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完毕,会场内一片狼藉。
要与庆功宴承办方交接最后的事情,还要妥帖安排先来的高层住宿,等到一切都办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零点。喝了那么多酒,安夏只觉得身子像是被悬吊在半空一般,每走一步都轻飘的很。刚才与酒店算账的时候还不觉得,毕竟全身的注意力都强迫在那处,现在一放松下来,才觉得仿佛眼前只要有个床,就想躺上睡过去。
可是却听到身旁某处响起熟悉的声音。
循声望去,隔着很多辆车的窗子,隐隐能看到有几个人站在车的那边。她并不是多八卦的人,这样的夜间谈闻自然不关她什么好事,安夏拔腿就想走到另一边打车走。却没料到,只是走了半步,便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想,这并不关林总什么事情吧?”
极轻的声音,尾音甚至有些疏漠的不屑。可是听到人耳朵里,却有一种让人窒闷的逼慑感觉。
她的脚步停住,仔细看看周围,右手旁恰好就是一辆酒店的商务车,看起来高高大大,正好适合躲藏。明知道有些事情多知道没好处,却还是像是有人指使一般,不自觉的俯身下去。
深夜太静,即使他们音量很轻,可是听起来却仍是显耳。除了顾泽楷的声音,另几个人的声音只能听出来是今晚林家所出席的高层人物,“顾总这样做,就没想到林董事长会有什么想法?”
“都是为了工作好,而且林董事长那时正身处凌禹,能理解我的做法。”顾泽楷顿了一顿,“何况,这家公司的案子做的确实出挑,比起锦城来虽然有运作不成熟的地方,但胜在立意新鲜。”
“那都是面儿上的说法,我们都是自家人,也不绕来绕去兜圈子。”那人的声音更加轻扬,隐隐的,似乎还笑了出来,“顾总能在我们世嘉做现在的位置,其中的原因,即便我们不信,相信顾总也有所耳闻。而如今,你就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而轻易摧垮之前那么多年打下的局面,不觉得有点因小失大吗?”
“林总说笑了,那都是外面传言。”他深吸一口气,“我和林董只是工作关系,没有别的逾越的地方。”
“是吗?”那人笑容更甚,“如果只是普通工作关系,那为什么林董对你付出这么大?先是不顾家族反对要提拔你,后来又在凌禹为你创业,不说别的,单说这次,因为代理公司的事情,又因为你一个而拂了我们整个家族的意见,说的严重些,简直是为了你触了众怒。你说,什么样的工作关系,可以值得一个女人为男人如此?”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那瞬间安静了下来。
安夏努力屏住呼吸,离他这么远,却感觉自己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只是过了那么久,他的笑声才传过来,与往常不同,低低的却很清亮,“就算是那样,你们又能怎么样?”
“即便我与林董事长有感情上的牵绊,即便我与她有你们想象中的‘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即便我就是靠着她才爬到的今天,你们又能怎么办?还有,”他顿了一顿,“就算是我喜欢这个丫头喜欢的要死,你能怎么样?她在你们心中不值一提,可我呢,却偏偏觉得她稀罕。”
安夏只觉得心在瞬间被紧揪了起来。
显然这几句话太有震撼力,就连刚才那几个张狂的台湾高层,也是良久未语。整个夜间仿佛被凝滞,直到最后,还是那个先前与她说过的某林总恶狠狠的一句话作为结语,“很好,”似是咬牙切齿才说的这两个字,他的尾音都有一种生硬的拐腔,“顾泽楷,咱们走着瞧!”
随即,便听到摔车门的声音,犹若风一般在这夜空鸣啸。过了一会儿,安夏听到外面都已经没了声音,以为周围已经没有人。刚要起身,便见眼前伸出一只手,与此同时,耳边还有熟悉的声音响起,“起来。”
倏然抬头,顾泽楷竟站在她的前面。唇角微勾,仍是之前那般淡然沉默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却有几分疲惫和苍凉流淌。
她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仍蹲在那里仰头看他的眼睛。直到他又近前一步,声音轻的仿若柔和,“难道喜欢蹲着?”
犹如被撞破坏事的孩子,安夏干笑着慌忙起身,接下来便问了一个最“无可救药”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有影子,”他指指脚下,安夏低头看过去,果真,她的影子细细长长,在树叶的影子下摇摇绰绰,一直延伸到他的脚边。听到他的轻笑,安夏更加窘,“我也不是故意……”
“故不故意有什么区别?”他仍是笑,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她,“急不急着回家?如果不急着回去,可以听听我这边的版本故事。”
其实这样的情形很奇异。
最起码在之前,安夏从没想到她能和顾泽楷这样子静静的坐着,在这静的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黑夜,看着他从车子的抽屉里拿起烟,然后温和的转头,“可不可以?”
“嗯,”她点头,又忍不住纳闷,“以前怎么没见你吸过?”
“我没有瘾,只是心烦的时候想起来抽一支。”他点上烟,又笑起来,“如果真的有瘾了,被烟掌控的感觉可不好,我不喜欢被外力围困控制。”
“……”
“可是,人有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他浅浅的呼出一口气,很快便有淡淡的烟雾在她眼前弥散开,呛得她有点难受,但还是努力忍了下来。耳旁只有他仿若叹息的扬声,“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也是个靠女人上位的男人?”
这话题太一针见血,加上他的目光太过逼人,安夏直接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我二十八去了台湾,到现在已经快要十年。前年,坐到了台湾世嘉的副总经理位置。也许你了解了世嘉的企业体制,”他侧头看着她,“那是个严密的家族企业,外姓人只能在下面劳心劳力,几乎没有坐到高层的机会。”
“可你在集团是副总经理。”想起沈小瞳的话,安夏忍不住插嘴,“你突围的很成功。”
她没觉得她的语气有多么的不同,可是他却深深的看向她的眼睛,“看来,我不用说了,”良久,才有一丝无奈的笑容流出,“你已经了解的这么仔细,我就算是向你说,也不过一个强词夺理的罪名。”啪的一下扭开车钥匙,顾泽楷目视前方,“我送你回去。”
“可是你不说,”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安夏猛地夺下他的钥匙,“他们说是他们的事情,可是你没说。”
“我说了有什么用途?”他看着她,“再说了,我说了,就有人信吗?”
定定的看着他,安夏一字一句道,“我信。”
“你只要说,我就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