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念经,而咱们出来了。”我笑道。
走到小庙天井处,发现那名知客僧正在用泥巴雕塑,从外形来看,塑的应该是一个盘膝而坐和真人体积差不多大小的泥像。这和尚还真有闲情逸致,我心里暗想。
一念未毕,马长珏手机响了,从接通到结束通话,他只说了一句“喂”,但表情变得极度惊讶,我情知有大事发生,等着他开口。
马长珏木然地将手机放进口袋,低着头出了一会儿神,才对我道:“刘大发死了,昨天夜里被人给杀死了。公安局通过他拨打的电话查到我的号码,让我去配合调查。”
想到昨天刘大发那副极力求生的模样,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忽然一阵难过,连我们这些外人都不忍心将他推上绝路,他的手足同胞却在得到神像之后还是将他杀死,这心肠得狠毒到何等地步?
想归想,我和马长珏还是立刻赶往了公安局。
很快见到了刘欢,此时我们之间已经比较熟稔,他给我们看了在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刘大发的死状十分奇怪,他赤身裸体,浑身毛发被剃得干干净净,双手被一根红绳反绑着吊在屋子中央,浑身皮肤呈现出青紫色,我不解地道:“难道他被人下毒了?”
“中毒死亡的人,皮肤呈现微微泛绿的土黄色,呈紫色是因为缺氧。你看死者的鼻子、嘴巴被人用银针封了起来,甚至连肛门都是如此。”刘欢说道。
他要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他鼻翼两端和嘴巴上插满了带钩子的银针,将身体能出气的部位全部封死。
刘欢继续说道:“死者的四肢被外力打断,之后吊起来封住所有出气窍门将之活活憋死,这种杀人方式极不寻常。”
“你说得没错,刘大发的死不是普通人所为,凶手是他的兄弟姐妹。”马长珏恨恨地说道。
“什么?你确定?”刘欢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
“确定,刘大发出事前曾约我们喝过茶,当时他说自己家人有可能会对他使用私刑,而他的死亡状态完全证明,就是受到了私刑处罚。”马长珏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得到和案件高度关联的线索,刘欢却没有立刻做出判断,他反而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用平静的语调道:“刘大发死亡之后,因为要通知亲人来认尸,我们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刘大发是一个孤儿。他从小在兰江市福利院长大,所以没有任何亲人,更不用说老家还有兄弟姐妹了,刘大发是在骗你。”
“这……可是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骗人。”马长珏惊呆了,他做古董行这么多年从来没被人骗过,这也是他多年来最得意的一个谈资,没想到被刘大发破了“金刚不坏体”。
“如果你能发现他说的是假话,那这场骗局早就不存在了,不过我们搜索了现场,并没有发现你所说的那尊青铜雕像。”
马长珏无话可说了,彻底陷入了沉思中。对他而言,最不能接受的是被骗得如此彻底。这叫一个老江湖颜面何存?
刘欢却无法在这个时候体谅他的心境,继续追问道:“这尊铜像到底能起到何种作用?难道真像你所说的那么邪门?”
“刘队,邪门的事你也亲眼见了几次,不需要我另作说明吧?”
刘欢摆了摆手道:“当然不需要,我就是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杀人,一刀毙命岂不干净利落?”
我道:“这种情况是不是邪魔作祟?或许真的有兄弟姐妹在刘大发身边,只不过那些不是人,全是鬼呢?”
马长珏笑道:“哥们儿,咱们虽然在这行里见了不少怪事,但分析一个状况还是得脚踏实地,太玄幻的推论基本上是很难成立的。”
“有想法说出来大家讨论,也是正确的,但前提是推论必须合情合理。”刘欢对我道。
马长珏表情忽然有了变化,就像刚想到了什么事情,他迟疑地对刘队说道:“有一点,我觉得太奇怪了,如果刘大发根本没有兄弟姐妹,那么图獭神像他是从哪儿得到的?”
五、远古祭祀
刘欢的眼睛也是突然一眯,烁烁精光爆射而出,他立刻吩咐身边的人道:“你带这两位同志去老姜那儿,让他们把图獭神像的外形画出来,越快越好。”
老姜是K市公安局名声在外的刑侦学专家,他最拿手的本领就是根据目击者的口述,以接近百分百的相似度画出嫌疑犯的外形,画出一尊神像当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这种人通常都会很忙,不过因为对这件不同寻常的杀人案比较感兴趣,老姜还是抽空接待了我们。这人身材瘦削,头发乱得像鸡窝,戴着一副比酒瓶底还要厚的眼镜,看人时的状态“认真而投入”,但他的眼神有些神经兮兮,被观察者十有八九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通打量后,老姜拿出画板道:“细节方面的形容一定要仔细,看到我有画偏的地儿,第一时间提醒我。”
虽然马长珏的形容在我听来混乱无比,但老姜依然在这样一种描述中将图獭神像画了出来,几乎一模一样,我瞬间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如果没错的话,我就这样交差了。”在我们即将走出办公室的一刹那,老姜又招呼道,“这件案子的结果一定得和我说一声,尤其细节方面。”
“您放心,保证让您知道所有细节。”我拍着胸脯应承。
拿到画像后,刘欢立刻复印了一堆,分发给手下让他们带着图纸出去询问相关讯息。而我们配合了相关调查后也就各自回家了。晚上吃饭时爷爷不在家,老妈说他白天出差,去了和西南省相邻的陕川省。我随口问了一句,“那里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不知道,你爷爷不说谁敢问他?”老妈属于最典型的农村妇女,嫁给我父亲后就是一个小媳妇,真心畏惧爷爷,畏惧父亲。
由于两省距离很近,所以三天后爷爷就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东西。本来我以为爷爷收了不少东西,可是打开包裹才发现,里面全是一些上档次的茶叶、酒水,还有一些陕川省的土特产。
“爷爷,您跑到邻省不会是为了大采购吧?”
“我有病啊,至于跑到外地去买东西吗?有钱在哪儿买不到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罗智好送的,我这趟出去是陪他走的。”
“他去陕川省干吗?”
“还不是去收古董吗,我这次是见识到有钱人买东西的架势了。姓罗的买古董不是论件买,而是论屋买,一次就买了人家一屋子的古物,我们这行一共去了四个人,都是替他掌眼的。”
我听了直吐舌头,问道:“这一屋子东西花了多少钱?”
“三千万,一个小山村的农民一下得了三千万的巨款,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爷爷拿出了他最爱喝的黄山毛峰,笑眯眯地随口道。
“一个小山村里的农民哪来这么些好东西?难不成他们村子里也挖出了古墓?”我羡慕地说道。
“那个村子是陕川省最大的巫术文化输出地,村子里的农民从祖上起,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巫婆神汉。所以,家里有很多古时流传下来的法器。罗智好对这些东西有兴趣,所以批量购买,其实他让我们掌眼根本就不对,对这些法器反正我不是很了解,只能从外形上大致判断物品的年份。所以我估计罗智好这次要亏血本了,不过三千万对他而言也不算大钱,就当是救济当地农民了。”
爷爷说得无心,我听了心里却“咯噔”一下,问道:“那座村子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叫若河村,属于陕川省云河市奇昭县的一个小村落,我头一次见到有村子主打巫术文化吸引游客的,确实是个不错的创意。”
我已经没心思听爷爷在那儿絮叨了,赶紧去房间将刘大发瞎编的出生地和爷爷去的小村子的地名全部写了下来,前者全称是“云湖市昭奇县若湖村”,后者全称是“云河市奇昭县若河村”!刘大发典型的骗人都没下工夫,只是把地名略微改动两个字,或是前后置换一下,一对比就知道他所说的若湖村其实就是爷爷此番去的若河村。
弄清楚这点,我立刻打电话给马长珏道:“但愿是瞎猜的,我似乎感觉罗智好与刘大发的死亡有关联。”
“嗯,能说说依据吗?”
“刘大发所说的若湖村并不是瞎编的,而是真实存在的,罗智好前些天刚去那个村子里买了一堆古董。虽然我爷爷觉得他是兴趣所致,但他买的古董全都是古代巫师祭祀用的法器。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图獭神是一些信邪教的人所信仰的凶神,而罗智好恰恰就是一个神神道道的人,把这些线索连在一起,他身上也有无法洗脱的嫌疑。”
这个消息很快被马长珏告知了刘欢,他立刻打电话给我,叮嘱我千万不能把掌握的线索告诉爷爷,以防消息泄露,接着再一次把我们三人邀请到了刑警队办公室,做了一次详尽的分析。
马如龙是最积极的,因为在罗智好身上丢过面子,我总觉得他想“杀人灭口”,所以,他通过各种渠道费尽心思地打听到了图獭神的祭祀仪式。结果罗智好的嫌疑不但没有削减,疑点反而更加明显。
信奉图獭神的人认为,在这位凶神的保佑下,地狱里的索命鬼不敢靠近自己索取性命。换而言之,人就可以长生不老,而秦始皇是第一个热衷于长寿之道的封建帝王,所以图獭神像在秦朝就被铸造出来。
图獭神的祭祀是血腥残忍的。首先必须用活人来祭奠图獭,而杀人的方式与刘大发死亡时的状态完全相吻合。因为图獭神喜好食用亡者魂灵,封住七窍就是为了将死者灵魂封禁于体内,就像保存在“冰箱”里的食物,留待他随时享用。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种祭祀仪式的启动必须同时杀死四人,尸体分别摆放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K市并没有另外三个死状相同的被害者出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并没有另外三名受害者时,经验丰富的刘欢通过网络在全国范围内搜寻相关案件,果不其然,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省份,在同一天发生了杀人手段完全相同的四起凶杀案件,不过四省相距过远,所以没人想到这会是同一人所为。
“如果凶手真的是罗智好,那么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刘欢对我们的推理显然不认同,皱着眉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