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寒风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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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命令向全线下达。各级指挥部和火力阵地都振作起来。双堆集地区展开了激战。猛烈的炮火轰击起来,炸药发射筒投掷的大量炸药爆炸开来,使得双堆集成了一片火海。漆黑的夜被照得通明,大地也波动起来。既然黄维拒绝投降,想较量一番,那就比他尝尝解放军的厉害。黄维的兵团一成立,就摆出赫赫声威,四个主力军,还附有机械化的快速纵队,兵员充足,装备精良,作为蒋介石的一只铁拳投人中原战场。开始他气势汹汹地扫荡豫西,后来又返回来直扑徐州,作为蒋介石徐州会战的“偏师”,成为徐州西南战线的威慑力量。总攻从十二月六日黄昏开始。攻势猛烈、突然,势如排山倒海。这基本上是以弱我对强敌的一场决战。中原野战军从一九四七年六月三十日强渡黄河,转战魯西南,千里跃进,登大别山,逐鹿中原,以疲惫之师,挡蒋介石的新羁之旅,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决战疆场,到底鹿死于谁手?所以,这一仗紧系着人们的心弦,紧张、关切的情绪笼罩着所有的人们。真叫是“提心吊胆”,坐不安席。邓小平政委坐镇司令部,作战科长张华一刻也不离开地守在政委身边。邓政委吸着烟说广不要紧张。”

张华说:“从南到北三个战场,全部投入了我们的力量。战斗又是激烈的,蒋介石还在忙着调兵遭将……”邓小平政委说:“打掉黄维,解决问题。黄维最多不过占据二十多个村子,我们集中优势兵力,集中使用炮火,一个一个地吃掉他。两点攻击,一点成功,三点攻击,两点成功,或者四点攻击,两点成功,不求过高。攻破东面的几个村子,就把黄维兵团部完全暴露了。陈赓指挥东集团,不须担心,随时了解他们进展的情况。”

各纵队指挥员完全清楚,作战命令是邓政委宣布的,邓政委又亲自坐镇司令部指挥作战,这就表明了一切。有时下边来电话问:“谁坐镇指挥部?”只须回笞:“邓政委,有问题吗?”对方必定毫不犹豫地回答:“请首长放心。没问题。”

而一经和司令部通话之后,立刻逐级传下去广邓政委坐镇司令都,亲自指挥作战,刘司令员和陈毅司令员都到第一线:这两句话会使全军振奋,受到鼓舞,立刻充满信心,产生出一种无可阻挡的排除万难,摧毁一切的力量。战斗激烈地逬行着。炮火轰击之后,部队发起冲锋。这是关键的时刻,电话声不绝于耳,及时了解情况,又及时下达指示。好像整个阵地都在喊叫,而人们又习惯于放开嗓子说话,以为只有自己声音高一点,对方才听得清楚,好像不是通过电流,而是通过声音直达过去一样。

高声喊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向对方显示出坚定、果敢的决心。只有邓小平政委静静地坐着,安详自若,只是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默默地听取和辨别着通过电话传到司令部里来的各种声音里所包含的情绪,在脑子里描摹着说话人的面貌和性格。有时,他要过话筒放在耳边,与对方大声喊叫,无礼地质问:“你是谁?”

邓小平政委平和地回答:“我是小平。”

对方一听,声音立刻降低下来说:“政委,有什么指示?”邓政委乐了:我在听你喊叫。顶不住了吗?”

对方立刻回答:“顶得住。”

邓小平政委关切地问:“伤亡大吗?”

对方说:不小。我们能顶得住。”

邓政委说:“不要向后喊叫,你自己带着上对方回答:“政委放心,我们坚决把目标拿下来。”司令员到了前沿,邓政委一刻也不离作战室。秋霞急得没办法,跑到司令部,一脚踏进门,可是一下子愣住了,轻轻地把迈进门里的脚收了回来,然后在门外偷偷地看着邓政委。一天一夜的工夫,政委好僳消痩得多了。他的脸的轮廓像刀削一样的齐,觀骨突出厂眼窝陷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睛仍然炯焖有神,明亮射人。秋叢跑开去找崔波。姑娘急得要哭:邓政委……白天黑夜轮轴转,一个人有多大精力……”崔波什么话都没说,只用手拢拢她跑得披散下来的头发,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过了好一阵才说:谁也帮不上忙,我们每个人只有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秋霞说:“我是医生,我怎么办?”

崔波说:“我们中原野战军就是这么点人,就是这样的装备,这个仗又必须打好,因为这个仗不比寻常。这就需要指挥员有高度的威信:多谋、善断、机智、敏锐、坚决、果敢,对情况了若指掌,又指挥有方,这样才越少伤亡,越容易取得成功。邓政委具备这一切条件。下级司令员一听是邓政委坐镇司令部指挥作战,这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命令。他一刻都不能离开,全军上下霈要他这样。有威慑全军的力量,才能把全军的力量集中一起。”

张乾静连长把队伍集合起来,说道:“邓政委亲自指挥作战。”

战士们都兴奋起来,好像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张乾静说:我们只要有一个人活着,也要坚持战斗,决不后退一步广猛烈的炮火像一阵铁火的疾风,掠过战士的头顶,向敌人的阵地卷去。巨大的强烈的爆炸在敌人阵地上闪出火花,在敌人阵地前沿形成一条爆炸带。敌人的铁丝网、鹿砦、拒马、地堡、火力巢相继被摧毁。张乾静带着他的连队发起冲锋。这时候人们是什么都不顾及了,迎着敌人射来的弹雨扑向敌人前沿,一阵手榴弹打出去,冲上敌人的阵地。

在交通沟里和敌人展开搏斗,节节进逼,在敌人阵地纵深和反扑的敌人展开了拚杀。团长梁中玉带领后续部队冲了上来,发起新的进攻,攻击敌人核心:事。张乾静一看他的身后已经不足一班人,便命令通讯员:“回去找我们的人,能坚持的就领他们回来。”

通信员跑了回去,沿着刚才战斗过来的道路,在敌人破残的交通沟里寻找着。一路都是他们连的伤员,他一个一个地看着:“同志,能坚持的就不要下去。咱们连没有人了,没有人怎么完成任务?”遇到一个牺牲的同志,他便掏出烈士身上的东西,装在自己贴身的布袋里,凑上去用脸挨一挨死者的脸,泪水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像宣誓一样地说:我们会给你报仇的。”

他又毅然决然地再去动员别人。他在前边爬着,后边有十多个人从地上爬起来,血迹斑斑地跟着他爬向前去。由于伤口没来得及包射血仍然流着,人们一言不发,毅然地抓起步枪和手榴弹,来到连长跟前。张乾静连长数了一下说广连我自己,咱们还有二十个人。配合兄弟单位作战。准备。”

后面来了一队民工,扛着弹药箱上来。带头的是老大爷,火光映出了老人兴奋的面孔和抖动的胡子。张乾静惊讶地问广老大爷,你怎么来了?”老人说:“给你们送弹药来了,是手榴弹。你们打仗我们能呆在后边吗?一千里都走了,这几十步上不来吗?”

战士们高兴了。他们砸开木箱,把手榴弹往身上披挂,往袋子里装,往皮带上插,往怀里塞。老人看着战士们的行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好一阵,他才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要是不来支援你们,是对不起我们的子弟兵的。”

说着说着,泪水顺脸流了下来。他用颤抖的手帮助战士把手榴弹往身上披挂、结扎。战士们披挂得一身都是手榴弹。梁中玉团长走来,见到老人,大吃一惊:“这里不行,请老大爷到后边去。”

老人说广你们能来我也能来。”

梁中玉团长把队伍集结起来。他的一个囷只剩下了三百多人,不足一个营了。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打得破衣烂衫,上面沾满斑斑血迹。

在这些人身上洋溢着一种无比髙昂的悲壮俄慨之情。粱中玉团长向战士们说广同志们,立正。”

战士们迅速立正。梁中玉团长转向老大爷说:“老大爷,请放心,我们一定为中原人民报仇,绝不辜负中原父老姐妹对我们的期望:奸灭黄维兵团。”

他给老大爷敬礼,随即命令通讯员:搀着老人到后边去。”

老人流着泪,恋恋不舍地走下阵地。梁中玉团长命令团参谋长:火力开始。”

炮火又猛烈地射击起来。

在猛烈的炮火中,梁中玉团长带部队发起冲锋。邓小平政委握着铅笔,看着大大缩小了的黄维的阵地。六日、!:日、八日连续三天,陈赓指挥东集团攻占了李围子、沈庄、张!碧子、杨围子、小杨庄。陈锡联指挥的西集团攻占了东西马围子、小马庄、腰周庄。王近山指挥的南集团攻占了李楼,逼近双堆集。张平说:“东面的口子已经劈开,全歼了黄维兵团第十四军。西集闭逼近了黄沟河,廖运周没有带走的那一个团被歼灭。南集团攻下李褛,形成对双堆集三面包围的态势。八十五军二卜三师师长黄子华率部投降,吴绍周的八十五军已经临近消灭。邓政委看着地图说:东集团再把这四个杨庄拿下来。”

参谋递过话筒说:“粟裕司令员。“邓政委接过话筒说:你好,粟裕同志。我运小平。”粟裕司令员问:“进展如何?”邓小平政委说:“很好。杜聿明怎么样?”

粟裕司令员说:“邱清泉在猛攻。杜聿明投人了他全部战车。我们在北面连续几天,突破了杜聿明的防线,逼近李石林,我九纵向邱清泉的五军攻击,五军节节败退,向南收缩。孙元良兵团被歼灭,杜聿明不得不把王牌五军作为西北面的屏障,现在,邱清泉兵团已经三面受敌了。”

邓政委说:“杜聿明是想孤注一掷。”

粟司令员说:“他往南打,我们也往南打。杜聿明全部阵地,三天损失五分之三。八日这天,邱清泉没有进展,我们准备从他各军的接合部楔进去,攻他一下,把杜聿明的阵地再切掉一半。为配合南线作战,派华野三纵去双堆集,加强南集团的力量。问刘、陈二位司令员好。”

邓政委说:司令员们都好,他们在周游列国,会见各路诸侯。”

他们都把住话筒乐了。车子里坐着刘、陈二位司令员,他俩也在笑。刘司令员安详,庄重,听着陈毅司令员说话。陈毅司令员是不喜欢寂寞的,他说广南有小平,北有粟裕,全线展开激战。这是最紧张的时刻,咱们两个倒成了最清闲的人。罗荣桓已经带兵人关。彭、贺逼近西安。给李达同志发个报,如果宋希濂东调,我们夺取襄樊、荆门,向长江逼近。”刘司令员乐了:“蒋介石的破袍子已经遮不住他的屁股了!”

七七蒋介石在他的官邸接见了胡琏。胡琏局促不安地走进这棄华的宫殿。蒋介石一见胡璀进来,开口就问:“怎么样?”

胡琏一时没法回答这一笼统的问题,可又不能不回答蒋介石的问话。他有什么可以让蒋介石髙兴的消息可说呢?现在,他站在蒋介石豪华而温暖的官邸里,更想起了双堆集的情景,心中不禁一阵寒战,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蒋介石一惊广你病了吗?”

胡琏急忙回答说:“没有。我是想起了十二兵团的官兵,房子没有,树木没有,一片旷野。官兵们部在土里生活,饥寒交迫……共军步步进逼,一觉醒来,共军的工事巳经到了跟前……”蒋介石说广第二十军和第二十八军已经赶到,其他被白崇椿扣住。”

他望着胡琏。胡琏摇摇头说:“两个军不够,黄维请求允许他们突围……”蒋介石踱着步,他在想:孙元良一个兵团突围,毁于一旦,黄维要突围,怎么能够同意?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反复思索着,最后说:好吧,允许你们突围,但是必须在空军掩护下进行。”

胡琏说:“突围前,空投足够的粮弹。”

蒋介石说:“我督促办这件事。”

胡琏说:命令南线李延年司令官接应……”蒋介石说:到时候我会下命令的。派纬国带两个战车营去策应。不过,在达成协议之前要坚守阵地,不得轻举妄动,没有飞机掩护不许突围。”

他伸出手去给胡琏,送客:“你立刻回双堆集去,传达我的命令胡琏敬礼,低着头走出去。蒋介石的二公子蒋纬国进来。这位坦克兵参谋长早就站在一边,他把帽子拿在手里。蒋介石松了一口气,在自己儿子面前可以吐一吐苦衷。蒋纬国不敢坐下,他爸爸也没有让他坐下,老头子自己也没有坐下,而是在酝酿情绪。的确,老头子心里有一种什么都不能得心应手的晚景悲凉之感广你们应该知道,从没有像今夭我们遇到的困难这样严重。徐州战场一败,白崇禧会立刻起来倒我。他扣兵不发,明摆着是希望我垮台。周围跟我的人,那时候也都会自寻新路。你带两个战车营去蚌埠前线参战,突破共军防线,一直攻到双堆集,把黄维接应出来。”

蒋纬国一双眼一直停留在他爸爸下巴以下的部位,不敢再往上接触他爸爸的眼睛,只偶尔瞥一眼他爸爸的脸色。他觉察出他爸爸脸色不好,皱纹加深,而且调子也低了,声音里有一种绝望因素。他不想说什么。等蒋介石说完后他就走出来,飞往蚌埠。刘時和李延年接待了“公子”,摆了丰盛的酒筵。刘峙喝得满面红光,举着杯向小蒋说:“为你爸爸,为他的健康干杯。他身体好吗?”

蒋纬国说广身体的机件不缺,不残,年纪大了,属于自然磨损。主要是情绪不好。”

刘峙附和着说:“是,是,白健生这个守不住寡的淫妇把老头子折腾苦了,平常表面上装得百依百顺,在关键的时候蹬你一脚,摔得你以头撞地。好,再干一杯,祝你爸爸百事顺心。我愿喊他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