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苍狼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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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铜像受损事件(6)

林奈的目光和手依旧在犹豫。

崔家众人用百感交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奴隶,恨其不幸的同时又怒其不争。事实上,郁离枫所给出的选择基本上也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理想的方式,但林奈似乎还抱着某种幻想。

郁离枫并不感到很意外。如果林奈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人,她断然不会被尤金骗了那么久那么深。郁离浅笑道:“是的,去杀一个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换了每一个人,都不可能轻易下的去手。只是你要考虑到一点,尤金对你连爱都没有,只有利用。平时拿你满足肉*体之娱,关键时刻让你帮他弄手段赚钱,而后将他办事的报酬拿去养别的女人。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尤金时候拿到了足够的赏钱,他一定会杀你灭口。”

崔家众人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事情处理的及时,林奈现在就是一个死人了。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尤金……”林奈再一次开口了,声音低沉的厉害。

郁离枫的眉头轻轻一皱:“你怀疑他什么了?”

“我只是没想到尤金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林奈的眼眶里再次涌出了泪水,“帮尤金下药弄晕崔蒙以后好几天,我很害怕,那会我开始怀疑,尤金对我的感情有没有我想的那么真诚。等尤金告诉我他毁掉了铜像,我服下了羊蒿子,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看看尤金对我会怎么样……”

林奈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郁离枫帮她解释了结果:“于是,你装病了几天,尤金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假装探望过你,后面就再也没有过来。”

林奈不作表态,然而她那低垂的头颅已经说明了一切。

“砰——”赛玉珠的拐杖再次震动了整个主客厅,“这种男人不配活在世界上。杀了她,让他知道做骗子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只要尤金还没断最后一口气,我肯定会给上他一刀。只是,杀了尤金,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呆在府上吗?”林奈不敢去看赛玉珠的眼睛。

原来林奈所担心的是这个。赛玉珠笑着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想要大家想以前一样信任你,你付出的代价会多一些。”

“我曾经渴望自由,向往自由,为此我经历了最惨痛的命运。现在我知道,尤金不过是要把我从崔府的奴隶,变成了他自己的奴隶,甚至连奴隶都不如。幸好你们把事情翻了出来,否则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林奈的话让大家知道,她终于觉醒了。

崔府的人脸上开始有了喜悦的颜色。尽管这种喜悦来自于一个曾经背叛过他们的人,尽管她只是一个奴隶。

赛玉珠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孩子,证明你自己的力量。”

“谢谢你不计较我的罪过,使君大人。”林奈起身,向着郁离枫投来感激的笑容,“现在,我跟你去找尤金。”

一间狭窄而幽深的地牢成了崔家审讯尤金的所在。虽然崔家在帝国向来以慷慨仁慈的口碑闻名,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动用酷刑,他们毕竟是奴隶主贵族,而且掌握着帝国最强大的暴力机构,仁慈不过是他们硬币中用来示人的一面。

自然,崔家的一干女眷是不会陪同郁离枫一路下来的,法务卿崔云栩也没有。毕竟女人的神经面对血腥的审讯场景总是容易产生恐惧感。至于崔云栩,他的岁数也大了,不需要见证审讯过程,他想要的仅仅只是结果。

尽管有着足够的心理准备,见到尤金眼下样子的时候,郁离枫不得不蛰伏于崔平手段的干脆和处事的狠辣。在烛光的映照下,郁离枫和众人清晰地看到,仅仅只是几盏茶的光景,尤金那精壮的肢体就已经被打得瘫成了一堆软泥,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的猪肉挂在那里;大大小小的伤痕和遍布周身的血液,就像是战场上拖回来的尸体一般;至于他的脸,左一个右一个的青肿让原本是个大帅哥的侍卫几乎变成了怪物。

林奈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握着匕首的右臂青筋根根暴起。

“林奈!”尤金到底是还有一点意识的,面目全非的头颅微微扭动了一下。

但是林奈根本不理他。若是在以前,看到尤金变成此番模样,她几乎似乎痛不欲生的;然而现在,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一丝怜悯,有的只是被利用被背叛的屈辱和仇恨的火焰。

当然林奈现在还不能下手,她在等待着崔允言和郁离枫的指令。

“他招供了吗?”崔允言问崔平道。

崔平的目光瞥了瞥一旁的郁离枫、伊波拉斯和林奈:“主人,情况有些难办。”

“你不用担心他们,他们都是自己人。”

“那在下就讲了,他背后的金主,是宫里的顾朝恩,顾公公。”崔平是抱着带血的皮鞭向崔允言汇报的,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

崔允言和郁离枫的脸霎时就变得惨白。目光交互之下,两人都觉得事情简直出乎人的想象。

一个内廷的太监会有心干预一个没落家族的私事?鬼才会信呢!

“口供可信吗?”崔允言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确认一下。

崔平苦笑一声:“尤金已经被我们打到精神崩溃了,我不觉得现在的他会撒谎。而且他就算栽赃嫁祸,也不至于嫁祸给宫里的人。”

但即使如此,结果依旧是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的。

顾朝恩代表的是谁呢?只能是金銮宝座上的那个人。话说谁又能想到,身居一国权力顶端的皇帝文钦,为了阻止一个“叛逆家族”的崛起,居然去干一件连瘪三都会犯嘀咕的事情,什么帝胄威仪什么王者风范,在他的眼睛里似乎就是个屁。

得到真相后的郁离枫,第一感觉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悲哀。至高无上的皇冠带在这样的一个人头上,简直就是大陆最强帝国的悲哀。

如果说白天朝堂上见到的文钦,只是在气质上差了那么一点,处事却颇能可圈可点的话,得到了尤金的口供,郁离枫对他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背地里挑拨崔家和郁离家的关系,表面上却假惺惺地让崔云栩来教导自己,这已经不是权谋,而是彻头彻底的卑鄙。

“不要怀疑陛下的能力,他能把最糟糕的局势下成一盘好棋;不要迷信陛下的能力,他能把一盘好棋输个精光。当然,到现在为止,最好和最坏的局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所以奔腾的民众还能够有几年的盼头,祈祷他不要发神经。”

郁离枫对沈睿的话一直都很同意,现在看来,文钦的那根神经已经开始不管用了。

一旁的伊波拉斯,眼睛里则闪现出了愤怒的火光。

“少侄……”崔健言感觉到了郁离枫的异样,拉了拉他的袖摆。

但是郁离枫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崔允言想的长远一些,向着众人说道:“这件事情不能说出去,否则在场的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我还没那么想死!”郁离枫目光里开始浮现起一股森寒,转向尤金道:“在一开始你就错了,没有任何人指使你,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编造的谎言。你想毁掉我家的铜像,然后以此去向朝廷邀功。不过你肯定不会想到,我今天已经被陛下封为爵士,有着丰硕的宅邸、田亩和奴隶赏赐,所以,你注定是要失败的。”

崔允言和崔健言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郁离枫这手腕,哪里是一个刚出茅庐的人?难道他在朝堂上碰的那些钉子都是假象?

尤金听完郁离枫话,沉默片刻,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当然那笑容最后变成了哭泣。

“杀了他!”不再请示崔允言,郁离枫直接判决了尤金的命运。

从来都没有一场雨来得像这个下午般急促和暴烈。记得当初上朝的时候还有艳阳高照,崔燕姝回来的时候天开始变得灰蒙蒙的,却不至于让人紧张;然而当离开审讯地牢回到庭院的时候,墨一样的色彩令周遭环境看起来像是夜晚提前来到了帝都城,并将崔府变成了汪洋一片。

狂风恣意撕扯着每一棵树,一片片知名的不知名的叶子就那样毫无选择余地的掉进了水里,趟过郁离枫的脚边,就好像郁离枫本人也是它们中间的一部分。

郁离枫抽出“沉渊”剑,在汪洋与骤雨间荡起凌厉的剑舞,每一声华丽的挥击,都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吼叫——

郁离枫的剑舞自然是极尽奔放和优美的。但是崔允言、崔健言、伊波拉斯、崔平,还有林奈,一个个鱼贯而出的人,却半点也无欣赏的心情。那个几近癫狂的灰木堡英雄,在命运的嘲笑面前,他也只是一个弱者,他也需要控诉和发泄——

最后雨细了,郁离枫也累了,整个跪倒在了一寸深的水里,湿漉漉的面部,全然分不出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伊波拉斯很有些担心郁离枫的身体,那被蛮牛崔斯坦打伤的胸肺还没完全康复。但他不敢上前,郁离枫并非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的人,他不想去触那个霉头。

好在伊波拉斯不需要担心的太久。因为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了,她的手里擎着一把轻油纸伞,在纷飞的细雨中,她美得就像是一首诗。

那个身影站在郁离枫身边的时候,就像是杆亭亭玉立的荷叶,在细心地守护着一条路过她身边的鱼。

伊波拉斯忽然觉得,若是和主人在一起的不是祁楚玉,而是眼前的女子,似乎也很不错。

“阴霾总是会过去。换一幅心情,才能更好地迎接晴朗的天空。”

崔燕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束束穿过雨帘的阳光,直接暖在了郁离枫的心里。

重新回到众人眼前,郁离枫并没有立刻和崔家的众人谈话,而是先由崔燕姝带去换了一套衣衫。崔允言有些很不习惯女儿的做派,但是他并不好说什么。崔燕姝已经长大了,外表是无尽的端庄优雅,然而骨子里带着倔强。

一套白色的贵族礼服罩在郁离枫身上的时候,看的让如诗女子有些眩晕之感。无论是穿着英武的将军铠,还是穿着气派优雅的典礼华服,郁离枫始终都是那个完美的男人。

就连郁离枫自己也感到非常高兴:“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谁的手工?”

“我为我父亲做的,不过后来发现,尺寸被我缝的有些大,我父亲有些不太喜欢,所以暂时就搁着。没想到你穿着挺合适,就送给你了,当作你帮我们查案的酬劳。”

没想到崔燕姝还会是个女红高手,郁离枫莞尔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衣服太好,我舍不得交给别人。”

崔燕姝优雅地笑了笑。她没有告诉郁离枫,这件衣服其实就是她亲自为他缝制的。

崔府的女奴很快就过来转告郁离枫和崔燕姝,家族会谈的地点改在了崔云栩的书房,大家正催着他们赶紧过去。郁离枫并不感到很意外,真相一旦水落石出,崔家的人还能保持镇定那就怪了。

但是等郁离枫到了以后,却发现会谈还不在书房本身,而是在书房的地下室。显然崔家今天要做的决定不会很轻松。

郁离枫收住了脚步,并阻止了崔燕姝的行进,他想先听听众人本身的意见。

“自打隆佑女皇攻克关西盆地开始,我安平崔氏尽心辅佐山阳文家,时经四百五十余年,赴继族人二十一代,为帝国贡献贤良不下五千人,没有出过一个叛逆,没有出现过一个贪赃枉法之徒,人人公而忘私,人人安分守己。可是文家又是怎么做的呢?为了遏制一个曾经违背过文家利益的没落世家,为了打击一个能够振奋人心的少年英雄,在崔家的府邸上,制造出损人先祖铜像的恶性事件,还把黑锅交给我们崔家来背。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用猜忌来形容,这是陷害,这是宣战!”

这是崔健言的声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适才在地牢底下没发作,仅仅也只是碍于太多人在场而已。

而后听见他的妻子谢芳萍忿忿地说道:“文家皇室还有什么好效忠的?干脆你不仁我不义!”

赛玉珠老太没有发作,但是她抖动得厉害的龙头拐,已经恰如其分地描述出了她的心情。

崔允言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锅,然而他依旧淡淡地回应道:“皇帝文钦并不等于整个文家。”

“五哥你就是太能忍!”崔健言长吁了一口气,“文家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太子文顺之,比他文钦还要更信任保信孤和莫厚非;二皇子文谨之是个很好的人,却根本宠爱,因为他跟文钦尿不到一个壶里;至于小皇子文浩之,说白了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整天只想着游山玩水,纵情声色犬马……”

“可是我们又能选择谁呢?”崔允言做决定的时候,永远都是冷冰冰的镇静。

崔健言的眉宇攒动一番,咬着牙根说道:“如果当年崔家支持的不是景康帝文征,而是南方集团军的郁离舟,事情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样。”

“崔家是不可能参与叛乱的,这关系的是崔家自古以来的传统和精神,没有了传统和精神的崔家,在任何皇室的手上都不可能受重用。”崔允言坚持着回应。

郁离枫的肩膀轻轻颤动了起来。崔燕姝伸手按住了他,示意他保持镇定。

林冰可和周绍英沉默不语,在如此重大的家族会议面前,根本就没她俩什么事。

被崔允言的古板气了个半死,崔健言只得向赛玉珠道:“奶奶,还是你来表个态吧!”

“我老早就说过,文钦那小子一肚子的坏水,时不时地总会洒上那么几滴,这次的事,确实是太过分了。”赛玉珠皱着眉头,“只是,今天的事,怎么说也得过问一下郁离枫那孩子自己的意见。”

众人这才意识到,郁离枫一直没到场。谢芳萍问道:“早就托付女奴去叫了,那两个孩子怎么还没过来?”

“我们已经来了!

走下楼梯的时候,郁离枫留意到书房的地下室里同样有着一间长条桌,当然桌子要比书房的小上一号,崔家的众人围在旁边。

“原来你一直在偷听啊,不厚道!”

崔健言起身,狠狠地拍了一下郁离枫的肩膀,同时示意他和崔燕姝入席。两个人的位子被安置在一起,看得出来,崔家人似乎不再那么排斥他俩同行同坐。郁离枫知道在家族利益面前,哪里存在什么男女大防。

崔允言和林冰可则再度沉默不言,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去评价自己的女儿了。

“孩子,文钦这次下了黑手,你打算怎么办?”赛玉珠问郁离枫道。

“我还能怎么办?”郁离枫漫不经心地一仰腰,“该做的事情照做。这人还能给尿憋死吗?”

一句戏言引得崔家人发出一阵哄笑。崔健言以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郁离枫,言道:“实在是想不到,你居然能沉得住气。”

“我的气已经发泄过了,现在我的心情平静的很。”郁离枫挺立腰板,神情显得郑重了少许,“想开一点,文钦是个迷信的人,他想毁掉的,只是我郁离家的运,而不是我郁离家的命,事情其实还是有得商量余地的。”

赛玉珠的脸上浮起浅笑,看着郁离枫穿上崔燕姝做着的衣服,两个人明显是那么般配。就像郁离枫所说的那样,或许有一天,两个人的事情还是有得商量的。

“好孩子——”赛玉珠的目光环顾崔家众人,“既然如此,我们就当这件事情过去了,大家觉得如何?”

“我有话说!”沉默不言的老国务卿崔云栩忽地站起身来,看着郁离枫的面孔,郑重言道,“无论你将来做什么,安平崔家都会支持你到底!”

相对于上午的表态,崔云栩的话里少了一句“只要不是反对皇室”,仅仅只有八个字之差,所折射的意思却是相差千万里之远。郁离枫顿时觉得,这地下室的烛光,似乎一下子开始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