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挑婀娜、眉清目秀,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灵秀味。我禁不住赞叹她的美丽。然而她却说——
就是因为我有这几分姿色,我找工作受尽了曲折。
我来这家美国公司之前,在一家国内进出口公司做贸易。业务关系,我经常天南地北地参加展览会和一些业务洽谈,有很多机会接触中外同行。其中不少是外国公司老板,或是外国人聘做驻京办事处首席代表的中国人。
论说我这个公司的工作并不坏。进这家公司也曾费了一番周折。但这个公司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国营公司总有它一些难以克服的弊病。常常也让我感到困惑。但我还没想到过“跳槽”。
进公司一年后,领导看我聪明伶俐,脑袋很活,社交能力强,就把我从总经理办公室调到进出口部。我的眼界一下开阔了许多。业务工作中我交了不少外企朋友。在和他们有意无意的谈话中,我得出的结论是,外企的世界很精彩。不说别的,光说待遇,同样做进出口贸易,外企普通员工至少能拿四、五千,而我连四五百都没有。论工作能力的发挥,我们各人分工一块,再大的活动天地也有限。而外企的员工,有些人年纪也不比我大,却能掌握一个地区、全国乃至整个亚洲地区的业务联系。论思维活动,聊起来我才发现,他们对社会对人生对工作都有让我觉得耳目一新的看法。我说过我是个聪明的女孩。我会思考我会对比。在我感受到外企世界陌生神秘但显然充满活力的生活时,我的心“怀”然而动。我想到了“跳槽”。我还年轻,不到25岁,去外企正是好时候。而换言之,25岁,也不年轻了。转眼几年一过,想去,人家也不要你了。
有了这种想法,我开始有意去结识那些可能帮我的外企首席代表。于是故事开始出来了。
有些事其实很奇怪。当一个人对别人无欲无求的时候,他是坦然的,对方也是平静的;而当他对对方表现出某种欲望和需求时,对方的内心常常会变得激荡。我面临的都是商人。不管是老板还是打工仔。他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我今天是信了这句话。商人的本能就是做一件事之前先要计算得失。不管这种得失是实在的金钱还是虚无的精神。我不认为我的思维是偏面的。而是有些商家本能掩饰的极好,道行不高者难以观察得出来而已。
从我有找工作的念头到找到目前这份首席代表助理的工作,整整花了两年。
这两年找工作的经历,使我对人性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我不能不遗憾的承认,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尽管在这个世界里举足轻重,但掌握重权的永远是男人。因此常常是男人来定夺我们的人生。我说这话,并不是让女同胞泄气。我本人,也不是男人传统意义上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相反,我是个热爱事业的女人,尽管没有太大的野心,但我希望在我所从事的领域里我是出类拔萃的。而且我一向认为我很出色。这种对自己的自信不仅感染了我进取的历程,而且感染了我接触的那些算得上出色的男人。我甚至感觉到,当我往他们面前一坐,说话不到10分钟,对方的眼睛会有为之一亮的感觉。故事也就因此而开始。
也许我的成功和失误都在于我太会推销自己。我善于表现自己的出色,我让面对我的每一个男人都感觉到我的出色。常常燃起了他们兴趣和激情。这种兴趣和激情并不先是对我。我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热爱生活的象征。我激起的是他们对生活的兴趣和激情时,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到我公司来吧”。但我面对他们目光中异样的闪光时,我常常却步。我往往无法判断他们是需要我为他们工作,还是需要我给他们一份生活。观察的结果,我的答案常常是后者。
中国的男人其实很可怜。尤其是那些快到或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他们的事业正进入臻尚完美的境界,而他们的情感生活却常常黯淡无比。乏味的家庭生活常常又因此刺激了他们全身心对事业的追求,以此来显示自己辉煌的存在,显示自己依然与众不同的自我。但他们并非不要感情。而是较之实在的事业追求,感情太过虚无漂渺。上帝会给你许多事业的机会,但能与你珠联壁合的爱人上帝一生只给你一次,或压根不给你。而人,总是要追求不易得到的东西,譬如感情。
而我,最大的失误就在于常常给男人们提供了幻想,仿佛我就是他们“灯火阑珊处”的女人。
这样的情景重复过多少次?
当我用自信的语言推销完自己,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风彩后,我发现目光为之亮起来的男人们的注意力已完全超越我的目的。他们听懂了我的自我推销,他们接受了我的自我展示,他们认可了我的出色。但是他们感兴趣的却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女人。他们需要这个女人。但是他们不敢直率表示。而是拐弯抹角,但传递出来同样的信息:我需要你。但不是做一个雇员。我可以聘到任何打工的雇员。但不易遇到一个优秀的女人。你可以来我的公司,我可以给你高职位高薪水,但你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雇员。
听到这种再赤裸不过的暗示,我是什么感觉?一种愤怒,一种屈辱,一种对男人发自内心的厌恶。
但是,从人性意义上讲,我理解并且可怜这些男人。他们大部分不是坏人。况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自认为是个美的事物,因此我是能坦然面对爱美想得到美的男人。但我不能容忍的是以工作为诱饵,却想达到其它目的的男人。这种男人太肮脏。
我曾遇到过这么一个男人。他的年龄已经可以做我的父亲。他的才华学识已经可以做我的老师,但他面对一个坦率、清纯的女儿和学生居然这么地处心积虑。
我是在展览会上认识的。他是这家公司香港公司的首席代表,之前,他是一个学术杂志的主编,教授级职称的编审。因为香港亲戚的原因,几年前下了海。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了世面。他长的其貌不扬,一个干瘪老头。可他说自己不老,才刚过50岁。我是把他当成父辈来和他交谈的。觉得和父辈般的男人交往可以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感。展览会上我们是邻居。参观的人少时,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我发现这个老头极聪明、敏锐,知识渊博,而且思想开放,和年轻人没有隔代的感觉。自然而然地,我对他流露出发自内心的信任。我向他讲述了目前状况的不满。还讲述了前段时间求职遇到的性骚扰。我发现他的小眼睛有一束光一亮,但瞬间熄灭了。他耐心地听完我的倾诉后,沉默了几分钟,好象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然后他没对我所说的做什么评价,而是谈起了他的公司,他公司涉及的各种项目,以及项目横跨东南亚的规模。他又拿出一个密码箱,取出一个文件给我看。他不是打工仔意义的首席代表,他是合伙人之一。我边看这些材料,边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觉得这个公司名正言顺,有一定的实力,不会是那些今天注册,明天倒闭的公司。边看边又琢磨,他给我看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他……我心中暗琢磨,就凭他的年纪,如果和他工作,应该是很安全的。
看完,我把文件还给他。他说:“晚上你如果没有事,我请你吃饭,到时详谈”。我觉得一个机会就要降临,亢奋之余,那还有不应允的道理?
晚上,在一种环境幽野的宾馆餐厅,他西装革覆的来了。我发现,他头上还抹了崭亮的油,似乎还洒了点香水。在我面前坐下后,他又拿出一份文件,我一看,是台湾一个基金会对他的委任书。他说:“我是肩负和平统一的特殊使命的。经商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的另一部分工作所具备的意义远甚于我的商务活动。”说完他介绍了一些他们所要从事的一些活动,什么古钱、遗产等等,听得我云里雾里,但似乎中心意思是,他们所从事的都是有利于祖国统一的经济活动,将来会震动世界的。
说实在的,我对他所说的似信非信。不信吗,凭我的敏锐似乎听不出有什么破绽;信吗,凭我的直觉,我总觉得把统一祖国的大任放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身上有些滑稽。但信与不信,我不准备轻易做什么决定,看看再说。
见我在一边沉吟不语,他神色突然很庄严地说:“如果你明白了我们工作的神圣性,你应该明白我所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我故做天真地问。
“一个具备多重素质的人。聪明、能干、敏锐,但又要忠诚、老实、善良,还要具备一定的魅力,能适应外交场合的需要。”
“那我是不是很适应了?”不知为什么,我明知道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可我就是想笑。
我又发现,在我笑盈盈的妩媚中,他的目光又是一亮,但很快又平静了。
“这么说吧。我需要一个助理。但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助理。她可以说是私人秘书。不仅要跟我一起工作,还要参与我的生活。”
“如何参与?”
“她要了解我的生活习惯。还需要跟我一起出差,有时可能晚上还要陪我应酬、娱乐,有时可能还不能回家。所以我的助理最好没有家室拖累。”
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给我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是在认真地寻找一个助手,我也慢慢地认真起来,洗耳恭听。
他继续说:“跟你接触几天,也观察了你展览会对客户的接人待物方法,我对你印象很好。但我的工作的确意义太重大了,我不能轻易托付一个不负责任的人。除非他愿意为此献身。因为我的助理不仅要帮我做商业,更大的精力是做那台湾机构的事情。”
“我不想参与政治。”我认真而断然地说。
他忙解释:“这不是政治,是经济问题。”他不再谈这个和平计划,而大谈起公司所做的房地产项目,还有食品、纺织等项目上去了。
末了,他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兴趣还是有的。但我还要了解。”他说他邀请我去他的办事处看看。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去了他的办事处。说心里话,感觉不太好。这是一个招待所改建的公寓。给人一种破落的感觉。但他很快把我的感觉引到了工作上。
这次,他给我看了更多的文件。白纸黑字,容不得我不信。但望望面前的老头,又容不得我信。如何调整这种反差?也许这老头有我发现不了的能量、关系和智慧。否则他怎么可能担当重担?
可以说,我的心开始动摇了。面对这一堆正式的、盖满红印的文件,我不得不信这小老头来头不小。而他给我的这份工作充满神秘和诱惑力。更何况他应允我一来上班可以先去学半年外语。还答应给我十分优厚的工资待遇。因此,我对这份工作很有兴趣。但对这老头却仍感到隐隐的不安。
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老头的话中有话。隐含着十分的深意。我和他的谈话似在斗智。他进我退,我进他退。所以无法明朗。他想聘我的心思很明显,我想应聘这份工作的意思也很明确。但是我说需要时间了解,他也同意需要时间适应。
我已经知道老头对妻子的不满意,知道他和妻子长期两地分居。有一次聊天,他冷不丁说:“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妻子,我的事业会比今天辉煌得多。”
那天我感觉到他对我显然有一份男人对女人的倾慕。
对此,我并不吃惊,我前面说过,我是那种能让一种男人一见如故的女人。不仅因为我聪明,而且因为我善解人意,更因为我的天然雕饰让男人在我面前有一种轻松之感。所以我历来对来自男性的青睐坦然之至。不会因此而受宠若惊,也不会像个小女孩一样惊慌失措。男人从我身上找到的常常是女人和女孩的混合感觉。因此,我并不在意这老头对我表示倾慕之意。
但是求职就是两回事了。我来申请的是一份工作职位而不是情人职位。我用尽灵牙利齿想让他明白我希望和他是单纯工作关系,夹杂一点点私情我都是不干的。我想把他从一种妄想中拔出来。我甚至告诉他:“我与人交往是有一定限度的。限度以外,我可以胡说八道,开些玩笑,但是限度之内,谁要越雷池半步,我是会翻脸的。”说到这些,他便一言不发,一付理解接受的样子,又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多心。于是又想接受这份工作。
而此时,他又会说起让我心烦的话。有一次借谈历史人物,谈起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他说:“我希望我们能象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一样”。我当时笑了,用冷淡、矜持的语气说:“我佩服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但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张学良,也只有一个赵四小姐。你不是张学良,我也不是赵四小姐”。他当时显然被我的机敏折服,嘿嘿笑笑不再谈话。
但几个回合下来,我的感觉坏透了。我恨自己。我相信换一个能干的女人,可能已拿到这个职位,而不会陷入我的困扰。因为他的确缺人,我看见他在招聘。在别人面前他是道貌岸然的。但面对我,他表面持重,但透过他闪烁的目光,我知道他早已乱了方寸。于是,左思右想,我决定和他进行最后一次谈话。不行就放弃。
而若这次再放弃,已是我第四次放弃了。
没等我约他,他就约了我。
还是在他的办公室兼卧室。
他给我介绍了他们最近一个项目的进展,说代理商已经找好,销售网已经打开。如果我来,这个项目可以让我去做。
我笑笑没表态。
他突然说起他的女儿,说已为她联系了去美国读书。但为了他女儿未来的生计,他准备在美国给女儿办一家公司。但他女儿要读书显然不可能管理,所以他需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帮他管理。他说着目光烁烁地看着我。又说这个人不能是男的,因为男人有野心,会弄走他的公司。但也不能是一般的女人,因为信不过也因为能力不行。他说:“我需要一个象你这样的女人。但是必须有信得过的关系。”他停住口,打量我的反应。见我依然不动声色,就继续说:“一种男人与女人的关系。”
我恶心的想吐。看着他干瘪的身体,一口稀松的黄牙,满脸的皱纹,感觉一瞬间他变得这么丑陋。我起身说要告辞了。
他握住我的手,说:“你晚上可以留在这儿,这儿有两张床。”
我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要走了。请放开手。”
他悻悻地放开我。
我愤怒地离去。
心中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就为这老头。我差不多打消了去外企的打算。安安分分在公司待了三、四个月。
但女友张小芳的辞职又刺激了我。她去了一家英国公司,穿着谈吐都感觉换了一个人。以前我们三天一聚五天一餐的,她去外企后,我们居然一两个月约不着她。不是谈判,就是出差。和她相比,我们拥有大段大段空闲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简直可划归为“有闲阶级”。
外企的生活就是不一样。
我的心又活了。
但这次,我慎重多了。给自己规定,贼眉鼠眼者不见。本来以为其貌不扬的人心地善良,看来属相学原本有其科学的依据。
我又认识了李先生。
李先生四十开外,脸大方全,很有帝王相。人尊严持重,象独资企业大老板。他是美国C独资公司总经理。经朋友介绍认识的,说是需要一个助理。
我欣然去面试。
李先生听完我的自我介绍,目光很平静。这让我略略地有了一种安全感。他开始给我介绍他的公司,他的项目,他的创业过程。我不时地发出佩服的感叹。我发现他谈兴渐高。开始谈他个人的经历、个人的感受。然后又大谈国际时事政治军事。原来半小时的面试,他谈了两个半小时,但唯独没有谈我的工作。
直到寻呼机不知第几次响起来,他才意犹未尽地说:“能和朋友聊聊真好”。
朋友?真有点晕乎。什么时候我成了他的朋友了?但人家把你当朋友总归不是坏事吧。于是我和他握手告别时说:“很高兴你能和我讲了这么多,希望下次我们能谈谈我的工作。”
我的确需要一份工作。商品经济大潮烧得我已经再也坐不住了。周围下海的人越来越多。失败者有,但成功者不乏其人。凭我的聪明才智,我自然应划为成功者行列。所以,我渴望下海。但我不会随随便便是个海就往下跳。
我对李先生印象极好。他有高学历,是属于知识分子下海成功的那类。他们的知识面、才华能力是我叹而观止的。
于是我在第一次面试半月后,主动打电话给李先生,请他喝咖啡,他说:“有这等好事?”中午便欣然而来。
那天中午,我们谈得很投机。在咖啡厅,他老板的面具暂时卸下了,像一个稳重的大朋友。很长一段时间,我忘了提工作的事,直到快结束时。
我问他我是不是可以做他的助理。
他犹豫了几秒钟,说:“你非常能干,但是你不懂我们这一行的专业,作为助理是要经常参加商务谈判的。再个你不会开车。我需要一个会开车的。平时我出差了,他可以代替我。”
我想这可能就是一种婉言的拒绝了,心里沮丧之至。正想告诉他不行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他却急急地说:“我非常欣赏你。我的公司发展很快。凭你的能力,我希望你能有一个部门经理的工作做。但这得给我时间。我想一两个月兴许就可以。”
我点点头。感觉好了许多。我已经等了这么久,我不在乎再等几个月。何况我非常佩服这个李先生。
这两三个月里,我们常常见面聊天。我喜欢听他讲话。听他讲公司的情况。从他身上,我了解到了许多商场的世界。心想如果在他的领导下做事,我会学到很多东西。
转眼,二三个月过去了。我和他已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他却好像忘了工作这回事。完全沉浸于他作为好朋友的新角色。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半天看着我说:“我不知道说出来你会不会理解。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工作安排的事。我发现我很矛盾。从我本心:我愿天天和你在一起工作,但是从我的理智,我不能让你在我身边工作。”
“为什么。”我问。但心里其实已明白就里。
“我想我喜欢你。我不能把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放在我的公司。这会毁了我。”
我咬着牙。不知为什么,我很委屈。尽管这个结果是我意料之中,但我不愿意这个结果。尽管我不反对优秀的男人喜欢我,但我不愿意我想求职的老板反复演过去的故事。我不缺男朋友,可我缺工作。
见我一副沮丧,李先生连忙说:“瞧我话没说完你就急了。我们不能直接合作,我们可以间接合作啊?我在海南注册了一家外商办事处。等弄完了你可以去那儿。”
我心情一下转晴,乐了。我有时简直是个孩子。这也是让男人没有办法的地方。
我问:“多久能办完。”
“二三个月吧。”
又是一个二三个月。我信他,于是我继续等待。等待的时间里,我们继续象好朋友一样交往。而且有可能向深层次方面发展。
就在这节骨眼上,我突然想起来二三个月早已过去了。忙问海南办事处办的怎么样?
他不加思索地回答:“早办完了。”
我的心被深深地一刺,但我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办好的?”
“两个月了吧。”
“人员呢?”
“早招齐了。”说的这,他仿佛想起什么,住了口。不安地看着我。见我转瞬间变得冷漠的目光,他的神色也随着变得威严和冷漠。我知道我面对的又是老板了。他面对的是一个求职者。
他一字一句地问我:“我给你一间办公室,一部电话,你能帮我挣钱吗?”
我咬咬牙说:“不能。”但我又说:“可我聪明,你带我一段时间,我就会。”
他笑了。笑中带有一种居高临下。他说:“我这是外资公司,不是培训班,也不是收容所。要锻炼,你应该到别处锻炼好,然后再到我这儿来炼。”
说完,他又象一个大人对小孩的口气说:“没有一个成熟的公司会去找一个需要锻炼完才能做事的人。我不会,大部分公司都不会。”
“那你以前跟我说的话……”我想起他一次一次真诚的允诺。
“我不这么说,你会和我处到今天吗?”他说:“我说了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从我生活中消逝。但我是商人,我不会让一个我喜欢的女人深入我的任何商业事物。”
我终于恍然大悟了。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事。用工作为诱饵,来培养感情。用工作为借口,来保留关系。等到感情培养了关系确定了,工作之诺言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我从不拒绝任何美好的感情。可我不能容忍欺骗。
他从第一次见我,就已经决定不接纳我进他的公司。可他却用接纳我的谎言欺骗了我的感情。
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他不能接纳我进入他的工作领域,但是他喜欢我,希望和我做朋友,我决不拒绝。
但他这种方式让我感到屈辱。他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他从骨子里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有人格有自尊有独立思维的人。不管他此举是不是出于情感,我不能接受。
可他居然还为我打开了车门,温和地说:“走吧,我请你吃饭。”
我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冷冷地看了他几分钟。拦住一辆出租车,离开了他。
唉,我不愿回忆这些往事。因为每次回忆对我都是一种痛苦。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以真实、坦诚对他们,他们却不能同样以真实、坦诚对我。我从未强迫谁非要接纳我去工作。但他们为什么不接纳我又不能真实地告诉我。我知道,他们怕拒绝了我,我就不会理他们了,他们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可是他们嘴上不拒绝我,我就看不出他们心里的拒绝吗?我说过,我理解人类爱美的情感,但我不能容忍为了获取美丽去欺骗。事实上,欺骗也不可能得到美。因为美本身就是一种真实。
我不愿再讲太多的故事了。因为这些故事可能更丑恶。但尽管这样,我对美的追求从来未曾放弃过。而且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这不,我遇到了我老板。一个宽厚的美国人。买了我原来公司的产品,也“买”了我。和他在一起工作,我非常有安全感。也很开心,而且进外企后,我又认识了不少外国老板和中方雇员,我发现美和丑总是同时存在的。天降大任于斯人前,必将劳其苦心。
认识到这一点,我对我的过去是坦然的。对我的现在也是坦然的。
我依然展示我的美。但我不再为美的负效应而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