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神圣,此番恩泽,是吾等至高的救赎。。。。。。”
神圣帝国领土,神佑之地西部,黎明林地。
普撒光明的土地,散布着平静与祥和。
彷如充分吸收了阳光的雨露,这里到处都弥漫着金色的神圣颗粒。身处其中,接受着这样金光璀璨的沐浴,就这样被浸泡着,似乎同化为了其中的一粒光尘。
阳光在其中曳出乳白色的丁达尔效应,洒在纯白色的石阶上。正是这种纯净的无污感,让人产生这座教堂整体都是以无瑕暖玉,而非石块筑成的错觉。
钟声,唱诗声,叶片摩擦声。。。。。。这些可以听见的光明,正轻轻叩着渴望抚慰的人们心底,那最真切的情感,沉淀下来的,尽是对这份恩赐的感动。
结合一切,化为这对神的赞美之结晶。
这就是光明神殿。
与北部另一大教堂——圣光十字大教堂那种辉煌庄严的震撼感不同,这里是人类纯洁的极致,是凡世的理想乡。
圣洁的雕塑上仿佛有永不干涸的生命荧光在不停流淌着,使他们的静止更加趋于柔和温馨的恬静,而非生冷的死寂。
但不知为何,就是这种完美,却给人以怪异的不安感
这里满眼尽是纯白的一切。一切事物都处在光的照耀下,完全没有影子,色彩毫无光暗深浅的渐进。。。。。。
被制造的纯洁,这人工的盆景。。。。。。
就仿佛是强迫叫人接受一般,身处这可谓一极的极地之中,让人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将这种大逆不道的不安错觉重新深埋起来。
“垂直交叉的圣十字,是支撑我们不朽信念的拱顶。。。。。。”
十字代表神圣,垂直相交的正直,是不允许斜向分叉的生长的、法度与戒律的代名词。
上下为天地,左右为幅员,体现光明权柄的无所不在。
在这里,杜绝一切离经叛道思想的萌发。
一切都是那样祥和而美好,似乎这里就是人间天堂,这里就是洗涤溶解掉人类诸多原罪终能达到的理想福地。。。。。。
日光被教堂顶上瑰丽的珐琅彩折射出稀薄的彩虹,作为此间鲜有的区别于白色的异彩,装点于这片朦胧的纯白中,带领人的意识远离人世,恍惚间伸手触碰,却在转瞬间蒸发消逝。
在这里久了,仿佛变成了色盲,满眼尽是单调的白色。
食物是洁白的白面包及白牛奶,花朵是圣白的白芙蓉与白百合,衣着是纯白的白圣袍和白圣冠。。。。。。
被封存,很少就机会见到其他人,即便见到,那些人也如同融入环境的变色龙一般,成为白色世界中的一部分。
失去色彩的视界。。。。。。
这就是她成长并接受教育的环境,那些关于圣洁的信仰与教义,就是充斥其内在的、白棉花样的填充物。
布娃娃一样的生命,被规划安排好的人生。
完全不知“活”为何物,只是这样单纯地存在着,为存在而存在。看别人想让她看见的,听别人想让她听到的,学别人让她学的,做别人让她做的。。。。。。
无新奇,无期待,无主见,无未来的无欲无求。
脆弱易碎的精巧工艺品,纯粹只为填鸭似地填入“圣洁”而养育的血肉之躯。
天工样的绝美,仅仅是为神高高在上的荣光铺垫的注脚。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可悲,心如圣天鹅湖般平静。
但,她终归还是个人。
湖样的心,也只是像湖一样恬淡,却终究无法在微风下依旧静止。
有情感,就会有波动。
面对众多受洗之人,略显生涩的她深呼吸了一口,让初担此任的自己平复局促。
不需要紧张,就像以前练习了很久的那样。
——我很用功,因此,肯定,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凡献身皆有报偿,光明的福泽将会降临吾等虔诚信徒,以加诸吾身的洗礼起誓,吾等身心皆皈依慈爱崇高的光明神上。。。。。。欸拉。。。。。。”
对于第一次作为主持者的她来说,这次高级信徒的洗礼,不单对那些接受洗礼的资深信徒是此生无比神圣的重要仪式,于此刻进行主持的她而言更是决定命运的一个仪式。
这是展示我苦修成果的重要仪式,是不能不过的一关。
第一次主持洗礼难免会有紧张,不必怕,就像圣女大人说的那样,只要记住,现在我是光明神上的代言人,正聆听来自人世的絮语,播撒光明的福音,心就可以浸泡在平静祥和之中。
既然此刻有神上和我同在,幸蒙此等庇护,还如此慌张实在有失体统。。。。。。
她双目虔诚地微阖着,圆润的唇间流出音色完美的珠玉之声,微弱的气流轻柔地带起金色璀璨的发丝,伴随着空气中散步弥漫的光明精华翩翩起舞。
呢喃着空灵的圣歌,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神圣不可亵渎的光芒。
“亚加苏利尔,光明神上。。。。。。以此卑微带罪之躯,在此颂扬您的名字。。。。。。您的名字即为对世间万物之最高赞美,是换醒黎明朝阳的荣光,请您用宽广的胸怀收容您的孩子吧!洗礼吾身净化灵魂。。。。。。欸拉。。。。。。”
严苦修行,终获被光明神所认可的资格的信徒们齐齐俯身单膝而跪,拿起眼前水盆中的十字架轻吻着念道。
这是他们此生接受的第二度洗礼,是由修炼士这种普通信徒蜕变为可以从事神职的高级信徒的仪式。
被这庄严气氛所感染的她,不觉有些因感动而流泪。
神殿内廷中,须发皆白的大长老合上古朴的圣典。
“下一届圣女最出色的候选人啊。。。。。。你背负着你的教导者现任圣女圣米莉露切的期望,背负着众多元老和信徒的期望,背负着光明神的殷切期望。。。。。。”
用如同在吟诵诗歌般的语气,自言自语地叙说着。
“。。。。。。因此,你注定将作为吸纳并中和人世诸多罪恶的,被双手奉上的实体化绝美‘圣洁’,这就是你的宿命,高洁而尊严的顶级献礼——被培养的圣女啊。。。。。。”
苍老的声音在空洞中回荡,似乎正在读出来自冥冥之中的悠久感叹——
——“。。。。。。因为,此身所包裹之内容,除却虔诚与纯洁,已别无他物。。。。。。见习圣女,莎贝伊·杰·格里安。。。。。。”——
与此同时,在祷告堂正在进行的洗礼仪式上,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睁开了神性优雅、纯净无污的金色细长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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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老阁下!”
“大长老阁下!”
“欸拉!大长老阁下!”
。。。。。。
走进这间秘密会议室时,早已恭候多时的他们连忙起身致以最高的礼节。
执掌执行院、惩戒院、诛魔院三大教会下属机构的大长老,作为光明神信仰体系中最德高望重的人类长老之一,享有着等同于教皇的礼遇。
本来正在全程关注下届圣女的大长老,看着这些向他发出紧急见面请求的下属,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在克拉维安插的——那些塞斯加派系的人发来了消息。”
呈上来的一厚沓报告,每看完一页,就被大长老随意丢在地上,然后起火自燃。
“如报告中写的,我们的眼线注意到王城禁卫军的部署调动明显开始针对塞斯加派的官员们进行防卫,很多塞斯加派官员的权力正在全面被架空。看来他们打算脱离我们——违背向教会向光明神无条件忠诚的义务,反而对那些邪恶、卑劣、肮脏、狡猾的法师们摇尾乞怜。克拉维王室似乎已经把希望完全寄托于这次向法师协会的秘密出使活动了。”
大长老静静地听完下属的汇报,略微沉吟了一阵,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记得报告中提到,我们的人截获了几个王室向北部边境派去的信使,信上似乎是加强边境地区军队戒备、并向将士表示问候的内容啊。。。。。。既然要和北边接壤的法师协会结盟,却又要求军队加强边境警备,实在有些说不通啊。”
“是,这也是属下们紧急求见阁下的原因了。。。。。。阁下请看。。。。。。”
一个身披朴素神袍的光头老者恭敬地上前,将一张克拉维王国地图铺开。地图上圈圈划划,脚注恐怕比一本军事教材的内容还多。
参谋样的光头老者一边在地图上指点着,一边向大长老解释道:
“您看,对方的信件,是发往菲加、洛索、库雷星特以匹莉堡这几处驻军基地的。”
“我知道了,这又说明什么?”
“对方深知现在正是他们计划的关键,也是敏感时期,料想到我们会监视通信的克拉维王室,之所以同时向多个军队驻地发信,其实是为了鱼目混珠,掩盖真实目的。他们的目的,其实应该只是向这一处基地发信。。。。。。”
老参谋向地图上有力地一戳,似乎要把地图戳出一个洞来。
他所戳的地方,正是位于西北部群山谷地出口处的菲加轻步军剑士营地。
大长老仔细看了看,终于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
“只要用向多个基地同时发信的方法减轻怀疑打乱我们步骤,并且用暗语传达某种信息,这样就算信件被截获,也等于加了双重保险,从中看不出什么破绽的我们一定会为了掩盖王室信件被截获的事实,不留痕迹地把信件交给王室要发往的基地,但是。。。。。。”
老参谋自豪地一笑道:
“光明神保佑,我们识破了他们的伎俩,且破译专家已经解读出了信中暗语。。。。。。。通过暗语,我们可以知道使节团全部的行进路线,加上情报部门方面之前的努力,可以说,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使节团的部署和行进计划——我们完全掌握着使节团的命运。”
大长老满意地摸了摸银白的长须,执行院的这些参谋,都是教会不可多得的财富。
“很好,那么,请你告诉我,如果我们要对这区区千人设伏,地点应该选在哪里?”
“既然王室会向菲加轻步军剑士营地下达秘密接应指令,那么根据地理位置分析,使节团必定要从西北狭窄的山涧谷底通过。菲莱,那里易守难攻,在战争期间可以作为易守难攻的隘口,而在现在,则是设伏的最佳地点——那里地形就像一个瓮,只要进去就出不来。而且设伏点距离菲加有一天半的路程,即便对方察觉不妙而前往救援也为时晚矣。”
“传令下去,三天内完成对伏兵的部署。无论如何,不计代价,一定要破坏背叛者与异端者的结盟!以我的权限,在设伏地点就近调遣赛斯加派所属私兵五千,急行军赶到那个菲莱隘口,休整以逸待劳,不收俘虏,务必将敌一举全歼。”
“全歼!?不留活口吗!?阁下,这未免也太过。。。。。。可否更改命令为俘虏?”
信神者大都本性纯良,这些参与制定并执行阴谋决议的参谋们,不像惩戒院驱魔院的特工们那样适应血腥,听到如此残酷的命令,不免纷纷面露不忍之色。
大长老冷冷地绷起了脸,呵斥道:
“住口,违抗神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我们身为光明神上忠实之仆,为神上之荣光,宁让此身肩负不可避免之恶!‘以神之慈,亦不助忤逆之辈’(光明圣典第73章812节)。为了光明神上不朽的荣耀,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人卑微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不再爱着人们。
人得以区别于野兽的骄傲,在于思考创造的智慧、丰富多彩的情感、节制自律的伦理,而这一切,却不断被人们忘却摒弃。
为世人的放任自流自甘堕落而叹息,决心拯救却终又因千百次的徒劳无功而心灰意冷。
终于发现了人世之恶已如癌细胞般恶性扩散开来,绝对无法净化根除。
无可救药。。。。。。
在这昏暗世界,只有信仰才给予自己一道曙光。
神,只有神,才是最完美的。
神永远都在向世人许诺一个完美纯净的新世界。
在那里,没有罪恶,没有痛苦,就如同那天堂的伊甸。。。。。。
那份光荣,又有什么能与之比拟?
现在的世人,这个世界,正在不断发霉腐败。
恨其不争,决定借力加以改变。
这是何等伟业!
就快了。。。。。。
大长老顿了顿,收回思绪,压抑了一下心中的激动继续说道。
“而且,一旦使节团覆没,就通知塞斯加派阀们,推翻克拉维王室,建立皈依教会的圣克拉维帝国。”
大长老平静地说出惊人之语。
举座皆惊!
“大长老阁下!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这样很有可能会引发。。。。。。”
那个光头的老参谋张大了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质疑大长老近乎疯狂的决定。
整个大陆都知道克拉维王国中的塞斯加派名义上是克拉维官员,其实却是神圣帝国安插渗透的势力,只要他们造反,全大陆都会知道是神圣帝国授意的。
到时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是以,一直以来,虽然塞斯加派官员一直和克拉维王室唱反调,但是却一直没有把矛盾摆到台面上来,进行正面交恶。
然而,现在却。。。。。。
“忠实执行神的旨意,执行院的参谋,‘光明神之头脑’们啊!”
大长老不温不火,却不容半点质疑的命令声响起。
在黑暗虎视眈眈之际,处于共同危机中的人类不但不团结起来,反而要不断激化同胞相残?
即便是有着相当深厚信仰的人,也知道信仰与意识形态的矛盾,永远都应该向更高的共同利益——种族的安危让步。
可是现在,教会高层到底在想什么?
先是从外交上有意无意地激化可说安分守己的法师协会,暗中鼓动信徒敌视无信仰者和信仰不同者,又不断干涉别国内政,甚至干脆挑起克拉维王国内乱,希望控制处于人类与魔族冲突前线的克拉维王国。。。。。。
作为教会中少有的,被允许拥有活跃思维的参谋们摇了摇头。
上位者的心思还是不要多琢磨微妙。。。。。。
在心中向光明神祈祷以后,略带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道:
“。。。。。。是,属下明白了,一切为光明神的荣光。。。。。。欸拉。。。。。。”
十余个身影,齐齐行礼退下。
大长老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人静静地从一扇暗门后走了出来。
“都听明白了么?”
大长老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
三个人影中,为首的一个放肆地甩了甩手上的羊皮纸道:
“这就是你的命令么?老头,你把本大爷当什么了?职业杀手么——”
他话音未落,一个女人的声音立刻怒斥道:
“不许对大长老不敬!!”
说话放肆的人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道:
“女人!这里没有你插话的份!!”
“你这混账——”
“够了!!”
大长老喝止了剑拔弩张的两人。
这两个人立刻住嘴,只是一脸厌恶地对视着。
大长老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是你证明自己力量的良好机会,只要你的力量是始终地为教会所驱使,处在我们的监督之下。。。。。。你可以尽情使用。。。。。。”
“哈哈哈!不错的交易。。。。。。加入了你们,既得到一个作为庇护所的大靠山,又能让我尽情使用我的力量。。。。。。可以,我听你的,你说杀谁我就杀谁。”
不知为何,这个人带有相当的邪气,就是让人相当的不舒服。
从他的举止和言语来看,似乎精神有些不太正常。
大长老毫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说道:
“很好!去吧。。。。。。证明你的力量和价值。。。。。。你们三个都去,记住,我不想看到失败。”
——圈套,正在日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