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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陈赓司令员看着地图上杨庄的位置。它突出在整个防御阵地的最前边,像锥子一样的戳向敌人。地形的选择是对的,这个钉子钉在这里,会使敌人全线展开受到牵制。敌人势必要把它拔掉。一个小小连队的孤零零的野战集团工事,要顶住敌人一个军的火炮和几十倍于自己的兵力,谈何容易,但是不顶住是不行的。他对旅长徐其孝说:把干部们找来。”

通讯员立刻跑出去。团长梁中玉骑马赶来,见到陈赓司令员立刻下马,敬礼。陈赓司令员说广你的对面是十八军的一一八师,蒋介石的精锐。梁中玉团长说:“没问题,我们做了思想准备。”

陈赓司令员问广阵地上摆多少人?”

梁中玉团长说:“阵地上少摆人,多了会给敌人炮火当靶子。接受华野阻击战的经验,把部队隐蔽好,准备足眵的反击力量。”

陈康司令员提醒旅长:“旅里也要准备反击的力量,一旦敌人突破,立即把他打回去。对坦克怎么办?我们没有战防炮广旅长说广阵地前面铺了干草,埋了手雷。”

陈赓司令员说广装备越好的军队,士兵越害怕拚刺刀。我们就是等他们接近,用刺刀手榷弹对付他。”

干部们走进来。陈赓司令员叫道:“张乾静到前边来。”

张乾静挤上来,向首长敬礼。陈赓司令员问:“你们连守杨庄,能顶得住吗?”

张乾静回答说:“司令员放心,我个人可能牺牲,可是只要六连有一个战士活着,绝不会放过黄维的一兵一卒。”

陈赓司令员听后乐了:“能这样相信自己的战±,一定是个好的指挥员。告诉你,充分的发扬火力,尽量的用火力杀伤敌人。现在黄维是死一个少一个,大量杀伤他的步兵,消耗他的弹药。对全战役有很大好处。粉碎蒋介石企图用三个兵团夺取宿县援救杜聿明的计划,总前委命令我们顶他三天,争取时间,让华野部队南调。”

陈赓司令员和旅、团、营、连指挥员走出来去观察杨庄阵地。只有亲临前线才真正感到这个阵地所处地位的重要,它正卡住敌人前进道路的咽喉。反过来说,如果敌人采用迁回包围的办法,杨庄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孤岛”。

陈赓司令员带人围着杨庄周围走着,研究着敌人可能攻击的道路,以及杨庄陷入重围之后主阵地的支援和反击。陈赓司令员说:“黄维一直用的是宽正面多路进攻,使对方防不胜防,求得一点突破。

在杨庄他也会展开两个团的兵力。不过他必须夺取大桥。这样你们的对面,要对付敌人的重炮和坦克。”

连长张乾静把队伍集合起来说,请司令员讲话:陈赓司令员走上前问大家:“害怕吗?”

战士们回答广不怕。“陈赓司令员说广他是人,我们也是人,剌刀上去照样捅他几个窟窿。说着司令员把张乾静拉过来说广这是个好连长,他相信你们全连战士,他向七级保证,只要六连有一个战士在,绝不放过黄维的一兵一卒。黄伯韬兵团被华野部队消灭了,黄伯韬被打死,淮海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总前委决定,在华野兄弟部队协助下,以中野为主消灭黄维兵团。你们这一仗是对黄维当头一棒,这一棒打下去,要打掉黄维的威风。黄维是威风凜凜的杀来,所到之处,人民房倒屋塌,粮光财尽。刘伯承司令员说广打不好这一仗,无颜见中原父老。”

战士们顿时立正,向司令员注目。旅长徐其孝说:“你们不是孤立的。”

他指着在场的指挥员们,“全旅的兵力和火器支援你们,浍河北岸是咱们整个纵队。”

张乾静走上来,庄严宣誓:战斗指挥,我死以后,一排长,二排长,二排长依次下推,如果全连干部都牺牲了,班长站出来指挥战斗。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六连只要有一个战士在,黄维休想得逞。”

说着他一转身给陈赓司令员敬字,陈赓司令员一下子抱住张乾静,然后向全体战士敬礼广我代表纵队党委向你们敬礼。“人们看到司令员眼里的泪花。张乾静说:“请司令员到后边去。”陈赓司令员说:“张乾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谁也别想拦阻我。现在每走一步,屁股后边就伸出几十只手,可是这是总前委给我们全纵队的任务,我不能光让你们替我挨炮弹,我坐镇你们团指挥,在南平集。”

战士们高兴了。四三简陋的农舍。电灯光下,黄维俯身在地图上。因为天冷,又是穷困的乡村,没有取暖的东西,他一直披着大衣。连天行军、打仗,南京的命令不停的催促,以至他来不及刮胡子。胡子密密的盖满了下巴和上唇。他很少言语,很少有笑容,虽然巳经过了三道大河,冲破了几道阻拦,逼进到刘伯承最后一道防线,宿县就在眼前了,但他却没有松快之感,哪怕是一刹那的工夫。他望着地图上的南平集,望着大石桥。据谍报人员报告:桥质坚固,可以通过坦克。他派人去请杨伯涛来。为了渡过浍河,必须夺取大石桥。关键的时刻,关键的一仗,投入十八军和他的战车、重炮。他命令参谋长说广和南京联系,取得空军的配合。”

十八军长杨伯涛走进来。黄维没有抬头,只用眼角瞥了一下进来的扬伯涛,随即问道:“我们当面是谁?”

杨伯涛说:“陈赓。”

黄维一下子直起腰来,愣在那里,眼望着杨伯涛,似乎不大相信:“陈赓本人会在南平集吗?”

杨伯涛说,肯定。”

黄维思虑着说:刘伯承把陈赓摆在这里,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好打:杨伯涛说:“夺取大石桥要费一番周折。”

黄维说:“十一师在右翼,只要有一路突破,就迫使陈赓不得不败退。你在正面展开寻找敌人的弱点,一点突破直插南平集,陈赓背水作战对我有利。你亲自督战。南京三令五申,十万火急。李延年巳经突破共军任桥集防线,向西寺坡推进,离宿县只有几十里路了。陈赓一个纵队能奈我何?会在我猛烈打击下溃退。望努力,击败刘伯承在此一举。”他看时间,“连夜部署,明天上午九时开始攻击前进,夺取南平集。“人们都看表,对表。杨伯涛走出司令部上车,车子向北开去。黑夜,霜冻、寒冷。大地一片灰濛濛的湿气。杨伯涛来到最前边的攻击出发地,走到哨兵跟前问:“有什么动静?”

哨兵说:“听着杂唁嘈的声音,也许是我的耳朵有了毛病。”

“没有火光吗?”

“没有。”

杨伯涛朝北面黑暗里望着,想发现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夜是平静的。可是夜越平静,越使他感到不安。他期待着天明。天色开始明上来,黑夜向四外退去,远方的路逐渐显得清晰丫。杨伯涛举起镜子向北一望,使他吃了一惊,只一夜工夫,平展的田野上出现了一条新土的长带,共军巳经构筑了工事,而这景象随着太阳的上升看得越清楚了。杨伯涛下命令攻击。准时,八架飞机从南面天际飞来,一到南平集就俯下身去,低低的擦着林梢,带动一股烈风,随即看到炸弹从机翼上掉下来,整个南平集一带村庄顿时腾起大火。大地上土壤翻卷,尘土淹没了大地。尔后是重炮轰击,持续的密集的炮火急袭,打得杨庄房倒屋塌,树木被砍伐,只在顷刻之间,村庄被毁灭,大地被犁翻。‘十八辆坦克顺着公路开上来,嘎嘎的响着,碾得大地顫抖。坦克拉开长练之后,一个左转弯冲下公路,排成横队扑过来,这些庞然大物在一片铺草和乱麻面前停下,用炮火逐个摧毁对方火力点、掩蔽部和交通沟。杨伯涛下令步兵冲锋。步兵绕过停止不前的坦克向村庄扑去。火焰喷射器射出一股烈焰,像火龙一样掠地冲去,大地燃烧起来。冲锋的步兵盖满了田野。张乾静带着战士从烟土里跳出来。他自己抱着一挺机枪,扫射着冲上来的敌人步兵。短促而准确的射击,像看不见的芟刀把敌人成片的放倒。后面主阵地上的重机关枪也响起来,拦击敌人的后续部队。旅里的平射炮、迫击炮也开始射击。一排长请求带他的排出击。张乾静说:“不是时候,不要暴露和消耗自己。发扬火力,打敌人的火焰喷射器。”

敌人在激烈的火力下溃退下去了。杨伯涛放下镜子。进攻受阻,一一八师师长脸色惨白。杨伯涛说:“把你的兵撤下来整顿好。”

师长立正,手在发抖。杨伯涛向炮兵营长:“检查你的射击。”

重炮营营长争辩着广照图作业,精确的悄了覆盖面积,每发炮弹五十公尺的间隔距离,最密集的急袭……”杨伯涛问广为什么共军阵地上还有活春的人?“他转向战车营营长问道:战车为什么不冲锋?”

战车营营长说:“共军在阵前铺了那么多草和乱麻,下面有引火物:黄维在电话里咆哮,质问杨伯涛:“你怎么搞的?”

杨伯涛说:共军顽强抗击,我伤亡惨重,炮火精确的计箅了覆盖面积,一个小时的火力急袭……,黄维不听解释:“为什么没摧毁共军阵地?他们根本没有坚固的工事,不可能抵挡得住我们这样猛烈的炮火。坦克为什么迟滞不前?把部队撤下来整理。集中力量拔掉共军杨庄阵地广他一直认为杨伯涛胆怯,害怕共军,对作战没有信心。但他又相信杨伯涛的意见:兵团处境困难。所以他要硬着头皮打到宿县,以便摆脱眼前的处境,否则不堪设想。原来企图步空联合,一举突破,现在看来……,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对着话筒喊广只有猛烈的进攻,不惜一切代价,打向宿县,别无出路。你要明白这点。”

杨伯涛怒容满面,对下属说:“集中力量,拔除杨庄。”

张乾静把战士集拢起来,挤在残垣破壁中间塌毁的交通沟里。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一个个的数着战士,全连只剩二十多人。有一个战士在哭。张乾静问:“哭什么?”战士说:“人都牺牲了,我乐得出来吗?”

张乾静说:“我没让你乐,我也乐不出来,可是哭也没用。”

说着他的泪也带着泥土沿脸颊流下来。他一把将泪抹去。自己和战士一样,被炮弹埋了几次,跳着掸坑躲着敌人炮火射击,全身烟熏火燎,棉花被弹片撕破,烧得冒着烟。伤口在流血。他上去给那个战士擦擦眼泪说:“去,数数阵地前边敌人丢下的死尸。我是数过一遍了,看咱们数的对上对不上。”

战士们数着阵地前的敌人死尸,人们脸上出现了胜利的骄傲。战士们修理破残的工事。张乾静斜挎着机枪望着前方。一仗下来,地形都变得认不出来了。他知道X在准备新的进攻,要加紧准备。电话铃响了,他走过去拿起话筒一听,惊喜若狂,赶忙回答:“我是张乾静,司令员你在哪?”一边说着泪水冲出来堵住了他的嘴,越擦越止不住。

在战场之上,炮火连天,每秒钟都有千百个危险和死亡在头顶上转游。但是司令员想着他,亲切的叫着他的名字。“能坚持得住吗?我在你们团部。”

张乾静说:“司令员放心,我们能坚持。”

他招手让大家都来听司令员说话。他说广活着的人都在电话机跟前。”

战士们又激动又高兴,把脸都挤在电话筒周围。敌机又从南面掠着林梢飞来,跟着是炸弹和燃烧弹。又开始对这块方圆不足十分之一平方华里的土地蹂躪起来。漫地着起大火,什么生物都会被烧焦或者窒息而死。接着又是重炮急袭,钢铁和烈火的风暴掠空覆盖下来。坦克出动。从三面包围了杨庄。敌人步兵像海潮一样,一波一波的往上涌来,淹没了田野。杨伯涛把所有火焰喷射器都调上来。他向黄维报告:“攻击开始。”

黄维兴奋的在地上走着,期待着攻击的成功,命令杨伯涛:“拔掉杨庄之后,立即向纵深換人,以坦克为前导。”

战士们在烟火中跳越着弹坑。张乾静端着机枪射击。敌人从三面包围上来,冲进阵地里。战士们在残垣破壁中间,在交通沟里和敌人拚着手榴弹。步枪零乱的射击着。陈赓司令员瞪大了眼晴,望着蜂拥而上的敌人,命令团长梁中玉:“反击,把敌打退,赶出杨庄。”

团长梁中玉带两个连从右翼,团政委带两个连从左翼发起反击,像一把巨大的钳子张开着伸向敌人。张乾静带十个战士用剌刀迎着敌人拚杀。援军赶到了。杨庄村中展开了白刃战。团长扑上来,抱住张乾静。顾祝同带着关于黄伯韬的凶信来见蒋介石。蒋介石正在关注黄维的进攻,他一时转不过弯子来,见了顾祝同劈头就问广共军不是已经溃退了吗?黄伯韬的围该解了吧?”

顾祝同不敢抬头,低着头胆怯地说:“黄伯韬司令官和兵团的全体糌士忠勇殉国……”蒋介石听都不要听。“你们骗我,不听我说话。为什么还没拿下宿县?刘伯承有多大兵力?我们九个军三十万人……”顾祝同解释说:李延年已经攻占任桥,正向西寺坡推进,黄维兵团已经进到南平集。共军顽强抗击……”蒋介石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就为的是在北面拖住陈毅,南线三个兵团击破刘伯承,我们就腾出手来。你们不照我的话办,眼看着一个个被共军吃掉。要兵干什么?那些装备是干什么的?叫刘峙和社聿明来,一定要拿下宿县。”

命令下达了,他依然唠叨不休。“没出两个月,损失我五个兵团。徐州本来是胜局,已经打得陈毅精疲力竭,南线三个兵团迟迟不进,贻误战机……”蒋介石越说越气,恨得咬牙切齿的望着走出去的总参谋长顾祝同。顾祝同见到郭汝瑰的时候,才顾得上掏出白色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郭汝瑰问:有什么决策?经扶和光亭很快就到。”

顾祝同说:“老头子发火了。命令拿下宿县,打通徐、蚌交通。”

郭汝瑰称燹说:“这是上策。”

顾祝同说:“官邸会议上作为正式方案提出来。”

郭汝瑰望着顾祝同说:“由我提出来不会遭到杜聿明的反对吗?”

顾祝说:“既然是上策,就不该被反对,不管谁提的,这是国防部的方案。”

郭汝瑰说:“刘汝明的思想是‘尽人事听天命,李延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有黄维,不得不拚命前进,后退对他是死路一条。他们各按自己的需要行事,命令尽管三令五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顾祝同说:“下十二道金牌。”

郭汝瑰摇摇头说:那对岳飞有用。岳飞不需要金牌,我们的将军只需一道金牌就管用,调回南京。”

顾祝同惊讶地望着对方。对方给他描绘了一个可怕的前景,而这一切又都是事实。杜聿明和刘峙坐在飞机上。刘峙几乎不能支持了。他显得突然衰老,而且有一种老年的神经颤抖症,头也不停的摇晃,脸上皮肉下垂,嘴巴也合不拢了,不住的用舌头舔他风干的牙齿:“光亭,不行了,咱们跑吧!乘着陈毅新胜,刘伯承被黄维拖住……”杜聿明听了刘峙的话苦笑了一下广目前还没考虑到这一步。如果集中兵力,再调五个军给李延年,协同黄维,南北夹击,打通徐、蚌交通,这是上策。其次,以徐州这三十万人马,和黄维协同一致,安全撤到淮河以南,尚不失为中策。”

说罢长叹一声,“现在巳经迟了,不是十月初的情景了。万一撤不退,在野战中被共军消灭,反不如坚守徐州,町以钳制共军南下,争取时机广刘峙一听吓了一跳,立刻颤抖起来说:“又是你那一套‘钓鱼战法,比我们两个在徐州当鱼食?张灵甫曾自报奋勇在孟良崮上当过‘鱼食厂……”他摇摇头说;“你想钓的鱼胃口可是太大了!”

杜聿明说:你是一员福将。就我个人来说,和你在一起,祸事不会单独落到我的头上的。”

刘峙听到“福将”二字,特别感到舒坦,咧开嘴乐了:“光亭,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