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寒风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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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赓同时接到东西南三面的报告:黄正诚带一师从临汾出动。陈康报告,一六七师、二十七师放弃浮山西来。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抓住二团调出胡宗南天下第一师全部。忧的是:浮山敌人两个师回援,翼城敌人出动,临汾敌人出动,官雀敌人还没作最后解决,拖住我一个主力旅的主力。就目前情况来看,敌人三个师对我三个旅,而敌人后边的部队也巳出动。这一切担心都反映在参谋长的脸上,也反映在谢富治的神情之中。陈赓对参谋长说广陈康是一员战将,他完全可以顶得住。你告诉陈康,节省力量,部队疏散开主要是发扬火力。同时组织对空射击。手头要掌握足够的突击力量。坚持一天。同时要周希汉电话:“准备消灭临汾出来的这股敌人。拖住黄正诚,不让他缩回临汾城。”

对于陈赓来说,他是主官,他要的是绝对权力,排除任何干扰,独立地行使他的指挥权,下级必须执行命令。他巳经打乱了董钊的部署,使董钊按照他陈赓的计划来行动。他命令周希汉广观察黄正诚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上来。”

周希汉站在山头上观察着,看见大路上的敌人大队人马。顷刻间看见对面山上上来一小撮人,站在那里用望远镜朝我方观察。他们周围的人不断上上下下来回奔跑,山下密集的步兵纵队向庞社、许村两处运动。炮兵在布置阵地。四门山炮摆在谷地。周希汉发现对方山头上的人正用镜子朝我方观察,双方的焦点对在一起停住了。黄正诚没见过陈赓,周希汉没见过黄正诚。但是一看就知道,对方是这一战场上的指挥官。周希汉看出,黄正诚已经失去一个指挥员应有的镇静、沉着、指挥若定的风度。显出一种不应有的迫不及待的忙乱。没有充分估量敌情和他所处的地位,只企图一蹴而就,夺路前进。大概以有美械装备而目中无人吧!天明,金光四射的阳光从希吴岭上撤开来,把敌人的活动照得清清楚楚,小人、小马、小炮、小车像玩具一样摆在公路上和山谷里。敌人在阵前铺设了红白两色的宽布,这是给空军指示目标的对空联络板。在大自然翠色葱茏的背景衬托下显得特别剌眼。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隆隆的马达声,声音越来越响。八架飞机在南面天际出现。部队进人阵地。敌机俯冲下来。轮番轰炸扫射。上陈战斗打响。陈赓站在观察所里,看到敌机上上下下,俯冲轰炸,扫射,烟火腾空。半小时轰炸过后,敌人开始密集的炮击。陈赓问周希汉广怎么样?”

周希汉明白这三个字问话的含义。马上报告:“黄正诚展开了猛烈的炮击,他的步兵已经集结起来,黄正诚在上陈对而高地上指挥战斗。”

黄正诚一开始使用了猛攻的战术。德国法西斯的教程通过黄正诚之手施展在上陈的荒山秃岭上,施展在陈赓士兵的身上。在董钊同一指令下,浮山敌人两个师全力回援,扑向陈康的阵地。陈康估计到他所处的地位:对面是敌人两个师的全部兵力和火器,背后是官雀。他的阵地离官雀太近,没有多大的凹旋余地,只有死守阵地,抗拒敌人两个师的猛攻。这预示着要有一场激烈的拚杀。敌人巨大的压力主要在他这里。他要保证李成芳官雀的歼灭战,要保障周希汉上陈的作战。如果他抗不住敌人两个师的攻击,那将使陈赓司令员全歼胡宗南天下第一师的计划全部落空。陈康登上西佐岭用望远镜远眺浮山。四周群山起伏,连绵不断。在群山的环抱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盆地。他的阵地正在这个盆地的西部边沿,公路从他的脚下通过。他的阵地正处在敌人的回头路上,这是违反兵朽上的戒律的。兵书指明:归师勿遏。但陈康的任务,正是遏止敌人的归师,而且敌人的兵力超过他二倍。火力超过他五倍。可以肯定,敌人会以十倍的疯狂,百倍的努力向他攻击。以两个师的兵力和炮火,又是在飞机配合下,攻击这些土岭,是不费吹灰之力的。陈康得在众寡十分悬殊的条件下浴血抗击敌人。陈康作了两线配备:以三十七团的一营、二营在西佐岭一线构筑防御工事;三十七团的三营,在南北韩村布防;三十八团为旅的预备队。十一时,战斗打响,敌人两个师分两路向西佐岭展幵攻击。至此,临汾到浮山公路上全线打响,上陈到西佐岭三十里长的战线上双方展开激战。敌机狂炸,大炮轰鸣,火光冲天,大地颤抖。官雀敌人也拼命地发起反扑。陈赓大步在地上走着。

参谋长担心的时刻到来了,他担心战局无法收拾。董钊三个师对我三个旅,董钊还有后备兵员,而我已经把全部兵力投入战斗,今天这一天将是最令人揪心的一天。陈赓瞥了参谋长一眼,没理会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依旧用铿锵的走子走动着,想着他的心事……临汾。董钊的大本营紧张起来。东西援军攻势猛烈,二团也奋力反击。全线展开激战。董钊要出城指挥。参谋长劝阻说广钧座留步。如果必要,钧座坐镇临汾,我去前边……,“我要和陈赓较量一番。”

董钊说。他的目的是出城指挥,以便激励士气。他充满信心地自语广击玻陈赓在此一举,河东我可髙枕无忧。”

又道,“这里是周朝晋国的封地。你看第七才子王实甫怎么看待这里。他说/九曲黄河何处显,则除是此地偏。这河带齐粱,分秦晋,隘幽燕。雪浪拍,长空天际风云卷。竹索揽,浮桥北上苍龙偃。东西溃九州,南北串百川。写得多好啊,把河东山川形势写得淋漓尽致。我们,身处其地的赳赳武夫,对此反觉索然无味。主要是战事紧张,使我无暇旁顾。现在十一个师在手,自然兴致也不同了。”

吉普车一辆跟着一辆驰出临汾城。几十部车子载着董钊、罗列和随行人员,出现在离临汾五里远的公路上。董钊站在车子上,直接用报话机和黄正诚通话。集团军司令官亲自指挥前线作战,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因为这一呼能使千军响应。董钊意图,在三个点上同时展开攻击,会使陈赓应接不暇。只是黄正诚被阻在原地,六个小时没有前进一步,使董钊十分恼火。黄正诚使尽了全身解数,发挥了他全部火器,又有飞机助战。接连攻了八次。攻到共军阵地跟前,眼看要突玻阵地,被共军一个反击打下来,打得他的士兵狼奔豕突地溃下来。黄正诚气得脸色铁青,粗暴地骂人。董钊用报话机叫黄正诚的名字,毫不客气地说:“全副美械装备,又有八架飞机助战,连共军一个小小的土包都拿不下来吗?草包!”黄正诚一下子惊住,眼里同时涌出泪水,他被董钊骂得哑口无言。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只得再度发起攻击。他横下一条心:打到底,给董钊看看。十四陈赓听到董钊出临汾城指挥作战,而且骂黄正诚是草包。他兴奋地抓起话简要吴孝闵:董钊出临汾城指挥作战,你带二十九团去捉董钊,立刻行动,先切断他的后路,要快,越快越好。”

吴孝闵的疟疾正在发作,浑身颤抖。听到电话铃响用颤抖的手接过话筒。话筒刚挨近耳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是,立即出动!”他立刻命令霍刚:“你连为前卫,立即出动,抄小路直插临汾城去捉董钊,我和主力部队随后就到。命令部队上刺刀,跑步前进。”

吴孝闵佩服陈赓司令员作战不拘一格出奇制胜的特点。现在全线正紧张的时刻,司令员却来这一着,简直像小孩子搞恶作剧。但是当他想到自己刚才接电话的动作,不也像小孩子似的吗?一听是司令员的声音,从床上跳下来。司令员给了他这样火烧火燎的任务:在两军阵后,捉敌人的集团军司令官。他竟忘了自己的病魔,司令员的命令把疟疾鬼儿吓溜了。霍刚不顾一切,带队直插临汾城郊。他要从背后兜击董钊,先断董钊回临汾的道路。但是他们来迟了一步,董钊是乘兴出城,败兴而返。骂了黄正诚顿,一气之下驱车回临汾城了。霍刚带部队赶到,临汾城已近在咫尺。吴孝闵派骑兵向旅里报告。他看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时。陈赓骂道:“胡宗南手下尽是草包。想耍威风又没有那种胆量。”

现在看来,西线比较轻松,黄正诚始终没突破周希汉的防御线。但东线陈康那甩情况却十分紧张。敌人一六七师、二十七师集中全部火炮轰击我军阵地,步兵随即发起冲锋。三十七团两个营阵地丢失。敌人立即扑向韩村我最后一道阻击线。陈康火冒三丈,把三十八团投人战斗,和敌人展开白刃拚搏。这是个令人揪心的情况。韩村背后就是官雀。谢富治说:“陈康那里危险,很可能顶不住。应当立即对官雀敌人采取行动。命令李成芳不待天黑立即对官雀敌人发起攻击。”

陈赓用手制止别人讲话广要周希汉:他问周希汉:你现在在哪里?”周希汉说广在前沿观察所。”

陈赓说广我要及时了解黄正诚的情况,他有没有撤回临汾的迹象?”

周希汉说广没有。”

陈赓又问:他部队吃饭了没有?”周希汉答道:“没有,一直是整装待发,牲口的鞍架都没有下。”

“黄正诚吃饭了没有?”“一直在山头站着广陈赓进一步追问周希汉,敌人攻击力如何?当周回答他,敌人攻击力显著减退,黄正诚的几个营都挨次投人过战斗后,陈赓脸上现出喜悦。陈赓又关切地问吴孝闵回来了没有?周希汉说,已经派骑兵去通知他撤回原地。陈赓把自己的判断说给了周希汉:“黄正诚被董钊骂了。只要官雀敌人不作最后解决,黄正诚就没脸回临汾。”

他接过直通十三旅的电话,又和陈康通话:“陈康,能不能顶得住。“陈康汗流满面,一身尘土,抓住话筒说:“顶得住。三十八团和敌人展开白刃战。战线稳住了。”

陈赓激动地说:“感谢同志们。你们要坚决顶住,你那里此刻是全线的关键部位,再坚持一个小时。周希汉那里,黄正诚已经攻不动了,一天没有吃饭,待敌机返航,他那里就可以动手,包围住黄正诚就大功告成。你把情况向部队讲清楚。”

陈赓司令员要李成芳。李成芳报告:“敌人只剩团部和二营营部的两个支撑点。我准备以三十一团攻敌人团部,三十二团攻敌人营部,下午六时开始总攻。”

陈赓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四时,按敌人的惯例,现在董钊应该停止进攻。为了解官雀之围,所以破了例。董钊除非有“挥戈返日”的本领,让太阳永不落山。但天是要黑的,士兵的肚子是要吃饭的,这就是他克服不了的困难。黄正诚是一气之下不回临汾,最大可能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再战。现在董钊的三个师都打得精疲力竭,他的二梯队即使赶来也无济于事了。我们也打得精疲力竭,问题是谁坚持到最后谁就取得胜利。上帝帮不了蒋介石多少忙,黑夜会给我们带来转机。十五黄正诚现在不骂陈赓了,他感到他遇到了劲敌。但他不明白,二团为什么能在官雀支持一天一夜。他无法解释。参谋长戴涛说:陈赓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一般的情况:迅速攻歼已被包围的敌人,以便腾出手对付援军。或迅速脱离战场以摆脱困境。现在陈赓用以打援的兵力,超过包围二团所有的兵力,就是说在主战场上只投入一少部分兵力,绝大部分兵力用于次要战场上,陈赓怎么敢冒这样的凶险?”戴涛用报话机和官雀对话,问二团团长:“眼下共军动静如何?”二团团长报告:“共军调整部署,看来可能于黄昏后发起攻击。援兵为何迟迟不进?”

戴涛神情悒郁。陈赓意欲何为?陈赓兵力消耗到何种裎度?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向黄正诚说:“总之,我们是既不知彼,也不知己。对陈赓情况不明,估计不足,意图捉摸不透,我们是一厢情愿地作自己的打算。二团被围后,我们从上到下全部乱套……”

黄正诚此刻无心作这种高谈阔论,向官雀通话:“固守待援。”

黄正诚是横下一条心,不解二团之围绝不回临汾城,他没脸回去。董钊在报话机里骂他草包,这句话是刻骨铭心,深深地挫伤了他。他黄正诚从未被人骂过。他向戴涛说广不打了,明天见。”

戴涛把地图打开,找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这时才意识到,上陈离官雀只有十几里路。他们竟拚死拚活地攻了一天,结果是“原地踏步”。

黄正诚一下了泄气了。一言不发,两眼死死地盯住对面山岗。对面山上那一簇人又出现了,正在用望远镜向他这里观望。黄正诚用一双仇恨的眼盯住对方,他的一双眼像一汪死水,浑浊不清,呆滞不动。一整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现在感到腰酸腿软难以支持了。戴涛和缓地说:“暂回临汾城为妥…”黄正诚狠狠地说:“解了二团之围,我用阅兵式开回临汾城。否则,我不想去看董钊的脸子,我不想看人白眼。”

他说:“进驻陈堰,明天再战。”

戴涛说:“前事之鉴,后事之师。”

黄正诚不理睬他:二团还在,陈赓吃不了我。向临汾发报,当晚进驻陈堰。”

他向参谋长说,“驻下吃饭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