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洋做贼似的溜出人肉圈子,偷偷摸摸绕回飘香楼前,左右张望一眼,没人跟来,长舒了口气。瞧了瞧因推挤,泛起褶皱的衣裤,不由苦笑,刚才那情形,可谓惊心动魄。
刹那间四面八方皆是手,人手一文钱,把他当成一文便利店了?其中不乏,有些不怀好意,浑水摸鱼之辈,熙熙攘攘拥挤,貌似屁股还被摸了几下,慕洋顿感一阵恶寒。
紧了紧手上的珠钗,揣入怀中,小蝶见着了一定很开心吧?
飘香楼内。
廖长剑、程致远玩的不亦乐乎,一个小厮一头冲进门,气喘吁吁嚷道“爷,紫依姑娘,来,来了。”廖长剑一听,立时起身,将怀中美人儿推开,“走,走。”
不忘把桌上的小鞋攘到怀里,甩开大步出了阁间。致远虽喝了好些酒,听到小厮通报,精神高度亢奋,屁颠屁颠跟在廖长剑身后,来了大堂
飘香楼统共三层,就二楼设了个大堂。大堂今日明显精心布置过,端的波澜壮阔。致远跟廖长剑出来时,堂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廖长剑老油子发挥了重大作用,绕过偏堂,入了订好的一张桌子。
廖长剑精心探过品茗会的具体流程,是以在阁间、大堂分订了席位。引来三个伙伴侧目不已,特别是致远,欢喜的都想吧唧他一口。落座后,瞧向正堂搭建的舞台,水蓝色案几,摆了一排的茶杯。地面铺了层红地毯,顶上垂下丝丝彩带。
忽的,头顶下起了花瓣雨。
粉红的花瓣飘飘坠落,众人下意识的抬头,但见,轻纱四扬,粉香飘散,一个曼妙的身影,手揽白色丝带,如九天上的神女,翩翩然临下凡间。白衣长裙,口如朱丹,眉如粉黛,眼如月牙,优雅的一个侧身,挽起裙摆,盘坐席位。
两个俊俏的侍婢,从旁侧出来,设好案几,摆上古筝。姑娘两手微摊,手指抚弦,一串串音符如跳起的精灵,立时蔓延整个楼层。颜紫依于空翩舞,四周便静了下来,待听到奏起的旋律,才宛然察觉,仙女就在人间。
颜紫依奏的是一曲新谱的曲儿,唤作春喜宴,音乐声起,红唇亲启,“匆匆春归去,惜春花开早,落红点点;怨春不语,画檐姝阁,徒惹飞絮;峨眉凝梢,难相赋,脉脉情谁诉……”婉转空灵的声音传遍整栋楼层,如有神奇魔力,穿过锦衣绸缎,扣住人的心扉。
沁心润脾,清爽的音调中,又夹有难以言明的淡淡愁思,恍如氤氲笼罩的皓月,透着朦胧的美。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这样一种复杂、婉转的清唱,勾起人的共鸣。怀才不遇的,感情挫败的,悲苦身世的……回忆似开闸的水流,汨汨不绝。
一曲春喜宴,勾起百般愁。
曲毕,紫依款款起身,作了一揖,“妾妄得各位公子垂爱,今日一曲春喜宴,奉献诸位才俊……。”“好……。”程致远见到人已醉了一半,特别是那双小脚,跟臆想中的分毫不差,美不胜收,是以,听完一曲,如痴如醉,置身仙境。听到紫依说话,忙不迭拍手大声叫好,紫依瞟了眼最起劲的致远,致远见她望来,心花怒放。
那廖长剑也不甘落后,两手拍的通红,紫依识的廖长剑,冲其微颌致意。接着道,“今日品茗会,妾对茶道知之甚少,故请了长安清真观,傲灯道长来主持品茗大会。”话毕,悄然退到旁侧。
自水蓝天色的幕后,缓步走出一位长者,那老者穿了身宽宽松道袍,手执拂尘,白眉白须,走路飘逸,颇有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便是颜紫依口中,法号傲灯的道人。“诸位小友,你们可知贫道几岁?”那傲灯一上场,抛出个让人始料不及的问题。
正前的一个儒生,试探的问道,“道长可是天命之年?”傲灯面含微笑,却是摇了摇头,“那定是耳顺之年。”儒生极为肯定的说道,傲灯依旧摇头,见几人愈加疑惑,朗声道“贫道已耄耋之年。”傲灯出口,霎时惹来一阵热议。
唐朝时,能活上七十岁以上的,少之又少,八十岁更是稀有,那傲灯面目硬朗,口齿清晰,说话强劲有力,初看之下,不过五十多,任谁也猜不到,竟有此高龄。耄耋?众人看他的眼神透起炙热。
傲灯依旧保持微笑,随即高声道“诸位小友,你们可知何为品茶?”傲灯也不急解释,反而再度开口问道,方才那儒生又最先答道,“品一杯茶如走一回人生,茶叶入杯,一如呱呱坠地,亦如初始浑浊,未启迪心智;沸腾时,沸水盈盈,闻之馨香,却为烫舍,可望不可及,教人伺机等候,淡定静候;待热度散到八分,浓香馥郁,闻之如美食,饮之如甘霖,可谓恰是时候。品茶便是要平心、静气、修身、养性。”
那儒生名唤陈生,父亲系嵩高县县丞,此番说这么多话,是有意引起颜紫依注意,一番话出口,自觉没啥纰漏,脸上挂起自得的微笑。傲灯频频颔首,陈生心下暗喜,抱拳向四周士子谦恭作揖,眼角的余光瞄向旁侧的紫依。
“这位小友说的不错。”傲灯开口赞道,陈生脸上做谦卑之态,脸上不无得意,“只是,小友却漏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傲灯说完,又一脸笑意的问道“小友既知茶如人生,那贫道便出个题目。小友可知,品茶的真谛是什么?”
陈生的奶奶是信佛的,那一番理论,并不是他品出来。说来,以他的年纪,绝无可能说出茶如人生的感慨。傲灯活了大把年纪,陈生说的滴水不漏,这番话经由他口,却实难令人信服。
陈生呆了一呆,炯的满面通红,半天愣没憋出一个字出来。品茶的真谛?修身?养性?方才那一番言论榨干他对茶的理解,哪还说的上来什么?
“天人合一。”一个声音脱口而出,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身上来,底气弱了些许,仍强行提起精神,硬气的再说了一遍,“天人合一。”铿锵有力。
“小友,可否告知老道你的名字?”傲灯眼睛一亮。“道长,我叫程致远。”眼神仔细观察傲灯表情,没瞧出所以然,到底对了还是错了?
“茶道的真谛便是天人合一。”傲灯复朗声说道,“致远小友,老道品了大半辈子茶,走访大江南北,踏遍茂林险谷,才悟出天人合一的真谛,未曾想小友年纪轻轻,已有此感悟,长江后浪推前浪,贫道这趟没有白来。”话中毫不掩饰溢美之词。
傲灯此番来临城品茗会是一点,最为重要的是,要在邢州建一处道观。建设道观,绝非易事,光是文书经手尚书省、少府监、太常,层层核审,又选址、探查、商洽,合计下来要半年时间。
兴土木,到最终建成,还要去上一年半载。建寺是傲灯提出来的,亲自督办,效率也快些。当然,选择邢州,却另有两个不可言的目的,半年前,傲灯夜观星象,忽的发现一颗‘天命恒星’坠于南山一面,掐指细算,眉间满是凝重。
恒星坠,‘天人’出,风起而云涌。傲灯要找到这位天人者,授其毕生所学。
致远答出‘天人合一’的话,傲灯大感震撼,颜紫依见大师夸奖致远,目光同落在他身上,细细端详起来,“致远小友,你过来。”傲灯招了招手,致远见有机会与紫依近距离接触,大为兴奋,屁颠屁颠上前。
傲灯从香案上摆的一排茶水里,斟了一杯,递到致远跟前,“小友,你且尝尝。”傲灯亲自斟茶,有一位耄耋之年、老神仙一样的妙人亲自来端茶,致远连呼不敢。傲灯的眼神满是鼓励,致远才勉为其难接手过。
“尝尝。”傲灯鼓励的说到,致远满怀敬畏,两手捧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呷了一口,清香铺面,当下一饮而尽。“小友,此茶如何?”傲灯笑意盈盈的问道,“好喝。”致远舔了舔唇上的叶渣,惬意的说道,“那你说说,茶怎么个好法?”傲灯满怀期待的问道。
致远一吓,“此茶,茶叶细巧,观之圆润,叶梗直,多白毫,香气浓,集色香味一体,当之无愧的好茶!”平日饮茶,多喝的是闲茶,从未细细观察过,此番硬着头皮瞎掰,说的似模似样。
傲灯点点头,“小友观察盛是仔细,敢问小友怎的品出天人合一?”致远说的不假,却徒流于表面,说话间眼神抛向边上的颜紫依,傲灯尽收眼底,心头不由失望,仍抱着一丝希望问出口。
致远一呆,立时傻眼,目光下意识的瞟向,方才所在的位置。
迎着他人怪异的眼神,慕洋不紧不慢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