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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秋霞开始为难,一看刘司令员的笑容,便大起胆子来说:看到你们下命令、调动千军万马,歼灭几十万敌人,坚决、果敢,把死亡看得无足轻重,这时候是想不到仁慈两个字的,想到的只是战争,杀戮。可是你们对战±、下级,包括对敌人的士官、士兵,关怀备至,通情达理,平易近人,这时候叫人忘了战争,感到慈爱、善良、宽厚……”陈毅司令员夸奖说广看来你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对我们都有看法,你对咱们政委……”秋霞以为她回答了陈毅司令员的问题,对邓政委她更不须顾虑,自然有自己的看法,而崔波早就对她说过广邓,是我们党少有的帅才。”她同意自己爱人的这种看法,正因为这样,也使他们的思想、感情更趋一致,而且逐渐加深。她说:“邓政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解下级,了解战士,了解人民,和群众一心一意,人们敢在他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也敢在他面前说错话。他有胆有识,胆略过人,又精明练达……”陈毅司令员听了秋霞的一席话,感触颇深:“好姑娘,你也是有见解的孩子。邓十六岁去法国勤工俭学,当了五年工人,所以他了解人民的思想和愿望。只有真正的理解人民,才能胆略过人。中野和黄维比,是敌强我弱,但是他力争,中野担负歼灭黄维兵团的任务。他顾全大局,勇挑重担,又有战略眼光,包围了黄维兵团,逼得杜聿明弃城逃跑,使我们避免在坚城之下和敌人作持久的周旋。他是深刻地领会了党中央的精神,又有自己独创之见的!”刘伯承司令员说:“他是我的益友,又是我的良师。文武全才,无私无畏,磊落光明。”

车子开到指挥部。黎明。邓小平政委迎出来说:“陈赓来电话问你们到了没有?他怕你们开到黄维那里去了。”

陈毅司令员大笑:“如果车子开到黄维的兵团司令部,非吓他一跳不行。那我们会当面谈判,倒省得给他写信劝降了!”小马庄。黄维的兵团司令部,一间空矿阴冷的掩蔽部。黄维越来越少言寡语了。他不死心,也不甘心这样待下去。开始猛攻三天,走了一一〇师廖运周,没有攻出去。想滚着出去,也没有滚动。用十八军的坦克为前导,实行“蹂彌”战术,消耗了力量,也没有找到出路。兵团参谋长在他耳边唠叨不休广阵地一块块地被吃掉,地方越挤越窄,人也跟阵地同归于尽。即使人在,跑回来也没地方安插,只能在空地上扎营。十八军的机动力量越来越少了。坦克出动,开出去又开回来。机动力量逐渐损失,共军攻势有增无减……”黄维说:杜聿明甩开徐州专心南攻,三个兵团形成拳头,从刘伯承背后打来,李延年手边已经有六个军,直驱双堆集,南北对进,可以打开局面……”参谋长说:“但愿如此,南京通知:胡琏回来。”

黄维情绪为之一振。不知他是高兴还是不髙兴。参谋长说:“十二兵团是总统的心尖子,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的。”

一架小飞机出现在双堆集上空,辗转盘旋。黄维带着司令部的人走出来。站在临对开辟的小型机场外边,飞机徐徐降落。胡琏走出来,黄维冷冷地握了胡琏的手,想作笑容,但没有成功,反倒把脸绷紧了。胡琏问:“怎么样?”黄维直截了当地回答:“不怎么样。”

胡琏一看,真是满目凄凉。他从来没有经过这般景象。从景物上,从人们的情绪上,都是凄凄惨惨的。几百辆卡车,已经一半被埋在土里,做成了“围城”,伤兵丢在野外,地上沟渠纵横,士兵面孔消瘦。人们对他的到来紀冷眼相看的。他们匆匆走进掩蔽部里。胡琏刚一脱掉大衣,黄维便提醒他说:“大可不必,穿着吧,这里不比南京。”

他们凄然一笑。胡琏坐下来。黄维迫不及待地问:“老头子说了些什么?”胡琏说广他问我有什么办法改变十二兵团现在的态势,我认为,”胡琏开始阐述他的观点:“这次作战,共军是倾其全力,规模空前,这是国、共两党的大决战。如果这一仗打胜,可以凭淮河拱卫南京,和共产党平分天下,再作后图。我建议老头子放弃北面,固守南方,集中全力打这一仗。十二兵团能坚持一个时期,等待援兵赶到。”

黄维问广老头子说什么?”胡琏说:老头子想了半天,摇摇头说,傅作义南来,东北、华北共军踉琮南下、胡宗南东来,共军会西人四川,晋朝取天下就是先灭蜀,然后肿:时下,直取东吴。白崇樓是卡在我咽喉里的一根骨刺,他百般阻挠,四兵团东调,迟迟不故二十军、二十八军……”黄维问:“老头子打箅怎么办?”

胡链说广老头子决心调兵增援,让我们坚守。杜聿明三个兵团已经集结在濉溪口以北,李延年六个军从南进攻……“黄维站起来,看来胡琏也没带来什么灵丹妙药。他说:“走,先看看军长们去。”

他和胡琏一起去各军,看看军长和各军的阵地。他们走出来坐上车子,参谋长在前边,胡琏和黄维坐在后座上。车子在不平的地上颠簸着。黄维问:“你的病怎么样”他知道胡琏想当兵团司令官,下级军官也都拥护胡琏。蒋介石却派丫自己,任命胡琏为副司令官,胡琏一气之下,去上海住了医院。十二兵团向豫西扫荡刘伯承,扑了个空,跟着东调徐州战场,一到宿县就被刘伯承的部队团团围住。胡琏说:“老头子把我从医院里提溜出来……”黄维问道广你自己的看法?”

胡琏说广都按照老头子的设想,还是大有可为的。杜聿明是势在必战,就担心李延年不敢大胆前伸。军长们情绪怎么样?”

黄维松吁一卢:“先说我自己吧!我做了一个噩梦,情况十分险恶,像一座大山压在胸脯上,压得我喘小过气来,想猛力把压在胸口上的东西推翻,可是动手,手没有力气,动脚,脚软得和泥做的一样,使劲儿地喊,喊不出声音,一切努力都成泡影!”

胡琏问:“下边怎么样?”黄维说:“我们想突围,忽然飞机送来总统‘手谕、让我们固守。大家见面,只是相对无言,苦笑:胡琏不解地问广刘伯承到底有多少部队?”

黄维说广还有陈毅的几十万人马。”

他摇摇头说:我们就像陷到泥坑里的坦克,越挣扎陷得越深,使不上劲儿,需要外力……”他们的车子开到了十四军军部。军长熊绶春站起来,不敢和胡琏握手。黄维站在一边绷着脸,冷冰冰的样子,像是怒气未消,自然不会给熊缓春以热情。而熊绶春这败军之将……熊绶春说:“我是戴罪立功,只是有罪可戴,无功可立。”

自然,南京早已知道,转进的时候,由于熊绶春失去了对部队的掌握,使部队损失过半,但他内心里对黄维的指挥是不满的。胡琏说:你的气色不好。不怕,要宥信心,固守待援。哀莫大亍心死,心不死就有法打下去。”

他又一次和熊缓春握手,然后上车。黄维早已坐在车上。他说广到第十军。”

第十军军长覃道善迎接出来,见到胡琏高兴地问道:“你带来了什么锦囊妙计?”

他指着他的住处和周围的地堡说:我们倒退了几十万年,过起穴居的生活了。身边经常爬出地蚕和蝼蛄,因为人的身子把地暖热了:胡琏好像很有信心,有把握:“绝不会长此以往。目前,固守待援。总统在调集大军,杜聿明集中三个兵团,从濉溪口往南打。”

覃道善问胡琏:“你来干什么?”

胡琏说:同舟共济广覃道善说:也来跟着我们一起做垂死的挣扎?这大可不必,不如留在南京,给第十二兵团的全体官兵做做善后事宜。”

胡琏说广别泄气,‘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晚上来兵团部开会。”

他们又驱车赴十八军军部。十八军军长杨伯涛迎出来,见到胡连显得特别亲热。胡琏说:“全仗你这根柱子了!”

杨伯涛说:“这没办法,第十八军从江西起和共产党打了几十年的仗,结下了血海深仇,共产党一见我就会红眼,决无宽恕之理。我只有在这条死路上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胡链说:对未来你想得大少了。晚上来兵团部开会。”

他伸出手去等杨伯涛来握。他们分手。黄维和胡琏又去八十五军。吴绍周愁眉苦脸。他们握手。吴绍周对胡琏说广听说你要来……”胡琏问:高兴吗?”

吴绍周说:“不高兴。”

胡琏说:“我明白。”

他用力握住对方的手使劲抖着。吴绍周说:败局已成,何必弄那么多人来殉葬。杜聿明已经失掉了后方,李延年是害怕丢失后方。杜聿明怕是会步我们的后尘,李延年不过是蜗牛的触角。对于共军,对于我们自己,现在是领教了!”

胡琏感触颇多,但是,他来此的任务不是这个。他说:事在人为。廖运周放下的包袱倒背到你的身上了。不要难过,老头子让鼓励大家,同德同心。晚上开会,你来。”

他们握手。晚上。各军长们都相继来到黄维的兵团部。他们的到来,使这个掩蔽部空前的热闹起来。这两天夜里特别安静,外面清冷,少有枪声。前几天的恶战,真使人胆餵心惊。这一平静反倒令人提心吊胆,坐立不安。胡琏把他带来的东西——这是蒋介石命令他的侍从室给送到飞机上的,酒、肉、糖、水果、纸烟等等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真是琳琅满目,富丽堂皇,使人暂时忘了这是在双堆集,在四面包围之中,忘记了饥饿和艰难,忘记了死亡的恐怖,忘记了家人妻子……大吃大暍起来,谈笑碰杯。门一开,警卫押进一个蒙着双眼,反剪双手,身穿十二兵团服装,配带着十二兵团番号的人来。押解的人上去解开蒙眼的布。黄维一见这人,傢被蜇着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被绑进来的人就是在南平集失踪的那个人。就是他带了黄维的计划被共军连人带车截获,黄维差不多已经把他忘记了,此刻此人突然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怎么能不使他吃惊呢?进来的人拿着一封信,用一种无所畏惧、置死生于度外的冷漠神情打量着在座的人。黄维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从他的衣袋里掏出手枪。十军军长覃道薛手疾眼快,夺下黄维的手枪,攥在己手里。胡琏不知所以然,问道广怎么凹亊?”参谋长说广十一月二十四日,兵团准备向固镇转进,命令他乘车给各军送计划。当时共军已经渗入我军驻地,他和文件、车子全部被共军搞去,以致我们推迟了行动时间。”

胡琏作手势使黄维息怒。他把信接过去拆开,看信。屋子里静得很,都屏着气息。迭佶的人反倒无动于衷,站在一边。此刻真是静啊!刚才的大吃大喝,忘我的欢愉,已经烟消云散。现在,谁也不想打破这种安静,哪怕静得叫人感到压抑。人们的邛朵里好像响着一个铿锵的金石的声音,义正词严,又通情达珅:“……你身为兵团司令,应当爱惜部属的生命,立即放下武器,不再让你的官兵作无谓的牺牲。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

胡琏把信递给黄维。黄维接过信,慢慢把它攥在手里,揉成一闭。胡琏问送信的人:“你还有什么说的?”

迭信的入说广怕死的不来,我来是为十二兵团全体官兵……“黄维离席坡出。长时间的沉默。最后他一挥手说:“把他送出阵地。”

送信的人被带走。人们松了一口气。黄维随即下命:“以后再有过来的人,就在阵地前打死,不容许这种人再出现。我们的决心,固守待援。”

军长们走开。着黄维走近灯前,打开被揉维了的纸团说:“这是最后通牒,看来共军要立即发动猛攻。阵地的情况你看到了。十二兵团的处境已经足瘫痪状态,所有能拿枪的人都弄到第一线上去了。想抽一个排都很困难。各军、师、团都在第一线直接指挥战斗,阵地一旦瓦解,没有地方可逃,不死即伤,或是被俘……“这次轮到胡琏镀步了。室内空旷、潮湿、寒冷,一片凄凉的气氛。他也没有回天之力,来之前还满怀信心,一到这里,看见一个主力兵团几乎是在坟墓中生活,人们情绪低落,令人寒心。黄维长叹一声:“原来我不准备长干,兵团成立之后就把司令官的职务交给你。现在,我却不能不干。我的意见,你再回南京,督促救兵,如果援兵有指望,为保存十二兵团一部分力量,建议老头子同意突围。”

他的话是恳切的,打动了胡琏。胡链转回身来,两人相对地望着。刘、陈、邓三位首长在总前委作战室,等待着黄维的回音。送信的人被领了进来,首长们论他坐下。刘司令员问:“都谁在场?”

送信的人说:“军长都在场,胡琏回来了。”

刘司令员说:“这个时候,胡琏来了。黄维呢?”

送信的人说:“黄维把信揉了……”陈毅司令员说:“还好,没斩来使。我们也给他留条生路。你去休息吧……”送信的人退下去。刘司令员说广黄维有幻想。“邓政委说广既然拒绝放下武器,那就只有打了。胡琏来双堆集,证明蒋介石想让黄维突围。为了固守,黄维一个人就可以顶住了。现在可以动用预备队了。华野部队总攻战斗。”

崔波送来李达参谋长的电报:杨干才的二十军和李勃的二十八军已经东开。”

张华说:“杜聿明被屮野部队围在陈官屯、青龙集一带。杜聿明把邱清泉摆在前头向南猛攻。南面李延年分三路,向包家集进攻。他是想直奔双堆集,接应黄维。”

陈毅词令员说:蒋介石是有点急了。”

陈赓司令员走进来广黄维拒绝投降,该动手了吧!”刘司令员向陈赓司令员说:“你指挥东集团广又指着地图:黄维这个阵地像一个马铃薯。”他作着手势,“你们先开刀,从东面割去他一块。你指挥四、九、十一这三个纵队,把第十四军和第十军的一部分切掉。这一块包括李围子、沈庄、杨围子、杨四麻子、杨老五、杨子全六个村庄,拿下来,就打破了黄维整个的防御体系,暴露了他的兵团部。”

邓小平政委问:“守南平集的那个团怎么样?用他们上吗?”

陈赓司令员说广上。我们还有二万多人。倾家荡产,破釜沉舟!”陈毅司令员乐了:“都怨你,把蒋介石从中山舰上背下来,他给你来个恩将仇报。”

陈赓司令员说:那时候他死了,他倒成了英雄了,现在让他活着看看他怎么起家,怎么倒台,演一出《哀江南》故悲声,唱到老。什么时候开始?”

邓小平政委说:“马上开会。”

纵队司令员们,陈赓、杨勇、秦基伟、王近山、陈再道、张霖之、陈锡联,华野十三顧志坚,华野六纵王必成,七纵成钧等,坐满了会议室。地图展开,显示出黄维兵团阵地的全貌和我军的攻击矛头。即使打过多年仗的人,遇上这种场面,精神也为之一振,感到不平凡的时刻到来了。特别是在总前委书记邓小平政委宣布作战命令之后,这种感觉便更强了。刘伯承司令员主持会议:“总前委书记邓小平同志宣布命令。”

邓小平政委走到桌子跟前:“黄维拒绝放下武器,企图顽抗到底。杜聿明三个兵团往南攻,李延年两个兵团向北推进,另两个军已经从汉口出动东来。北面华野兄弟部队全力以赴,南面我华野部队和地方部队阻击李延年,保证我们全歼黄维兵团的作战。总前委命令:于十二月六日十六时三[分,开始全线对黄维兵团的总攻击,陈赓指挥中野四、九、十一纵队、豫皖苏独立旅为东集团,首先消灭双堆集以东的李围子、沈庄、杨围子、杨庄四个地区之敌;陈锡联指挥中野一纵、三纵、华野十三纵为西集团,歼击双堆集以北、以西之马庄、三官庙、葛庄、许庄、后周庄之敌;王近山指挥中野六纵、华野七纵、陕南十二旅为南集团,汗击双堆集以南的敌人。攻击重点首先放在东集团,求得先攻占李围子、沈庄、杨庄等地,使敌人防御体系瓦解,攻占并控制上述地区,然后攻击双堆集,全歼敌人。总攻战斗发起后,应进行连续攻击,直到达成上述任务为止。各部队不惜以最大的牺牲保证完成任务,对于临阵动摇,贻误战机的分子,各级首长有执行严格纪律之权。此令。十二月四日于淮海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