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明秦阳是龙昭一的同党,凌寒最终还是没能把他从监狱里保释出来。法院判了他三十年有期徒刑。
那天秦阳上警车之前对他笑了笑说,我说老兄,真是对不起了。
凌寒没有笑。他说小秦你这样瞒着我把一切一个人承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啊。
秦阳说,当时如果不是我你的落也死不了。都怪我。就让我为了你两肋插刀一回吧。
凌寒突然觉得心里很空。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秦阳的时候,那家伙把一只黏糊糊的臭袜子甩到自己脸上,还能笑得那么死皮赖脸。这种纯真自然的笑,他从相遇一直保持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三十年的有期徒刑,三十年后,他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个半老的老头子了。
但时秦阳却那么一脸轻松的表情。他说关他这三十年关得挺值得。他害得徐子落没命,这三十年就当是恕罪了。最后他还半开玩笑似地嘱咐了一句说,阿寒啊,那个小白,我看他挺好,你要好好对他啊。
凌寒苦笑。他没有告诉秦阳,那个小白早就被判了枪决。
枪决的日期选在了一个冬天。在那之前凌寒去牢里看了他一次。
少年瘦了不少,面色更加青苍惨白,但是目光仍然如同清明的池水。阴暗的房间里,男人和男孩坐在长桌子的两头,对视良久。
凌寒不知该谈些什么,只得声音干涩地低低道:“你……好么?”
“好。”慕雨白说。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你……怨恨我么?”凌寒问。
慕雨白仿佛听到了个荒谬的笑话。“我凭什么怨恨你?应该是你怨恨我才对。”
凌寒轻轻一笑。“是。我怨恨过,不过也早就不怨了。”
少年垂下目光。“对不起。”
“没关系。”
两人望着彼此笑了。然后凌寒起身,离开了那个阴暗寒冷的小房间。他很想告诉少年其实他一直爱着他,这份爱令自己最后根本没有办法去恨他。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觉得一直都这么一厢情愿的自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很可笑,也很可悲。
但是他也不知道,当时少年很想说,其实他自己是假戏作了真,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慕雨白坚持到凌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眼泪这才发泄了似的流了满脸。
慕雨白一直很恨自己。他一直在伤害自己爱和爱自己的人。比如当年含辛茹苦的父母,比如那个如同父亲般的长兄,再比如那个美丽却沧桑的男子。他当初如果没有那么叛逆就好了。慕家世世代代都是警员,他应该乖乖地听爸爸的话,乖乖地和哥哥一起进警校。可是谁让父亲战死了呢,他觉得当警察是一件无稽而愚蠢的事。所以他一直在外面混,直到投靠了那个名叫凌向卿的大魔头。命运偏偏能够创造出这么多巧合,让他遇到了会永远铭刻在生命里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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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雨白被行刑的那天,凌寒站在监狱黝黑深邃的大门前,等待着那一声枪响。
然后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伸手拭去,竟是一片半化开的雪花。仰头望天,竟有漫天雪花飘落,由疏而密,直至最后纷纷扬扬。
下雪了。
如此纯粹而美丽的白色,一如那空明如水的少年。
枪响。
凌寒觉得自己本来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不知为何心还是痛得如此难受,仿佛硬生生地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
就像高以贤说的那句话,身边的人,说没就没了。慕雨白他,应该是到天堂里和他的哥哥和父母开心地相会去了。而继续伤心一辈子的,只有留在混乱的人世中的这些人而已吧。
尾声
北京故宫。
眼前是辉煌的建筑,以及沉淀了多年的历史。
高以贤在身边大声道:“还是北京好,比香港有意思多了!”
凌寒轻轻地笑。“也许是吧。小秦被关在香港,应该会很想家。”
高以贤叹了口气道:“你那个朋友,真是可惜啊……他这间谍做的,最后把自己给玩死了。”
凌寒不语。
高以贤又道:“凌仔,你父亲……”
凌寒猛地打断他:“不要提他。也不要去追捕他。他会被判死刑的,他所有的同党和手下都会被判死刑,就像……”
就像慕雨白。
高以贤望着身边人猛然凝滞住的眼神,立马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于是轻轻揽住他的肩,温声道:“凌仔,以后就在我身边吧。永远在我身边吧。”然后再在心里补了一句,我爱你啊凌仔。
凌寒望着他,唇畔渐渐泛起浅淡而温存的笑意。
大雪中的故宫显得格外沉静庄重。
满眼的银装素裹,粉妆玉砌。
是干净到没有一点瑕疵的纯白,一如那段已经逝去,却永远不会被忘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