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莲的小楼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多的噪音了。
龙昭一昏迷不醒,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楼上的卧室里,由楚君莲守着他,这才算是安定下来。
而楼下大厅里,一屋子里那么多个大男人必需得一同上阵,才能把发了疯似的凌大少爷勉强按在原地。此时此刻那厮仍在发飙,双目赤红着,口口声声直嚷嚷着要杀人。
“我说老兄……”秦阳奋力按着他肩膀,“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儿就非得把那小子剐了不可?”
凌寒死命地挣扎,狂怒着咆哮道:“他杀了子落,是他干的,是他!”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百般不解,摸不着头脑。
江暖一脸困惑地望着他。“凌先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把大家都吓到啊。”
凌寒突然收了声,凶神恶煞般地等了他一眼。这家伙,装得可真像回事呢,不知道他到底有着什么目的?此时此刻还不能揭露他的身份,所以在众人眼中,自己就像个神经病一样,毫无根据地出手伤人。他知道,大家看他的眼光里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异样。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徐子白缓缓走过来,俯下身与凌寒平时,目光清浅而专注。“你说的话我都相信,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失去理智的人。”说罢,他似是不经意地扫了江暖一眼,目光里含着隐隐的尖锐。
江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凌寒心中微微一动,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子白这孩子真聪明,应该已经看出破绽来了吧。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彼此间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莫名地,只要看到这少年的笑意,心中就会不知不觉地平静下来。
正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家具被撞翻了。
只听楚君莲的声音道:“喂,白痴,你干什么——”
“尝尝味道。”是龙昭一的声音,似乎已经醒来了呢
“混蛋,你要干什么,快给我住手……啊!!!”
柳寻苍猛然站起身来。“情况不妙。”他神色凝重地说了一句,拔腿便向楼上冲去。
凌寒心中一凛,想起柳寻苍上次说的话——失忆的人如果头不再一次受到重创,说不定便会阴差阳错地花开淤血,想起来过往的事情。所以这回他认磕到了头。难不成是……恢复了记忆么?
他跳起身,跟在柳寻苍身后上了楼。
进了房间,只见楚君莲香肩半裸,衣服已然被褪去了一半,而龙昭一的唇齿则在那一段白皙的颈子上流连着。被他那强大的臂力束缚着,楚君莲哪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一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任由下巴颏掉一地。那个逆来顺受、乖得不能再乖的奴隶,此时竟然正在非礼他那碰都碰不得的主人!
柳寻苍转过脸捂着眼睛,连声道:“啊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凌寒暗骂了一句“蠢材”,然后几个人一窝蜂地用上去把被非礼的美人救了出来。
龙昭一轻轻一笑,从床上徐徐站起身来。苍白的日光从窗子透进来,肆意地洒了他满身。本来是纯白的衬衫,此时却仿佛染着无数斑斓的颜色,像妖精一般明明有着剧毒,却仍然可以美得触目惊心。
那个眼神,冷冽,邪恶,深邃。目光相接时,凌寒便意识到一切都完了。那个单纯的傻奴隶,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永远不复存在了。
楚君莲发丝散乱,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一脸错愕地瞪视着那阳光中散发着眩惑光芒的男子,仿佛再也不认识他了一般。
“怎么了小莲,怎么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他的声音那温柔得有些不像话,仿佛是热带雨林深处的食人花,香甜与杀戮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白痴,你——你——”楚君莲眼见他一步步逼近,吓得一个闪身躲到柳寻苍身后。“你别过来啊,你——总之离我远点!”
“怎么了,主人你不要我这忠心耿耿的奴隶了么?”龙昭一站住脚步,唇边勾勒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不要了不要了!”楚君莲捂着耳朵一叠声道,“你被我释放了,自由了,所以你走吧!”
男子眼中杀意一闪,随即笑道:“小莲真是心地善良呢。既然如此,我带小莲一起走就是了。”言毕,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跨过去,将柳寻苍推得差点跌倒,踉跄着闪到旁里,然后用力握住楚君莲的手臂,也不管捏得对方有多么痛。“说不要就不要,小莲真冷血啊。”他一脸委屈,温柔无比地抬起楚君莲的下巴,霸道地吻了上去。他这么自说自话,竟是将那一屋子的人都视若无物,狂妄得简直令人着恼。
眼见楚君莲被吻得马上就要窒息了,凌寒将两人拉开,狠狠地一拳打在龙昭一脸上。“你这卑鄙无耻的混蛋,竟然敢嚣张到如此地步!”他骂着,又是一拳准备补上。
但是龙昭一无比冷静地挡了下来。“阿寒,冲动是魔鬼哦,难道你忘了上一次落在我手里吃的那些苦了么?”
凌寒想起上一次被强行灌下的那杯掺了****的红酒,怒极反笑。“还真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呢,头脑如此清楚,真不愧是龙哥。”
“龙哥……”龙昭一重复着,似是在细细地品味着什么。“真怀念啊,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
一旁的秦阳也是一副被人欠了八辈子血债的表情,恶声恶气地道:“以后也没人会这么叫了,你丫已经众叛亲离,那些小弟们都已经不要你了。我看你还是乖点儿,别他妈让叶欣白死了!”
“叶欣……”龙昭一挑了挑眉,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还是个女的……”
这回换了凌寒死命地拖住秦阳,以免他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把龙昭一打成肉泥。
不过此时此刻的情况却是棘手了些。龙昭一恢复了记忆,虽然不可能敌得过这屋子里的一干人,但是还有个江暖躲在暗处,还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奸细。万一他和龙昭一真的是一伙,那么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两人一起逃之夭夭岂非易事?再凭龙昭一那冷血心性,恐怕一不留神这满屋子的人全都得死在他手里。
微一思量,他找来条绳子,将龙昭一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床上,准备再从长计议。而那男人也就乖乖地任由他摆布,不做任何挣扎。他不傻,也明白就凭那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斗得过这一众人,所以纵然是挣扎了也全无意义。
情况会变成今日这般,确实是出于意料之外。凌寒当初从来也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龙昭一恢复了记忆,自己该拿他怎么办。
当日叶欣带着血的容颜依旧清晰,她恳求着他救龙昭一的命,并且无论如何也要帮助他回归正道。
真是个傻到了家的女人。
龙昭一这般薄情的男子,自始至终都把那一片真心当做奢侈品。这个人的心中没有一丝感情,他活着纯属只是依赖着仇恨的力量。
后来的几天,几个人轮班守在龙昭一门口看着他,以免他又生事端。秦阳总是嫌麻烦,直嚷嚷着还不如直接送到局子里面省事儿。
“我说警察同志,”他大大咧咧地搭着江暖的肩膀,“你把这厮带回去直接枪决,干脆利索,多爽快!像这样拖拖拉拉地,大爷我每次一看见他就来气儿,恨不得狠狠地揍上一顿才够爽。”
江暖抓了抓后脑勺,傻乎乎地一笑。“凌先生不让啊。”他说着,目光清洌洌地望了凌寒一眼,望得人寒意顿生。凌寒一天比一天小心地提防着这个人,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似乎马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但是表面上,两个人都必须装成很亲切的模样,似乎已经要好到不分彼此了。
徐子白总是静静地站在一侧,望着凌寒前前后后忙个不亦乐乎。不论出了什么事,他都能够应付得很好。那个眉清目秀的小警察,似乎也能帮上不少忙呢。看来此时此刻唯一清闲着的人,就只剩下他自己了啊。怪不得一直被当做弟弟看,没用到这种地步,也只剩下凡事都必须由别人照顾的份了。
真的……很想帮他分担些什么。可是看上去似乎无能为力啊。那天在楼梯上,徐子白试着想要叫住他,可是他的目光竟然径直越过头顶,落在身后的江暖身上。“你不用值班,有秦阳在就好。”他眉头锁着,和少年擦肩而过,竟然连目光交汇的空隙都没有。
江暖天真地一笑。“我是人民的公仆嘛,理所应当要帮忙啊。”
“别鬼扯了,回去睡你的觉!”
两人伴着嘴走远了,独独留下少年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怔怔出神。
已经到了被忽略的地步了。他苦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抱怨呢。如果真的想要被在意,就必须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行啊。
但是那天清晨还是出了事。大家还在睡梦中,便听到秦阳在外面一阵鬼哭狼嚎。急急地冲过去,发现秦阳对着关着龙昭一的屋子鬼叫,而那房间里却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龙昭一半个影子?唯一留下的只有地上被磨断的绳子。
凌寒忿忿地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居然还是被他给跑了。”他转过脸,目光直直地向江暖望过去。“警察同志,你一定对情况有些了解吧?”
这句话一语双关,却只有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江暖连连摇头。“凌先生别说笑了,我还没有聪明到那种地步。”这句话也是暗里告诉凌寒龙昭一逃脱的事情跟他毫无干系。
一旁的少年眼望着两人对话,眼中的没落却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又加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