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闫荣霞
就算生活再艰难,也要一边痛着,一边笑着,给生活一张漂亮的脸。
她们是我的亲人。
第一个女人天生丽质。据说小时候她曾被抱上戏台,扮演秦香莲的女儿。待化上妆,人们个个啧啧称叹:“这丫头,长大准是个美人!”果然,她越长大越漂亮,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往那儿一站,倾倒一片。可惜父母早丧,哥嫂做主把她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她自叹命苦,常常蓬头垢面地坐在炕头,骂天骂地,骂猪骂鸡,骂丈夫骂儿女,然后睡在炕上哼哼——她把自己气得胃痛。
所以她的心情基本有两种,不是发怒就是发愁。发怒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使劲儿往大睁;发愁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大疙瘩攒在眉心。
第二个女人和第一个正相反,年轻时绝不能说漂亮。我见过她十七岁时的照片,黑黑的皮肤,瘦骨嶙峋,看不出一丝美丽。当时家境贫困,她是长女,早早就挑起生活的大梁,饱受辛苦和磨难。
后来她也嫁给一个农民,穷得叮当响,连栖身之处也没有。她无奈地借住在娘家,东挪西借盖起几间遮风挡雨的房子。结果没住满三年,顶棚和墙壁还白得耀眼,弟媳妇前脚娶进来,后脚就把他们踢出门。
两口子只能再次筹钱盖房,旧债未还,新债又添,不得不咬着牙打拼。丈夫在外边跑供销,四季不着家。家里十几亩农田舍不得扔下不管,女人就在当民办教师之余,一个人锄草浇地、割麦扬场……
七月流火,烈焰一般的太阳烘烤大地。她放了学就往田地里赶,一头扎进去,头也顾不上抬,汗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她的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两个孩子负责做饭,他们合力把一口锅抬到灶上,水开了放把米,煮一会儿,生熟都不知道,再合力抬下来。午饭的时间到了,女人草草回家吃一碗没油没盐的饭,接着往学校赶。
就这样,他们终于又盖起一座体面的新房,于是她和儿子开玩笑:“小子,以后这房子给你娶媳妇,要不要?”儿子心有余悸:“妈,人家会不会再把咱们赶出来?”她眼一瞪:“敢!这是咱家的地盘!”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新房子压住了规划线,立时三刻又要拆迁。她哭都没力气了,只说了一个字:“拆!”她把宅基退后三米,咬着牙说:“再盖!”
拆拆盖盖中,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这样苦,这样难,她从不怨天尤人,整天都是说说笑笑的。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呢?”
如今她一家子都搬离农村,进了城。她也老了,反而比年轻时好看:脸上平展,不见皱纹,仅仅眼角处有几条有限的鱼尾纹,还统统像猫胡子一样往上翘,搞得她不笑也像在笑,让人觉得亲近。
这两个女人,第一个是我母亲,第二个是我婆婆。有一天,她们亲密地坐在一起时,才发现岁月分别给予了她们什么:我婆婆是一张笑脸,我母亲是一张哭脸。母亲的一生虽然风平浪静,但是总不满意,不快乐,一张脸苍老疲惫,皱纹纵横交错,仿佛哭过似的;婆婆的一生虽然跌宕起伏,但因凡事都乐观,宽大的心胸让她越老越添风韵,成了一个魅力十足的漂亮老人——这个发现让我触目惊心。
从这两张脸上,我见识了什么是时间的刀光剑影,也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相由心生”。
生活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你用笑脸对它,它就还给你一张恒久温暖的笑脸;你用哭脸对它,它就会把这副哭脸毫不客气地贴回到你的脸上。对一个女人而言,把美丽留在脸上是一项艰巨的工程。多少人热衷于护肤和美容,却忽略了心灵的力量。
所以,就算再艰难,为了自己的美丽人生,还是要一边痛着,一边笑着,给生活一张漂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