂食性生存的人类。
而显然，他们这些新人更容易遭遇这些。
可以说，刚进来的几天简直就是噩梦，如果不是他小心，以及本身能力还算达标，再加上手中还有一把枪的情况，打不过还跑得了的话……
即使这样，他手中的人命也从一位数直接飙升到了三位数。
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前十天的斩获，十天里，平均每天杀掉二十多人，这个概念就有些夸张了。
从第一层到第十层，这几层之间，互相见面距离二十米以内，不发生冲突的可能几乎为零。
一层层下降，直到五十层以后才堪堪停止，他发现这一层的争斗已经很少，至少还能保持着某种克制，于是便停留了下来，事实上跟他一样的人有许多。
不过可惜的是，想他们这种身上没有所属城市标记的人，更容易遭受猎捕。
于是每天晚上的住所成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食物相比却更容易搞定，以物易物罢了，依靠藤蔓换取药剂。
在弗朗休斯的笔记上还看到一些教授人如何辨别营养剂真假的记录，这也是不得已，至少杰瑞曾到二十城里换取，可惜的是需要花钱，每瓶的制作费三十金币，材料还要充裕的情况下。
直到几天之后他才发现了人们对于一些身上带有徽章的人很尊重，旋即开始了打工生涯。
……
店铺并不大，只有不足二十平方，还有一大半用来置放调配器皿，然而陈晓就那么足足转了接近一个小时。当她转过头看到杰瑞，却没发现后者脸上有任何不耐烦，倒是眼神有些飘散。
“嘿，你身上那些徽章都是真的啊？”
突然看到男孩胸前挂满了一牌明晃晃的徽章，不由摆出跟之前所有人一样的惊讶表情问道，受到突袭的杰瑞迅速将思维拉回，匆忙的应着：
“啊，呃，对不起，刚刚有些出神，请在说一遍好吗？”
看到男孩脸上流露出歉意的表情，陈晓都开始怀疑这厮是不是太有表演天赋了，就像她曾经认为的那样，能来到这里的人，一个好人的几率不大于掷骰子掷出三个六。
当然，虽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觉得怨恨的成分在内，凭什么生来就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她又没犯过错，她的父亲也没有，还有他哥哥，凭什么出生在这个该死的监狱。
越想到这里脸色就越差，以至于杰瑞看到前一刻还阳光灿烂的女孩下一刻就变成了梦魔，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化。
看的杰瑞心下直跳，还要控制不让人发觉，要知道，这里随便一个人，只要不是鲍比那种技术人员，最差的放在联邦也是体术高手，而且还是实战型……发觉心跳简直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心下急转，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对这种情况了解的太少，何况他仅仅是有些出神，虽然不能说不是装的，但……至于这么激烈吗？
所幸这种变换并没持续多久，陈晓的性格使然，生性比较随意，虽然怨气，但却也能做到不怨天尤人。
叹了口气，
“怎么，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十九城，环境优美，民风质朴，而且我们很缺少药师哦，你的地位绝不会低于这里，至少学徒身份可以去除，怎么样？”
陈晓玩笑的说道，不过话语中却透露着一种确实的邀请，药师，谁也不会嫌多，她当然知道技术型人才的宝贵，虽然她也不确定是否能用到，但作为城主女儿，还是习惯性发出邀请，而且她也相信这个提议充满了诱惑，去除学徒身份，会有自己的店铺，更加自由，生存能力也更强。
可惜，她听到的确实拒绝，只看杰瑞重新把口袋里的笔记拿了出来，用一种略微缅怀的神情看来看，微笑的摇了摇头。
不需要说话，什么都很明显了。
之后陈晓随便买了写用凝结液添加糖精以及一些盐所制成的糖果，冲杰瑞妩媚一笑走掉了。
看着人走掉，杰瑞才松了口气，他当然不是因为鲍比的原因才留下来，事实上，如果不是听闻将要征集死囚的消息，他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十九城，但是这个时候，很显然那是不够明智的。
虽然他对各种各种势力之争并不如何了解，但却明白其中的危险。
关于十九城的各种消息，即使是他也听到不少，强战型，战斗力强横，在整个地下城中当之无愧的NO.1，然而正因为这样，他却更不会去。
他相当了解征集死囚对这些人的概念，联邦只是拿他们当作敢死队来运用，也就是说，联邦几乎不可能将其打乱，除非战场足够大的情况下。当然，监军会有不少，可能随着战争的扩大，持久战的出现，他们会被打散放入各个军团，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地下城，需要在这个时候进行一次势力调整，以便于在外面更好的生存。
按照这个逻辑推理，那么……
地下城内先会发生一次战争！
而二十城，这个几乎由技术人员所组成的城市，显然不会被人所关注，
“这里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