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可以在位很长之后,乾隆心里的不爽是一扫而光,听惯了拍马之词的他此刻完全没有怀疑柳若的话。来自后世的人,没必要拍他的马屁。
“柳姑娘,你能否告诉朕,朕在位具体有多少年?”得到模糊的答案,乾隆自然是觉得不够过瘾。这来自后世的女子还挺好说话的,不问白不问。
“这个……”柳若就怕他这么问,一时之间只有用“这个”来拖延时间。但是这两个字念出来加上拖出来的尾音也恐怕不够三秒钟。三秒钟后,柳若大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脸上则来了个神秘玩味的笑,“此乃天机。”
“朕乃天子。天子知晓天机,乃常理。”说起文言文来,乾隆皇帝是再喜欢不过的了。据说中国五千年,就数他留下的诗作最多,虽然都不怎么有名,但人家是皇帝,几乎每一首都有记录,传诸后世。
“非也非也!”柳若摇头,依然笑得人畜无害,把《天龙八部》里一个人物的口头禅般来撑场面了。文言文水平不高,但是“非也”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借用起来不必担心出错,丢后世人的脸。“乾隆爷可有别的问题?有的话,请问。”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把乾隆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再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他心里来了个阿Q精神,知足常乐,知道在位时长足以和康熙爷爷媲美一句够了。于是,他潇洒地一笑,心里早想好的问题马上脱口而出:“敢问柳姑娘,朕最高可获何寿?”
——这问题够直接的,很有柳若所说的后世人的直来直往的喜好风格。
“这个……”柳若的脸色已经是波澜不惊了,先前说出“这个”两个字时,往往是带着思考犹豫,但是此刻,她脸上却满是自信,“天子之机,不可外泄。尤其是对于乾隆爷自己来说,更是不知道为妙。”
“为何?”乾隆很急切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可是他的寿命问题啊!一个皇帝怎么能不关心自己能活多少岁呢?这基本上就是做皇帝的最关心的问题之一,要不然也不会有秦始皇求仙丹汉武帝望长生的事情发生了。
“乾隆爷试想一下,如果您现在就知道了自己能活多少岁了,那剩下的日子您该干嘛去?安排自己的后事?”柳若说得话也是波澜不惊,好像完全不是在和一国之君在说话一样,而是在和寝室的同学探讨一个平常的问题而已。
“这个……”乾隆受到了柳若的传染,也“这个”起来。他想了下,忽然一拍大腿,然后再一拍柳若的肩膀,显得非常的没有架子也同时非常的没有君仪,显得非常的欣赏柳若,豪爽地大笑,“柳姑娘说得对极!若朕知道了自己的年限,那活着还有何滋味可言?想朕身为一国之君,若也像秦始皇那般劳民伤财,出海拜求仙药,企图长生,岂不愚昧?”
其实呢,他是心里早已经在暗暗做着算术题了。
他弘历1711年出生,1735年即位,如果在位有60年,那么他至少就可以活个84岁了(当然,他算.术的时候,是没有用公元纪年,而是用他们的年号来算的)。84岁,这也太让人高兴了,这可是中国历史上所有皇帝的岁数中的一个“最”了!
“既然乾隆爷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柳若忽然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乾隆爷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有,如果有,就快问吧,小女子穿越来到这边,还有点累,想借乾隆爷的皇宫暂时住上一宿,不知道乾隆爷愿不愿意?”
“借宿一事,有何难哉?柳姑娘远来是客,朕自然会待以佳客之礼。”乾隆这时候找到了献殷勤的地方了,不失时机地就要表示他天朝上国的大方,于是,他立马召来人马,吩咐他们安排柳若的住宿问题去了,然后继续聊天,“柳姑娘方才你所说‘穿越’一事,却不知是何所指?”
“哦,穿越啊?穿越就是从一个地方到达另外一个地方。就和出门旅行一样,唯一特别一点的就是,穿越可以回到过去,也可以到达未来。”柳若一听到这个问题是马上来了精神。这可是连皇帝老儿都不懂的问题呢!她现在给回答了,多有面子?
乾隆爷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
“想不到后世还有这等奇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他继续着话题,然后带出了他的下一个问题,“朕想问柳姑娘一个严肃的问题,此问题原本不该问,但是朕并非那些不知兴衰之帝皇。是以,私下里甚为想知晓。”
“乾隆爷问吧,小女子知无不答。”柳若觉得,能够给皇帝解答问题,那是无上的荣光,比起皇帝的老师来都还更带劲。
“我大清国,寿几年?至朕几代子孙而衰?几代而灭?灭于何族之手?”乾隆一派严肃,满脸的君威和礼贤下士的和蔼。这样的表情糅合在他脸上,使柳若有点透不过起来。
“先前乾隆爷听了小女子所说大清国葬送之词时,可是龙颜大怒,与现今态度,可是完全不同啊!”柳若不解,有点搞不懂他。明明皇朝兴灭是禁谈话题,他怎么又扯起了?
乾隆和蔼地笑着:“那是因为先前禁卫军就在身边,不得不那般发怒。而如今,整个乾清宫大殿中,只有朕和柳姑娘二人,是以不必忌讳。”
柳若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心里不禁对乾隆又产生另一丝好感。皇朝更替,在中国封建历史上是不变的真理。乾隆皇帝这么客观,知道自己的皇朝要灭亡,却还想知道什么时候衰败什么时候覆灭,那是极其难得的。
“乾隆爷真的想知道?”
“君无戏言。”
“那小女子说出来,乾隆爷可不能加罪于我,不然小女子是死也不会告诉乾隆爷的。”
“今日乃明日之史,明日乃今日之师。朕一心求教,绝不会加任何罪名于柳姑娘。”乾隆说得非常的严肃谦虚,恐怕连和他的老师说话都没有这么谦虚过。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瞒你,我的历史学得不是很好,不知道具体多少年后你的大清国会灭亡,也不知道是灭在你的多少代子孙手里,但是我知道,到了光绪皇帝的时候,清朝就基本要到尽头了。距离现在……”柳若掐着手指算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给出答案,“一百多年吧。后世有清朝十二帝之说,可能就是说乾隆爷您的大清帝国要在第十二位皇帝手里灭掉。”
柳若说了一大堆,其实内心里全是汗。第一次,她尝到了和人谈论历史的艰涩。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历史没学好,丢了现代人的脸。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刚刚说出“灭亡”、“尽头”和“灭掉”这几个词汇的时候,在乾隆耳朵里听来,当真是比千万根尖针刺着还难受,刺得他心里可是一惊一乍、心惊肉跳的。等听完柳若的短短一段话后,他额头已经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知道未来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柳若看到乾隆额头上的汗珠,事不关己地说了句,“这就和知道自己的寿命差不多一个道理。”
“柳姑娘所言极是。不过,这实乃出自对于先祖创下的基业的关心。”乾隆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华贵的汗巾,抹干额头上的汗珠。在美人面前出这么多冷汗,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但是现在他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于是继续问,“却不知我大清国灭于何族之手?替代我大清皇朝者,姓氏为何?”
听到这个问题,柳若忽然发现乾隆的双眼里有种明显的杀气,而且,根据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感觉到这股杀气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另有所对,难道是……孙中山?
——如果乾隆知道了民国是替换清朝的新国家,而民国的第一人总统又是孙中山,那他现在就下令把天下全部姓孙的人都杀光了,那岂不是她柳若的罪过?
灭族之事,在古代封建王朝里原本就一点都不鲜见。
想到这,她不禁心头一紧,原本打算告诉乾隆的答案忽然压回肚子里去了。这当儿,她也是被乾隆眼神里的杀气所吓得差点儿出了身冷汗。
“柳姑娘?”乾隆一边轻声召唤。
“哦!方才小女子一时走神,乾隆爷勿怪。”柳若醒过来,马上还是一副死鸡相,什么滚水来都照样无视的姿态,“刚刚乾隆爷的问题——天机也。”说完一句话后面加个“也”字,柳若忽然觉得自己好有文言文修养。
“又……是天机?”乾隆眼中的失望顿时明显化。
“又是天机。”柳若嘴里说得轻巧,但是看到乾隆眼神中的失望之色时,不知为何,心里顿时惶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