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苍狼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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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北方集团军(4)

为了让祁楚玉能平安地返回帝都海安港城,萨娜命军营里的工匠连夜打制了一辆马车,并从自己的亲兵营里挑选了整整一百名身手最好的骑士进行护送。经由灰木堡事件的宣扬,祁楚玉的行行踪已经暴露,上千英里的返程再也不是屠尽南等六名护卫所能尽责。仅仅因为祁楚玉是祁云山唯一的亲妹妹,她就必须为她负责到底。

天色刚蒙蒙亮,萨娜的总营便已经人声囔囔。从人员的编整到马车安全性能的点检,再到盘缠和护卫队伍粮草的配备,每一个细节都被安排的尽量周到。等到祁楚玉从被窝里起身并洗漱完毕,一百零六名随行人员,一辆马车,十辆物品和草料车刚好编整完毕。

清一色的缨盔,清一色的半身胸甲,清一色的赤红披篷,清一色的骑兵枪和骑兵大盾,清一色的帕拉敦战马,整齐划一的队列,完全可以和最讲究排场的近卫军相媲美。

“这一次你护送的,不仅仅是河洛祁家的掌上明珠,更是一个能够影响到帝国前途和命运的女人。你们必须把她当作我本人去守护。有刀剑刺来的时候,你们给她顶着;有弓箭射来的时候,你们给她挡着;有毒药送来的时候,你们事先帮她吃着。祁小姐必须安然无恙地返回辅山公府,这一点没有任何理由可讲。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或者受到一点惊吓,你们就等着去宪兵团的审讯室里喝茶,或者直接被陛下砍头。到时候别怪我决绝,不给你们求情。当然了,如果你们能够圆满地完成护送任务,不管是辅山公还是我这里,你们受到的奖励都是非常丰厚的。”

萨娜停顿少许,目光持重地看着眼前的亲兵旅长郭云东(那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慷慨地许诺道:“事成之后,我给你们每个人五十个金币,作为护送的负责人,你个人能拿到五百个,还能官升一级,成为亲兵营副卫长。当然了,若是有人不幸牺牲在护卫途中,抚恤加倍。”

五十个金币是很多帝国士兵毕其一生也拿不到的军饷和赏赐,而亲兵营副卫长,那也是能有机会率领上千人的存在了。

这份护送过程的回报不可谓不丰厚,当然其责任也是非常之大。

郭云东向着萨娜敬上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军礼:“就算是没有任何赏赐,下官也会全力以赴地将祁小姐安然送到海安城,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司令官放心,但凡是您的命令,亲兵营一定会竭尽所能,力保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

一百个同时承诺的声音,在硕林军营秋天的早晨掀起了第一道惊雷。

萨娜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是她最信赖的部队,从来都没有令她失望过。

“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看到萨娜的双眼起了浮肿,栗色的美瞳周围血丝满布,祁楚玉油然地感到一阵心痛。

萨娜将头微微偏转,用手揉了揉疲劳的眼门,笑着说道:“没啥,现在战事吃紧,我是个军人,睡不好是正常的。”

祁楚玉清秀的脸上满布疑惑。真的只是战事使然吗?

这一刻刚好郁离枫也来到了近围。脱掉了那身邋里邋遢的游侠装,换上由萨娜的卫兵亲自挑选的军用毛呢大衣,祁楚玉和萨娜竟然同时觉得,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到了祁云山的影子。

那是一个举手投足之间能令整个帝国的女性为之倾倒的儒将!

“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萨娜啧啧地赞叹着,貌似一夜未眠的疲劳感消失了大半了。

郁离枫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我在穿,这身衣服才有了灵魂呢?难道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它都能有这样的效果吗?”

“那是当然!这身衣服是帝国最好的设计师亲自设计,并亲自裁剪和缝纫才最后成型的,整个北方集团军只有十套,都在我这里。”萨娜当仁不让地解释着。

“我觉得郁离使君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祁楚玉对萨娜说道。

萨娜内心一乐。好家伙,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呢,这么快就会帮着对方拽胳膊肘子了啊。

“还是祁小姐的眼光更好一些。”郁离枫不无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是吗?”萨娜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诡谲的笑容,“一会我去准备一条女人裙子,看看郁离使君穿在身上的风采如何。”

郁离枫立马吃了个干瘪:“……”

祁楚玉忍不住“扑哧”地笑成一团。这个美丽女子最温暖的神情,在萧萧的秋日清晨,可谓是万金不换的阳光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们即将面临一场久别,有什么话,好好交代一下彼此吧!”萨娜识趣地退到一边,把空间让给了含情脉脉的两人。

“祁小姐……”

“嗯?”

郁离枫忽然觉得,那个能够在灰木堡几千人面前出口成章,演讲口才堪比政坛老手的自己消失了,面对着祁楚玉,他足足嗫嚅了半天,愣是接不下去一个字。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使人迟钝?

最后还是祁楚玉打破了沉寂:“你打算一直叫我祁小姐吗?”

“楚玉……”

“这样还差不多!”

祁楚玉的眉毛释然看来,轻盈的步子一路离开人群,走向开阔的河边。她相信郁离枫一定会跟来,而事实上呢?郁离枫也确实在她转身的刹那就上前靠住了她的肩膀,没有拉着彼此的手,冥冥之中却已然失去了距离,有着的只是亲近和默契。

晨曦刺破了东方的云霞。尽管太阳还没有露头,硕林的荒原依旧早早地沉浸在了通明之中。因为地处沫马河流域,这里湿气很重,密密麻麻的朝露铺满河滩草甸,折射过微弱的阳光之后,竟似极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珍珠。

有此良辰,有此美景,再加上一个温润如玉的美人,复欲何求?

“只要能帮助司令官打赢一场战斗,我就能获得帝国最具威望的萨家的支持,以及皇室文家的认可。到时候,不管是名誉还是封赏,我都有足够的条件,再一次重整郁离世家的荣光。同时,也将有足够的条件去见你哥哥,娶你过门。”良久,郁离枫这才认真地说。

“你这个傻瓜,你觉得我是个在乎钱的女人吗?还是你觉得我们祁家需要那么点钱?”对于郁离枫的说词,祁楚玉内心是很不以为然的。

“我不能一无所有地去拜访祁家,否则我会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

“那些世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些世家大族应该去****!”一想到大哥的病情和感情悲剧,祁楚玉的内心就满是愤然,“他们口口声声讲究门当户对,却又害怕两个大的家族融合抱团。最好是大家都过的不爽,然后有些人的屁股才能坐的安稳。”

一直温良贤淑的祁楚玉,竟然也有着说粗话的时候。

郁离枫不置可否。祁楚玉继续说道:“你要是以为,你非得振兴郁离家才能娶我那你就错了。他们既然对祁家和萨家的融合抱以戒备之心,那么他们也会同样的忌惮祁家和重生的郁离家融合。”

“确实如你所说,但是有一点你也没有考虑到。”郁离枫的嘴角微微翘起,“重生后的祁家和郁离世家,并不具备压过太康保信家和大名萨家的实力,最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罢了。皇室文家会喜闻乐见这个结果,因为这意味着他们选择的方式多了。”

“我对这些不是很懂。不过萨家和祁家交情那么好,皇室文家会不会和太康保信家联合起来压制我们?”

“会的,所以我们不能和萨娜走的太近。”

“你的意思是……”

“适度营造一点和萨娜有矛盾的假象。比方说,这次的护卫送你回家,祁家什么赏赐都不要给。”

“但是这一次萨娜会重用你。”祁楚玉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郁离枫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萨娜会让我立下军功,但是不会对我进行表彰。相反,她会故意抹杀我的功劳,而把我的军功交给自己的政敌去发掘。世界上最好玩的事,莫过于让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呜——呜——呜——呜——呜——”

亲密的时刻总是比期望中的要来得短暂。正当两人的谈话刚刚深入,硕林的荒原涌起了响彻天地的集结号声,而且一声比一声短促,一声比一声急切。

大战,以一种远远超过众人想象的速度来到了!

萨娜率领十多名亲卫骑兵,风驰电掣般冲刺到了两人的跟前,也不下马,甚至省略了所有的客套问候:“长话短说吧,祁小姐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一分钟的时间能做什么呢?郁离枫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

祁楚玉默然。她抿着嘴唇,但是美眸里却充满了期待。

郁离枫从脖子上取下一样东西,继而抓起祁楚玉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掌心。那是一个两头带着串孔的硬币状吊坠(不同于硬币的是它要厚实很多,而且两端用一个各有一个柱状凸起,以丝线贯穿),用青铜打造,吊带是生丝材质,底部缀有红缨。青铜硬币的正面雕着一个做工细致的狼头,舌头伸得很长。祁楚玉的目光甫一看到它,就立刻想起了灰木堡山谷周边月夜里的那群精灵。

硬币的反面,周边是一圈山纹图案,正中心则是两个刚劲的篆字,“郁离”。

整块坠饰的图案和文字都是用阳文雕镌,想要复制它,几乎要费上经年累月的工夫。

“这东西你帮我保管着。回去的时候,记得去郁离家的府邸见过我的亲人,和他们说一声,我很快就会回家……”

没有吻别,没有拥抱,甚至也没有含情脉脉的凝望,郁离枫用近乎冷酷的决然翻身跃上亲卫带来的战马,而后头也不回地弛向军营。每一秒的缠绵,都意味着祁楚玉的回程会增加变数。那绝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但是这个物件,这仅有的两句话,对于祁楚玉而言,已经足够了。

郁离枫交给她的,是一个自幼离家的人身份的唯一证明,也是郁离世家家主身份的证物。

而她保管着这样东西,是不是也意味着,在郁离枫的心里,她已经是未来郁离世家女主的人选?

只是,战场到底是一个充满着变数的地方。郁离枫这次在萨娜手下出征,等待着他的,是一场令人瞩目的功勋,还是一场再也无法相逢的永别?

祁楚玉晶莹的泪芒,再也无法在眼眶里停留,而是像身边划破硕林荒原的沫马河那样,在她润致的面庞上,拖出两线明亮的微光。

唯独她面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证明着她此刻的心境,并不只是难过而已……

“帝国最能征善战的部队”的准备速度从来都是迅速而高效。就在郁离枫顺着军营之间道路驱弛的同时,整个硕林营地的人、马、物像是一架庞大无比的机器那样运转了起来。在基层军官的呵斥声中,无数披挂整齐的步兵和骑士,用标准得几乎无以复加的步态和步速,机械式地向方阵靠拢、集结,形成一个个齐整壮观的阵列。

只等着萨娜的一声令下,五个小时之内,这些阵列就能悉数调拨到营地之外,在荒原上汇聚成滚滚洪流。

“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慢慢吞吞的,难道是第一次见丈母娘吗——”

“再快一点,这速度,够乌龟绕着大军营地爬上个十圈八圈的——”

“林三,你个蠢货,打了十年的仗,还是不忘在胳膊上缠一条你老婆的蕾丝,真是丢人丢到蛮子的地盘上了。赶紧给老子甩掉,打完这一仗,回家娶个新的——”

“……”

一声声堪比市井泼皮的训斥令郁离枫感到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萨娜那个女人,是怎么将这群粗鲁不堪的家伙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这也是郁离枫第一次进入萨娜的军机帐篷。和办公帐篷相比,军机帐篷的容积要开阔一些,当然其材料和装饰没有办公帐篷那么考究。在军机帐篷的正中心,经由十多副条桌拼接而成的巨型台案赫然占据了其内部面积的四分之一大小。而在这副台案的正上方,是一块以漂白过的麻布勾画出的硕林荒原和沫马河流域的地图。很显然,北方集团军最重要的军事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并通过一层层的军官和传令兵体系,将作战指令清晰地下达到每一个基层标队的大脑中。

六十多位军团长级别的高级将领(包括军长、典军和参谋长,副军长也算,但军队开作战会议的时候,副军长一般是用来守营和制军)的汇集,令本来开阔的军机帐篷显得有些添堵。目睹萨娜的到来,原本还在热火朝天地交流着战局的众人集体噤声,一个个都致以标准的军礼示意。不过,当他们看到萨娜背后的郁离枫,不少人开始犯嘀咕起来。当然,出于尊重萨娜的因素,这些人都是用耳语交谈的,三两尺以外的距离完全听不到。

郁离枫并不感到意外。除了靖节军的军长罗恩,典军林蓿,以及整个集团军司令官萨娜本人,这里的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自己名不见经传,在北方集团军也没有任何根基,能够参加军团长级别的会议,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萨娜如此看重自己,到底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罗恩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说话;至于林蓿,对于郁离枫全然谈不上好感的她甚至直接把头偏向了一边,仿佛很不愿意待见的样子。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灰木堡的那群家伙一样,会把自己当作奇货去投资啊!郁离枫除了叹息,什么也做不了。眼下的这群人,哪一个的身份和影响力都要比他高大得多。

貌似这一刻,费米和贝当那两个处心积虑的政客,竟然也变得有些可爱了。

当然,如果自己真的能在萨娜的支持下打出一场足以和灰木堡守卫战媲美的精彩战役,相信这群人的印象也会有个不错的改观。像罗伊他们那样自然是不可能(毕竟地位和根基差距太多)。但是至少,多交几个朋友,将来也会是不错的助力。

就在一连串的想法之中,郁离枫来到了地图前边。

因为他是萨娜带进来的,不少人以为他是萨娜的亲信,或者是皇帝文钦指派到军中的某位特使,主动给他让出了位置。不过郁离枫没有想到的是,昨天和萨娜在沫马河边比赛掰手腕,已经让他的名字于一夜之间被整个北方集团军所铭记。

能够和萨娜斗个势均力敌甚至一度压制萨娜,迫使萨娜以使诈的方式才能取胜,在整个北方集团军里头,已经三年没有这样的人了。

至少,他捍卫了男子汉的尊严不是么?

“敌人有多少兵力?由谁领兵?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没有任何旁枝末节,萨娜的疑问精炼得几乎连一个字都不能再省略了。

干练的上司似乎总是青睐于干练的下属。而作为集团军的斥候总长,崔芒几乎是用连珠炮一样的速度向萨娜汇报的:“敌人的前锋部队有五个万人团,作为统帅的是蛮王塔克汗的第四子恩图尔,经过两天一夜的连续行军,昨天晚上,已经再一次抵达了克林腾。”

“啊?”围绕着地图的众军官,不少人的嘴巴登时张得老圆。

五个万人团也就是五万兵力,并不是一支强大的优势力量。

当然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数量更可观的大部队。按照蛮族的习惯,用于充当先锋的部队,通常是整支大军的四分之一,所以此次来袭敌人的上限是二十万人。

这不是因为蛮族托大,实在是因为他们地广人稀,集结兵力要比奔腾帝国困难的多。

而且虽然托名为蛮族,其实并不是十分愿意和奔腾帝国打仗。对于奔腾帝国强大的军力,富庶的生活,以及灿烂的文化,蛮族其实是十分向往的。要不是人口繁衍带来的生存压力,谁愿意有事没事地和一个强大而又文明的国家死磕?

怪就怪在蛮族出了那个叫做“塔克汗”的男人。他以一支不怕死的大军,以及一身恐怖的剑技征服了所有的蛮族部落,而后,他挥兵南指,在西至信天翁半岛,东到猛犸湾的一千七百多英里的漫长战线上,同时骚扰龙川和奔腾两大帝国达三十年之久。

超过一百二十万的龙川男子和九十万的奔腾男子长眠在了北方的土地上,而诺恩蛮族自己付出的代价,则是这个数据之和的一倍半。

借助占优势的武器和防具,以及更先进的兵团作战技巧,北方集团军战胜过三倍于己的敌人。所以二十万的敌军,对阵有着九万战兵和二十万后勤兵的萨娜大军,也只是一个平分秋色的力量罢了。

让众人惊讶的,并不是这支军力本身,而是领军的恩图尔和他的部队所驻扎的地方。

恩图尔,蛮王塔克汗最能打仗,也是他最钟爱的儿子,三年前随父出征,与萨娜的父亲萨尔加司令官,萨娜的兄长萨维有过一场硬碰硬的较量。在那场战斗里,萨尔加和萨维同时战死,连尸骨都被敌人卷走;恩图尔重伤,从此下落不明。战斗的地点,正是克林腾。

现在恩图尔回来了,而且再一次把大军插到了克林腾(也是荒原,距离硕林四天的行程,如果双方同时进军,则只要两天就能遭遇彼此),这算是某种程度的喻示和挑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