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寒冰走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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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保加利亚对苏联的依附与包容

游走在东欧大地上,这些国家与过去的苏联和现在的俄罗斯之间的恩恩怨怨都是主要的看点,因为在冷战期间它们在社会发展模式和对外关系上都程度不同地与苏联有或明或暗的矛盾甚至冲突。但是,也有一个国家例外,那就是保加利亚。保加利亚不仅社会发展始终一直比较稳定,与苏联的关系自始至终处于至少是外表上的和谐状态。甚至在1989年社会平稳剧变、社会发展全面倒向西方之后,保加利亚仍然与俄罗斯保持着比较好的关系。这种友好表象映射着保加利亚什么样的政治文化传统呢?

保加利亚与苏联的关系很特殊

到了保加利亚,我先后访问了索非亚、大特尔诺沃、鲁塞、普罗夫迪夫等著名城市、日夫科夫的家乡普列维茨和美丽的里拉修道院。参观完了这些地方之后,我最突出的印象是,在保加利亚,人们感觉不到波兰、捷克、匈牙利、波罗地海三国以及某些西巴尔干国家弥漫的那种浓厚反苏厌俄气氛,更看不着这方面的蛛丝马迹,相反,可以处处发现它与过去的苏联和现在的俄罗斯之间亲近标识。比如,保加利亚许多主要城市都有1877~1878年的碑或雕像,它们既是纪念打败土耳其的俄土战争,更是纪念保加利亚摆脱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而获得独立。所以,在保加利亚人看来,是俄国把保加利亚从土耳其人统治下解放出来的。因此,他们对俄国充满了感恩之情,而不像其他东欧国家对俄国在巴尔干的扩张充满着担忧。为了纪念在这次俄土战争死去的二十万名俄国士兵,保加利亚从1882年开始在索非亚修建巴尔干半岛上最大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东正大教堂。1913年又在索非亚专门修建了圣尼古拉俄罗斯小教堂。如今,它们都是索非亚最著名的景点。

在普罗夫迪夫最高的阿廖沙山的山项上,矗立着一尊巨大的苏联红军战士塑像。碑座上两个浮雕更是生动地体现保加利亚老百姓见到苏联红军战士时又是送东西又是拥抱又是扑在他们怀里喜极而泣的情景,台座上刻有“光荣属于不可战胜的苏军解放者”。在离此不远的低矮得多的山凹里,是一座1877~1878年俄土战争纪念碑,上面不仅刻着俄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名字,而且还刻有在指挥普罗夫迪夫战役的俄国古尔柯将军的名字。二战快结束时,苏联红军反击德军时路过的东欧国家差不多都有类似的纪念物,但多半都是一个高高的纪念碑,周边刻着某个城市是哪年哪月被苏联红军解放,像这样一个苏联士兵立在那的还不多见,而再加一个纪念沙皇俄国的碑就更少。一大一小两座碑遥相呼应,映射出保加利亚人的一种持续情感,视觉上的这种直接似乎也反映了保加利亚与苏联的关系不一般。

多重文化的影响与非同一般的包容性

保加利亚与俄罗斯(苏联)关系比较密切也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从表层上看,它们的语言和文字非常接近,两国民众说话写字彼此基本上能听得懂看得明白。其他斯拉夫国家在语言方面虽然与俄国也有相似之处,但远不如保加利亚语离俄语那么近。不仅如此,这里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原因。斯拉夫文字是西里尔和美多迪乌斯兄弟俩在9世纪在巴尔干地区传播其督教时创造的,因此,斯拉夫文字也称西里尔文字。有历史文献认为,西里尔兄弟是萨洛尼卡的保加利亚人,斯拉夫文字最早就产生在保加利亚。如今,在索非亚国家图书馆门口还有这哥俩的塑像。另外,保加利亚和俄罗斯两国的主要宗教都是东正教,教堂特别是上面的十字架的式样都是相同的,只是有祈祷仪式上后者比都前者更为正统。所有这些都加重了保加利亚对俄罗斯的认同感。

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恐怕还在深层,那就保加利亚民族形成的多元性,外部文化影响的多元性和对待大国的实用或现实主义的态度。在保加利亚访问期间,我不止一次地向保加利亚学者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冷战期间,东欧其他国家都不同各程度地反抗苏联模式和苏联控制,惟有保加利亚在这两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异议?他们共同的解释是,保加利亚一个能够包容的民族,待人比较宽厚,而这些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影响它的文化的多样性。我觉得,这样的解释无疑是有道理的,但应更深化、更细致一些。

保加利亚人是南部斯拉夫民族中特殊的一支,与巴尔干半岛的其他南斯拉夫民族并不同宗。它是由斯拉夫化了的色雷斯人与保加尔人融合而成,带有不同地区多个民族的血统,特别是有着亚洲游牧民族的血统。保加利亚人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受多种文化影响,如古马其顿,古罗马,拜占庭和土耳其奥斯曼等大的帝国。对此,从索非亚和普罗夫迪夫的名称变迁和现存的文物古迹可见一斑。索非亚地处巴尔干半岛中央,色雷斯人公元前7世纪建立的时叫塞迪卡,7世纪斯拉夫人到这后把它改称维斯雷德茨,11世纪拜占庭帝国统治时期称特里亚迪察,14世纪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才叫索非亚。在索非亚最能反映不同文化的是教堂,除了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教堂之外,这里还有公元4世纪由罗马帝国建造的圣格奥尔格教堂,查士丁尼皇帝公元6世纪建造的拜占庭式的圣索非亚教堂,1566年建造的班亚·巴什清真寺。普罗夫迪夫位于色雷斯平原,公元前3世纪作为马其顿主要贸易城市时称菲利波波利斯,古罗马统治时期称特里蒙迪乌姆。现在残存的国会大厦、竞技场等遗址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古罗马的痕迹,而14世纪建造的久马亚·加米亚大清真寺无疑是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遗产。不同文明的载体不只是替代,还有相互交叉和并存。在这方面还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前面提到的索非亚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教堂是由俄国建筑家波梅兰瑟夫设计并主持建造的,而在鲁塞市中心广场一座一手持剑一手向斜前方指的女神像则是由美国纽约自由女神的设计者设计的。

周旋于大国之间

与包容多重文化相适应,保加利亚与大国的关系也比较独特。除了在681~1018年和1187~1396年建立过两个地区性大国之外,保加利亚在古代和近代的其他时间里都受制于大的帝国。在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中遭受失败后,保加利亚当政者为了收复失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站在了奥地利和德国一边。但是,战争结果却使保加利亚成了战败国。根据1919年的《纳伊条约》,保加利亚不仅将许多领土割给了南斯拉夫、希腊和罗马尼亚等国,而且还要赔偿巨款,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发展也受到种种限制。于是,急于修改这人条约的保加利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又站在了德意一边。但是,与罗马尼亚和匈牙利两国不同,保加利亚并不是死心塌地追随德、奥、意等国,在战争中也是出工不出力。比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保加利亚虽然苏联处于敌对阵营,但并没有对苏联宣战,只是通过提供后勤保障和军事基地等方面间接地支持德国。1944年9月,在苏军进入保加利亚的时候,保加利亚共产党发动武装起义。接着,新建立的祖国阵线政府立即派出十万大军,转入追歼德军的战斗。战后,保加利亚和其他东欧国家一起被划为苏联的势力范围。

虽然时常改换门庭,但是,保加利亚多半认命,随遇而安,无论是对它所依附的大国还是与周边的邻国,保加利亚都能保持着顺从和良好的关系。在奥斯曼帝国统治的500年里,保加利人为了争取独立也多次举行过针对土耳其人的武装起义。值得注意是,就是在今天,在保加利亚的土耳其人仍然非常多,如果讲保加利亚有什么民族矛盾的话,那主要的就是土耳其人的社会地位问题。但是,土耳其人是保加利亚最大的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9%,对保加利亚的社会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因此,保加利亚人对土耳其人也恨与爱交织在一起,相处不易,分离更难。保加利亚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既不同于中东欧的“四战之国”,也不同于在天主教、东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宗教势力夹击下的前南斯拉夫地区。作为中世纪东欧原野的族群同拜占廷争夺的前线以及后来斯拉夫国家同土耳其对垒的地方,保加利亚逐渐在二元的格局中习惯选择倾向一方。虽然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保加利亚都与俄国和苏联为敌,但从总体情况看,保加利亚和俄国的亲近却成了一种趋势。

当然,所谓关系近远也是相对的,更不意味着没有任何问题。在现在的保加利亚,年记大的人都会讲俄语而不会说英文,而年轻人刚好相反。再考虑到保加利亚已是欧盟和北约的成员,保加利亚与俄罗斯过去那种密切关系肯定会越来越淡。与此相联系,欧盟、北欧与俄罗斯的矛盾与冲突也必然会波及到保加利亚与俄罗斯的关系。比如,2008年俄罗斯给欧盟“断气”的时候,保加利亚的一些城市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于是,许多保加利亚民众走上街头进行游行示威,而声讨的对象就是俄罗斯。政治文化无疑是有很强的穿透力,但不容否认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穿透力的强度也在不断的弱化。这两点是观察保加利亚社会发展变化是不可或缺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