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苍狼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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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皇宫失火案(5)

郁离枫的心微微一紧,嘴角浮过冷笑。

仅仅只是第一句话,郁离枫已经知道,这场审判的性质早就变了。其目的不在于确定事情的真伪,不在于标榜法律的公正,而在于一些人已经下定决心,就算用尽办法,也要把他钉在“郁离舟第二”的柱子上。

自然,这不可能是文铜一个人的意思。文钦和保信孤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杨黎的脸上满是“正气凛然”的派头,其他的文武众官,疑惑者有之,惋惜者有之,鼓励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但真个弄清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过这场谋划,实在太过于困难。

“罢了,就算整个元老院与我为敌那又如何?似乎在三十八年前,叔祖他面临的环境也是如此!”

郁离枫并不曾留意到,文铜话音刚落的刹那,身后的崔云栩和崔允言父子向文铜投去愤怒的眼神;同时,郁离槿、郁离楠和祁楚玉三个人的心,也一齐跳到了嗓子眼。

主审法官骆开山听完文铜的指控,扭头向郁离枫道:“请被告为自己辩护。”

“有关故意烧毁皇宫杀死陛下的说法纯粹是无中生有。”既然文铜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郁离枫对他自然不会客气,慨然言道:“法官大人,案发当时,我刚在崔家的府上接受法务卿大人的教诲,和皇宫的距离足足有两三英里远。敢问一下,天底下有谁会从那么远的距离去放火?这成功的概率也未免太低了。”

郁离槿、郁离楠和祁楚玉总算宽慰了少许。萨娜的嘴角浮现起笑意。郁离枫的口才没有让她失望过,朝堂上败于杨黎只是一个意外。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那也得进行一次尝试,万一……事情成功了呢?”仅仅只是第一个回合,文铜就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了。

郁离枫只是笑笑,并不回应文铜的指责。

骆开山的眉头微微一皱:“请原告注意,这是庭审,不接受假设概率分析。若是你不能提供足够的证据,你的指控将视为无效。”

“法官大人,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被告!”骆斯瓦忽地离开文铜,走向审判主持台,在距离骆开山五码外的距离上停住。

好阴寒的声音!一如他本人的长相。郁离枫感到,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

一旁的祁楚玉感觉同样如此,甚至她的手臂直接泛起了鸡皮疙瘩。

“请原告的代理律师说话。”骆开山接受了骆斯瓦的请求。

骆斯瓦走到郁离枫眼前,面上浮现起微笑。那森寒的气息让郁离枫觉得对方还是不要笑的为好。如果这不是庭审,而是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郁离枫肯定自己会揍他一顿,因为他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太贱了。

“郁离爵士,当日在北方,你曾经预测到过诺恩士兵偷袭灰木堡?”骆斯瓦的问题似乎平淡无奇。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郁离枫没有否认。

“后来你为克林腾会战提供战术,预测到敌方可能采取的所有进攻方式,并为此提供过多样化的应对手段?”

“是这样。不过你问的问题,似乎和本案没有什么关系。”

“恰恰相反,因为你是创造过种种奇迹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有关——”骆斯瓦踱开数步,面向整个听众席道:“众所周知,郁离爵士在北方创造过巨大的战功,但是很少人能想到,郁离爵士的军功,是建立在周全的谋划和准确的判断力之上。那么,我们不妨设想一下,一场精心布局的皇宫纵火案,对于郁离爵士这样的人而言,是不是也意味着小事一桩呢?”

听众席上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郁离枫的面部陡然一震,愤怒的手臂开始青筋暴起,若不是因为真相没有查明,若不是因为手上戴着锁链,若不是因为宪兵团的龙月等人在侧,也许他会直接上场撕了对方。

“他想打我,他在恼羞成怒!”骆斯瓦再度换上那副让人咬牙切齿的贱笑,“不过没关系,在足够的事实面前,我们会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所谓的灰木堡英雄布置过一场精心动迫的弑君计划。”

“如果你不能提供充分的证据,等我出去,我会把你打个半死。”郁离枫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骆开山一敲警铃:“请被告注意分寸!”

“让你认罪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骆斯瓦起身,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找出一叠文稿,让一旁的宪兵递交到骆开山手头,“这是钦天监的值班记录,上面记载道,十二月二十日那天,帝都海安港的风向是北偏东七十四度。”

骆开山皱眉道:“请问钦天监的记录和郁离爵士的举动有何关联?”

骆斯瓦阴笑,再度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副地图,在手中摇晃少许:“我们查过,将崔府和皇宫的方向连成直线,它们和方位坐标的夹角也是北偏东七十四度。”

“哗——”元老院顿时炸开了轩然大波。然而祁楚玉、和郁离兄妹二人,脸色顿时白成了一片。

郁离枫极力地抑制着内心的怒火,压低眉宇说道:“仅仅只是从夹角相同判断我是故意为之,未免有些强词夺理。要想把火送到宫殿上去,除了方向,至少在高度和距离上也应该做到天衣无缝才够吧?”

“很好,他自己主动提到了高度和距离,下面我会让大家见识,郁离爵士是如何的不见棺材不落泪。”骆斯瓦走到文铜身后,掀开一张幕布,拿起一个物件。

待他重新走到人前,郁离枫自己也惊呆了。骆斯瓦手中持着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幸运女神的礼盒”,在规格上和他与崔燕妮放过的那只几乎完全相同。

“按照郁离爵士提供的口供,我们制作了这个一模一样的礼盒,并对它的飞行高度进行过测试,它能飞到三十五码的高度,刚好高过皇宫最大的大殿紫薇殿——”骆斯瓦解释道。

郁离枫冷哼一声:“既然我的礼盒刚好高过紫薇殿,那么我就不可能是故意在给皇宫纵火。”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不过我们也应该知道,郁离爵士同样是揣测人心的高手。这么危险的一个礼盒飞到皇宫上方,那些近卫军不可能听之任之。而事实上,那天礼盒之所以被毁,恰恰也正是因为近卫军放箭,让礼盒坠到了谨身殿上——”

郁离枫不理骆斯瓦,向骆开山道:“法官大人,近卫军放箭导致宫殿被烧,最后却指明是我故意纵火,这未免太过于不公平。”

但骆斯瓦同样上前一步:“法官大人,我个人以为,近卫军的失误,和郁离爵士本人的纵火,既是彼此影响的,也应该分头计算。不能因为近卫军保护到位,就认为释放礼盒是无害的;同样不能因为近卫军保护不到位,郁离爵士的纵火动机就可以完全忽略掉。”

果真是“欲将之罪何患无辞”!郁离枫看向骆斯瓦的目光,顿时多出了一股仇恨的火焰。

“——这是谋逆,这是弑君!”

未等法官骆开山表态,元老会中响起了一声高昂的呼叫。

是谏议大夫杨黎!那个自一开始,就准备着打压他的帝国高官。

但杨黎并非只是一个人,紧接着,元老院中爆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声音:

“——证据确凿,这是处心积虑的弑君。”

“——连陛下的房子都敢烧,将来他岂不是要把整个帝国都烧掉?”

“——郁离家不是第一次对皇室怀不轨之心了。”

“——不能任由一些人接二连三地逃避制裁,践踏法律,必须严惩郁离枫,以儆效尤。”

“——让宪兵团进行重审,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

高亢的控告一声超过一声,附和的拳头一手接着一手,整个元老院完全陷入了浪一般的呼吁里。到处充斥着“不要相信叛逆子弟”的口号,到处充斥着“保护陛下,处死凶手”的叫嚣。尽管郁离槿、郁离楠和祁楚玉不停地向大家哭诉“这只是一个误会”,但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撒入汪洋大海的小石子,一个泡沫也掀不起。

郁离枫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无法相信,曾经在北方立下过赫赫威名的自己,到了海安港城,就像陷入了一团泥沼,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错。那一声声拳拳之心的“我愿意”变成了众口一词的“处死他”,精忠报国的灰木堡英雄变成了处心积虑的叛逆者,而这个转变,仅仅只是经过了两个月零三天。

倘若这是一个玩笑,那么命运女神,你的玩笑也未免太大了!

口才原本是他的长处,然而现在郁离枫发现,继杨黎之后,他再次被人在公堂上教训的够呛。现在郁离枫根本不敢看自己的身后,他没脸面面对至亲的弟弟妹妹,没脸面对崔家父子,没脸面对祁楚玉,也没脸面对拖着病体前来听证的祁云山。

“铛——铛——铛——”

就在一众元老的呼声刚刚越过顶点的刹那,审判长骆开山再次敲响了警铃。待群情低落,骆开山问郁离枫道:“被告人是否曾经想到过,即便烧不到皇宫,造成帝都的民居大火,损失也是极其惨重的?”

“我无心损害伤害任何一个人,也不想毁掉任何一个人的居所——”郁离枫苦笑一声,“向女神祈福,结果女神抛弃了我,被命运如此诅咒,我又能奈何?”

“祈福的理由暂且不谈,按照当日的风向,幸运女神的礼盒即便未曾飘到皇宫,经过的路线上是鸿胪国宾馆。你要知道,陛下当天正在国宾馆设宴款待北方集团军将士……”

郁离枫这才回想起来。骆开山是皇后骆雪妍的亲族,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他又如何能够做到不偏不倚?

“原告的证据充足,理由充分,法官大人的论述精到,我无法反驳。不过我在此向大家声明,皇宫被毁,我固然应该承担重大责任,但以此来认定我故意想要杀害陛下,则是万万不行——”

郁离枫的目光环视一干元老,铿锵的语调堪称掷地有声:“就像原告的辩护律师所说的,我是个精于谋划的人。那么很显然,若是我真的想要杀害陛下,绝无可能用如此低效的手腕。用一支箭做赌注,不仅省力气,成功率也要大的多了!”

众元老登时傻了眼。这家伙,他还不是一般的敢说。

就连皇帝文钦本人听到郁离枫的置词,浑身上下也感到陡然一冷。

“请被告注意,法庭不是你用来恐吓人的场所,我们只相信证据,只相信分析。”骆开山长吁了一口气,与几位陪审员交流一番,最终起身,向整个听众席道:

“综合考证原告及其代理律师的指控,以及被告的本人辩护,本法庭认为,原告指责被告烧毁皇宫谨身殿的罪名成立,原告指责被告试图杀害皇帝陛下的罪名不成立……”

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庆幸的结局,便是最单纯不经世事的祁楚玉,听到了骆开山的话,面上的血色一样在快速地失去。

“按照帝国律法第七条,皇室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造成严重过失的,被告人除了要以家庭财产作为补偿外,还应当以暴力犯罪罪名进行惩处。鉴于被告郁离枫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悔改之心,又当堂恐吓原告代理律师,目无法纪,本法庭宣判,被告郁离枫,因犯皇宫纵火罪……”

“法官大人!”

骆开山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声娇滴滴的呼喊打断了他的判决。

什么人敢如此放肆?骆开山眉头一扬,正视声音来路,却发现,那个胆大的声音并非别人,她是帝国法务卿崔云栩的孙女,自己的直接上司崔允言的三女儿,崔燕妮。

“燕妮,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骆开山的措辞还算客气,崔燕妮的年纪虽小,身份却相当特殊。

郁离枫对此也大感惊讶。崔家为父亲提供经济援助,为弟弟提供晋升通道都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毕竟施舍恩惠对于强者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今天的场合出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要把整个崔家的命运都押上的节奏。

“法官大人,帝国的审判,从来都是务求真实,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就算是被告承认的罪证,如果不符合事实,同样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最多只能以妨碍司法公正的名义进行审判。你说我说的对么?”

骆开山登时一怔,点头应道:“确实是这样,不知燕妮你有何见解?”

“见解说不上!”崔燕妮微微一咧嘴,“适才被告一直在那里承认,他是为了祈福而释放的‘幸运女神的礼盒’,莫非法官大人竟对此就没有起过任何疑心?”

“这不符合审判程序!”面对崔燕妮的搅局,身为原告的文铜开始不高兴了。

可是她讲的没错,法庭做任何判决都要讲究依据。既然有疑点,就不能草率定案。若是我们连一个小姑娘都无法说服,又拿什么来执掌法律?”众目睽睽之下,骆开山还不至于敢拿天下之大不韪开玩笑,“燕妮,你觉得被告所言,有何不妥?”

“因为这件事情我本人也有参与。当天做礼盒的人,一个是郁离大哥哥,另一个就是我本人。”崔燕妮笑嘻嘻地走到被告席边,朝着郁离枫做了一个鬼脸。

郁离枫哭笑不得地应承道:“燕妮,这事情一点也不好玩,你还是回去吧。”

骆开山的脸上闪过一阵不悦:“烧皇宫如果有你的份,你也一样需要承担罪责。”

“烧皇宫的确是罪孽深重,不过,相比于为皇家保全一份更大的财富,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将功补过,甚至还应该给予一定的奖赏呢?”崔燕妮全无一点害怕的表情。

“呵呵——”骆开山登时被崔燕妮逗乐了,“说出来听听,如果那么回事,或许陛下还真的会奖赏你。”

“那好,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崔燕妮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带血的绢帛,递给一旁的龙月,示意她交给审判长位置的骆开山。

骆开山将手中的绢帛细细读了一遍,登时就吓得冷汗潸潸:“全体人员注意,暂时休庭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