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团的权力有多大手段有多血腥，这一点帝国自政府官员到普通老百姓还是知道的。事实上，在奔腾帝国，地位最高的女人无疑是皇后骆雪妍；功勋和威望最高的女人无疑是女公爵萨娜；但是说到权力最大，最让人感到恐怖的，却是宪兵团的团长，有“带刺的黑玫瑰”之称的郡主秋彤。
除了帝国的三大卿，各大元老，各部部长，各行省总督，各陆军军团长，各海军舰队司令等一干正副官员外，宪兵团对任何人都有着生杀予夺的特殊权利，而且是先斩后奏。他们能让上千人在一夜间人间蒸发而不留任何痕迹，也能用上千套办法能让人生不如死。
掌握着这样一个暴力机构的女人，大家自然也能够想象的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听说秋彤郡主艳名远播，人其实不难相处啊。”郁离枫故作不知。
罗伊轻笑一声：“那是她给人的感觉。在秋彤郡主刚接手那会，一次酒会上，有不下三十个男人看到她那个世间尤物，纷纷上去搭讪，而且言语比较轻浮——”
“然后呢？那三十多个男人被请去宪兵团的总部喝茶了？”
“是被请去喝茶了。等他们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变成了太监。”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罗伊都感到自己的牙根和脊背有些发冷。
瓦列斯倒是靠上椅背，一脸轻松之状：“那些男人自然是入不得秋彤郡主的法眼的，但是像郁离使君这样年轻有为又长得帅的后生，人家没准还是会心动一番的。”
罗伊嗤笑一声：“人家都已经结婚了好不好？动皇室的女人，你存心想看着郁离使君被砍头？更何况郁离使君已经有了祁家的祁小姐在等他，他又怎么看的上秋彤郡主？”
“我没让郁离使君碰，只是让他看一眼也值啊！”瓦列斯伏下身来，近距离地看着郁离枫的面孔，“你这次回帝都，少不了被秋彤郡主问话的。到时候，你要想办法和她单独相处的长一点，这样她才可能穿的尽量少一点。为了套取最有利的情报，面对你，她肯定是亲自上阵。”
这算是哪门子的主意？
“秋彤郡主在你的眼睛里就那么好看？”郁离枫苦笑。
“那是自然，毕竟，她有着帝国最漂亮的胸脯和屁股。看一眼就能让你********，要是能摸上一把……”
瓦列斯的话越来越放肆。幸好秋彤郡主本人不在这附近，否则……
“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感觉到任由瓦列斯胡闹下去，这顿饭就成了一场娱乐局。罗伊自然是不想看到这个局面的，于是又把众人的心给拉了回来，“诚然，知道有哪些世家能够团结，有哪些世家只能虚与委蛇是必要的，但你也不要始终都把自己和别人放在一个对立的位子上，包括国务卿保信孤在内。要知道，世家大户们哪怕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表面上大家也都还是要和和气气的。这种做官的诀窍，你做不到的话，那就进不得官场的门槛。不管你有多大的理想，先保证自己能够能政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此刻，罗伊摊开双臂，一手揽住瓦列斯，一手揽住鲍比，向郁离枫道：“不管以后你有多少盟友，多少敌人，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灰木堡的大家，才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伙伴和朋友。”
“韦恩现在在哪？”谈了半天，郁离枫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当初的书记官给漏了。
瓦列斯淡淡一笑：“罗伊留他在灰木堡监视费米和贝当，省的他们对你弟弟不利。”
“罗伊，你为何要如此帮我？”郁离枫感到自己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因为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罗伊松开了簇拥着另外两人的手，言辞意味深长，“你是一个肯为自己的理想去死的人。不像帝都里的某些人，为了他们的理想，总是让别人去死……”
这顿饭足足吃了四个多小时。等到四个人从酒席上起身，夜已经很深了。罗伊等人给郁离枫和伊波拉斯张罗了一个好点的帐篷，并安排了四个护卫为他们值夜，同时喂饱他们的马，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是夜郁离枫和伊波拉斯睡的十足香甜。因为父亲的死，郁离枫一直都常常从睡梦里惊醒并暗自垂泪。但是如今，有了罗伊等人提供的方向，郁离枫感到自己的前路变得明朗起来，心情也随之轻松，自然也就能睡的安稳和踏实。
第二天清晨，郁离枫带着伊波拉斯用过干粮，早早地和罗伊等人话别，直接奔向回家途中的下一站，也就是那个曾经让他一战成名的地方，灰木堡。
相比于巴莱卡各种异样的眼神，对于曾经保护过他们城镇的英雄，灰木堡民众的感情是要简单和纯粹得多的。一个灿烂的微笑，一声直接的问候，一次由衷自然的奔走宣告，无不透露着民众们对他的友善和尊敬。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问候和宣告越来越多，灰木堡的大街也变得渐渐拥堵了起来。以至于从北门到市政厅仅仅不到五百码的道路，两人牵着马走了足足半个钟头。
在市政广场的中心建起了一个石头台基，足足有三码长，一码宽，一点六码高。而在台基的上方，一块比台基本身还要高大的完整花岗岩巨石正耸立在那里，上十名工匠正借助木架子的帮助，挥汗如雨地抡动着手里的铁锤和凿子，从巨石上下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将巨石雕琢成型。
如今巨石的上方和底部都已经镂空，从其规模和大致形状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和真实大小完全相同的骑士雕像。虽然眼下还只是一个毛坯，细部远远没有成型，那飘逸的身姿和风采却先行出就。
“彭特斯，你这个蠢货，跟你说过多少次，郁离使君的身高是标准的六英尺，你看看你的人把活干成了什么样子？五英尺十一英寸半，你是存心不打算要工钱了吗？”
听到这个乌鸦般的喋喋声，郁离枫忍不住眉头一皱。
没有了罗伊的制约，费米骨子里的骄横渐渐显露了出来。如今的他，哪里还有一点当初在灰木堡初见时的那种温良恭俭让的影子？全然变成了一个颐气指使的奴隶主。而且，似乎在这短短的几十天里，他明显发福了很多，变得比罗伊都要胖上一圈了。
“费副镇长，这些工匠们又不是帝都里的雕刻师傅，只是一些民间的普通手艺人，他们哪有那么精细？话说，这座雕像刻的是我？”
听到郁离枫的招呼，费米转过身来，满面红光地说道：“哟，郁离使君，灰木堡的市民们都很怀念你，知道你不会在这个城镇久呆，就强烈要求给你修一座等身高的雕像，好让大伙来来往往的时候能够看见你的形象。元老会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如今的你在灰木堡，已经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了。”
郁离枫直感到心潮澎湃。话说这边境地区的百姓，还真的是敢爱敢恨啊，居然能逼着元老会改变主意。
“郁离使君，你回来的正好。有你的本人做参照，这座雕像会被雕刻得跟你本人一模一样，这样我才好向灰木堡的市民们交差。”
财事官贝当朝着工匠群体一挥手：“彭特斯，你过来。”
工匠头领彭特斯原本是在刻琢雕像的上部，听到贝当的呼唤，三两下麻利地从木架上滑了下来，一脸卑微地在费米和贝当面前站定。这时候郁离枫留意到，他是一个十分丑陋的人，而且好像左手有些畸形。
“这位就是带着灰木堡的军民们英勇抗战，将制造了巴莱卡毁灭惨案的三千蛮兵全部在灰木堡的城外斩杀殆尽的郁离使君。一个月前，他还在克林腾带兵，一举歼灭了四万蛮族勇士。将来他在帝国的前景不可限量。看好他的样子，把他画下来，说不定你将来还能用得着；当然了，要是你还把像雕得跟你本人一样丑，你就自个撞死算了。”贝当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比费米显得平和。
彭特斯很卑微地朝着郁离枫深深一鞠躬，快速地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摸出了一张纸，一块木炭，一条面包，垫在箱子上飞速地勾画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种包装多少都是对自己有点好处的吧。郁离枫又瞟了雕像一眼，一脸疑惑地问费米道：“费副镇长，既然是按照我本人形象制作的雕像，为什么雕像的背上还要带上一对翅膀？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像鸟人吗？”
“那是圣光教会的意思。尽管灰木堡的市民表示他们愿意自己出雕像的钱，但是圣光教会却觉得，作为倡导天国信仰的教宗，在必要的时候，也该为传承帝国的精神与文化方面出一份力。于是他们承揽了整个雕像的建设费用，当然了，前提是把雕像带上翅膀，作为圣光教会的形象大使。”费米只用了喃喃数语，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个明明白白。
******！郁离枫几乎就要忍不住骂出口来。
把我作为你们的形象大使，问过我本人的意思了没——
在灰木堡承揽一座雕像，却相应地从巴莱卡得到了一座由国库资金建造的圣光堂，这中间的价值差距，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互惠双赢的举动，但是深入细想起来，却是摆明了要利用我，还得让我心安理得地帮助你们数钱——
但是郁离枫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他现在就表示反对，那等于是和圣光教会唱反调了。这个教会的力量之庞大，或许已经笼络了除大名萨家、关原伏家、安平崔家之外的所有世家大户（河洛祁家不好说，祁云山和祁楚玉也许能洁身自好，但是“祁家的那群酒囊饭袋”，就算是用脚趾头脚想也能知道他们会倒向哪一边），绝对不是他现在所能得罪的起的。
“我宁可他们雕的是胜利女神！”郁离枫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把雕像的胸脯留高一点吧，然后把腰收细一点，脸蛋雕圆润一点，不要让看到的人觉得那是我，我不想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天国使者。”
郁离枫知道昨天瓦列斯所说的“国务卿大人还做了一件事，和你有关”以及“你到了灰木堡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要把他笼络成为自己人的一个信号。
“传统的神明已经在渐渐远去，这是个趋势。不管怎么说，圣光教会所倡导的天父，才应该是我们的灵魂支柱。话说，你就那么不想成为圣光教会的一份子吗？”贝当凝望着郁离枫的脸，很想从他的神色中读到一点什么。
若是被这两个家伙抓住把柄，自己将来就很难混了。
郁离枫的嘴角微微翘起，笑着奉承了一句：“谁说的？我本身就是圣光教会的门徒。”
老师伏月卿是圣光十二使徒之一，郁离枫这么讲，也不算是让自己折节。至于费米和贝当能够从中听出多少东西，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那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果然，听到了郁离枫的陈述，贝当的脸色当即舒展开来。
费米也一脸恭维的神情和话语：“我就说嘛，如果不是圣光教会的门徒，谁还能有你这样的一身本领呢？”
“那是当然，圣光教会的力量那么庞大，有上好的师资条件，再加上我本人的天分，学什么东西都是特别出色的。”不知不觉中，郁离枫也往自己的脸上贴了那么一回金。
贝当和费米连连点头，各自显得心领神会。郁离枫的弱点越是多，他们才越是感到高兴。
似乎郁离枫喜欢出名（带着重整家族的信念），喜欢有钱（期待从灰木堡守卫战里拿奖金），喜欢美女（丝毫不掩饰对祁楚玉的追求）、喜欢恭维（虽然表面上说不想要雕像但事实上还是接受了），当然了，这个人的缺点要是能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恰巧在这个时候，一旁的彭特斯已经完成了手中的画。郁离枫接过一看，了不起，那脸型，那发质、那眉宇、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完全就和镜子里的他一模一样。
这个丑八怪看来的确是有些本事的。看来雕像上的尺寸不对，应该是测量的方式有问题，或者费米和贝当压根就没打算支付给他工程费用，故意找了一点借口。
“伊波拉斯，拿我的钱袋过来。”感激于彭特斯的劳动，郁离枫决定给他一点奖赏。
“这次的工钱会由圣光教会付，不需要郁离使君本人掏钱的。”费米和贝当连忙阻拦。
郁离枫轻轻笑道：“我哪里是给他工钱？我是给他一点打赏。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在为我造像，我这个正主赏赐一下他们的劳动，总是应该的吧？”
“那你少给一点，用不着太大方。这等卑贱的工人，比奴隶好不到哪里去，给点意思一下就是了。”
然而，让费米傻眼的是，郁离枫竟然从钱袋里掏出了两把足足有五十枚金币，满满地塞在了彭特斯的手里。
“大人！”见到那一满捧闪烁着光泽的黄金月桂花，彭特斯的双眼湿润了，竟然向着郁离枫跪了下来。
“那不是给你一个人的——”郁离枫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拿去分给所有的工匠，把像刻得逼真一点，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会的。而且我向大人保证，这将是我一辈子里头雕得最好的石像。”
彭特斯朝着郁离枫深深一鞠躬，捧着金币快速地奔向工作台那边。一时间，所有的工匠全部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捧着沉甸甸的黄金月桂，向着郁离枫跪了下来，而且深深地叩了好几个响头。
郁离枫很不习惯眼前的这个样子，随意地吩咐道：“伊波拉斯！”
伊波拉斯快速地走向人群，将工匠头目彭特斯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我的主人不喜欢人家给他叩头，你们这么做，是要给他折寿的。”
不能叩头的话，那些工匠们能做的就只有鞠躬了。收藏好郁离枫给予的奖赏，这些人立刻以飞一样的速度投入了雕像的刻画工作，比刚才费米训斥的时候效率明显提高了很多。
“这帮贱民，原来是一群爱钱的主——”见识到了郁离枫赏赐方式的高效，贝当眼睛里的鄙夷甚至大了好几番。
郁离枫轻轻按了按贝当的肩膀：“你记住一件事，这些人并不卑贱，他们都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的平凡人，谁能尊重他们的劳动，他们就能更好的为谁效力。一味依靠皮鞭和辱骂，是干不出成效的。”
“可是郁离使君的赏赐也未免太大了一点，”虽然是郁离枫付出的赏金，但是费米却显得相当肉痛，“整个雕像的工钱也才十个金币。郁离使君一次性就赏赐了五十个金币，这让教会以后怎么找人干活？”
“这是我的石像，我给多少赏赐，那是我的事情。至于教会嘛——”
郁离枫的嘴角再次浮现起浓烈的笑意：“以后给谁立像，谁自己掏钱，这个办法我想会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