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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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龟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2)

《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学者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际,以心体之,则中之义自见。执而勿失,无人欲之私焉,发必中节矣。发而中节,中固未尝忘也。孔子之恸,孟子之喜,因其可恸可喜而已,于孔、孟何有哉!其恸也,其喜也,中固自若也。鉴之照物,因物而异形,而鉴之明未尝异也。庄生所谓「出怒不怒,则怒出于不怒;出为无为,则为出于不为」,亦此意也。若圣人而无喜怒哀乐,则天下之达道废矣。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亦不必耻也。故于是四者,当论其中节不中节,不当论其有无也。夫圣人所谓「毋意」者,岂了然若木石然哉﹖毋私意而已,诚意固不可无也。若所谓示见者,则非诚意矣,圣人不为也。故孟子论舜曰:「彼以爱兄之道来,则诚信而喜之,奚伪焉!」无诚意,是伪也。

致知必先于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斯知止矣,此其序也。盖格物所以致知,格物而至于物格,则知之者至矣。所谓止者,乃其至处也。自修身推而至于平天下,莫不有道焉,而皆以诚意为主。苟无诚意,虽有其道,不能行。《中庸》论天下国家有九经,而卒曰「所以行之者一」,一者何﹖诚而已。盖天下国家之大,未有不诚而能动者也。然而非格物致知,乌足以知其道哉!《大学》所论诚意、正心、修身、治天下国家之道,其原乃在乎物格,推之而已。若谓意诚便足以平天下,则先王之与章法物皆虚器也。故明道先生尝谓「有《关睢》、《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正谓此尔。(以上《答学者》。)

自致知至于虑而后得,进德之序也。譬之适四方者,未知所之,必问道所从出,所谓致知也。知其所之,则知止矣,语至则未也。知止而至之,在学者力行而已,非教者之所及也。(《答吕秀才》。)

夫精义入神,乃所以致用;利用安身,乃所以崇德。此合内外之道也。天下之物,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权其分之轻重,无铢分之差,则精矣。夫为仁由己尔,何力不足之有!颜渊之「克己复礼」,仲弓之「出门如见大宝,使民如承大祭」,若此皆用力处也。但以身体之,当自知尔。

夫通天下一气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虚盈常与天地流通,宁非刚大乎﹖人惟自梏于形体,故不见其至大;不知集义所生,故不见其至刚。善养气者,无加损焉,勿暴之而已,乃所谓「直」也。用意以养之,皆揠苗者也,曲孰甚焉!(以上《答胡康候》。)

学始于致知,终于知至而止焉。致知在格物,物固不可胜穷也,反身而诚,则举天下之物在我矣。《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凡形色之具于吾身,无非物也,而各有则焉。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口鼻之于臭味,接于外而不得遁焉者,其必有以也。知其体物而不可遗,则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则物与吾一也,无有能乱吾之知思,而意其有不诚乎﹖由是而通天下之志,类万物之情,赞天地之化,其则不达矣,则其知可不谓之至矣乎﹖知至矣,则宜有止也。譬之四方万里之远,苟无止焉,则将焉归乎﹖故「见其进,未见其止」,孔子之所惜也。古之圣人,自诚意、正心至于平天下,其理一而已,所以合内外之道也。世儒之论,以高明处己,中庸处人,离内外,判心,其失是矣。故余窃谓《大学》者,其学者之门乎!不由其门,而欲望其堂奥,非余所知也。(《题萧欲仁大学篇后》。)

附录

虔州有疑狱,众所不决者,先生皆立断。虔守楚潜议法平允,而通判杨增多刻深,先生每从潜议,增以先生为附太守,轻己。及潜去后,守议不持平,先生力与之争,方知其有守。

钦宗即位,先生疏言:「河朔朝廷重地,三镇又河朔要藩,今一旦弃之与敌,以十二州之地贯吾腹中,距京城无藩篱之固,戎马疾驱,不数日而至,非经久之计也。四方勤王之师,逾月而后集,使之无功而去,厚赐之则无名,不与则生怨,复有急召之,宜有不应命者,不可不虑也。传闻三镇欲以死拒之,今若以兵蹑其后,使腹背受敌,宜可为也。朝廷欲专守和议,以契丹百年之好,犹不能保,况此狂敌乎﹖夫要盟神不信,宜审处之,无至噬脐。」

又言:「闻敌人驱兵磁、相,劫掠无算。誓书之墨未干,而叛不旋踵。肃王初约及河而反,今挟之以往,此叛盟之大者。臣谓宜以肃王为问,责其败盟,必得肃王而后已。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于前,吾以重兵拥其后,必得所欲。若犹未从,则声其罪而讨之。师直为壮。是举也,直在我矣。」于是议者不一,终失此机会,太原诸郡皆告急矣。

太学生伏阙之事,执政惧其生乱,引高欢事揭榜于衢,且请以礼起李邦彦。先生言:「士民出于忠愤,非有作乱之心,无足深罪。邦彦首画遁逃之策,捐金割地,质亲王以主和议,罢李纲而约誓书。李邺奉使失词,惟敌言是听。此二人者,国人所同弃。而敷告中外,乃推二人平贼、和议之功,非先生王宪天自民之意。宜收还榜示,以慰人心。」皆从之。

伊川自涪归,见学者雕落,多从佛学,独先生与上蔡不变,因欢曰:「学者皆流于夷狄矣!惟有杨、谢长进。」

或劝先生解经,曰:「不敢易也。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夫传而不习,以处己则不信,以待人则不忠,三者胥失也。昔有劝正叔先生出《易传》示人者,正叔曰:『独不望学之进乎﹖姑迟之,觉耄即传矣。」盖已耄则学不复进故也。学不复进,若犹不可传,是其言不足以垂后矣。」

刘元城《道护录》曰:龟山有除命,不知何人荐。曰:「闻是蔡攸,曰不知肯来否。」(补。)

胡文定曰:吾于谢、游、杨三公,义兼师友,实尊信之。若论其传授,却自有来历。据龟山所见在《中庸》,自明道先生所授。吾所闻在《春秋》,自伊川先生所发。

又与先生书曰:大谏初承诏命,众论犹疑。安国独以为以明道先生之心为心者,裂裳裹足,不俟屦而在途也。

又《与宰相书》曰:杨公时造养深远,烛理甚明,混同鹿,知之者鲜。(知之者,知其文学而已。不知者,以为蔡氏所引。此公无求于人,蔡氏焉能浼之!文定自注。)行年八十,志气未衰。精力少年,殆不能及。上方响意儒学,日新圣德,延礼此老,置之经席,朝夕咨方,裨补必多。至如裁决危疑,经理庶务,若烛昭数计而龟卜,又可助相府之忠谋也。

又《答胡应仲书》曰:杨先生世事殊不屑意,虽袒裼裸裎,不以为浼。

文定作先生墓志,载先生奏安石为邪说之事。五峰问文定:「此章直似迂阔,何以载之﹖」文定曰:「此是取王氏心肝底刽子手段,何可不书﹖书之则王氏心肝悬在肉案上,人人见得,而诐淫邪遁之辞皆破矣。」

吕紫微《童蒙训》曰:崇宁初,本中始问杨中立先生于关止叔治,止叔称先生学有自得,有力量,常言:「人所以畏死者,以世皆畏死,习以成风耳。如皆不畏,则亦不畏也。凡此皆讲学未明,知之未至而然。」(补。)

朱子曰:龟山过黄亭詹季鲁家,季鲁问《易》,龟山取一张纸,画个圈子,用墨涂其半,云:「这便是《易》。」此说极好!只是一阴一阳,做出许般样。

问:「龟山何意出来﹖」朱子曰:「当此之时,苟有大力量,真能转移天下之事,来得也不枉。既不能然,又只随众鹘突。」

朱子又曰:龟山之出,人多议之,惟文定之言曰:「当时若能听用,须救得一半。」语最当。(文定云:「先生志铭备载所论当时政事十余条,当时宰执中若能听用,委直院辈画一条具,因南郊赦文行下,必须救得一半,不至如后来大段狼狈也。」)盖龟山当此时虽负重名,亦无杀活手段。若谓其怀蔡氏汲引之恩,力庇其子,至有「慎勿攻居安」之语,则诬矣。幸而此言出于孙觌,人亦不信。

张轩南《答胡广仲书》曰:龟山宣和一出,在某之隘,终未能无少疑。恐自处太高。磨不磷,涅不缁,在圣人乃可言。高弟如闵子,盖有汶上之言矣。至于以世俗利心观之者,则不知龟山者也,何足辩哉!(补。)

宗羲案:朱子言:「龟山晚年之出,未免禄仕,苟且就之。然来得已不是,及至,又无可为者,只是说没紧要底事。所以使世上一等人笑儒者,以为不足用,正坐此耳。」此定论也。盖龟山学问从庄、列入手,视世事多不经意,走熟「援而止之而止」一路。若使伊川,于此等去处,便毅然斩断葛藤矣。故上蔡云:「伯淳最爱中立,正叔最爱定夫,二人气象相似也。」龟山虽似明道,明道却有杀活手段,决不至徒尔劳攘一番。为伊川易,为明道难,龟山固两失之矣。虽然,后人何曾梦到龟山地位,又何容轻议也!

黄东发《日钞》曰:横渠思索高深,往往杜后学之所宜先,似不若龟山之平直,动可人意。然其精到之语,必前此圣贤之所未发,斥绝异端,一语不流。高明者多自立,浑厚者易迁变,此任道之有贵于刚大哉!(补。)

龟山讲友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忠肃陈了斋先生瓘

忠公邹道乡先生浩(并为《陈邹诸儒学案》。)

游先生复

游复,字执中,建阳人,定夫族父,与龟山为忘年友。先生总角已知经学,既壮,学益富,行益修,乡里旁郡多遣子弟从之游。其学以中庸为宗,以诚意为主,以闭邪寡欲为入德之途。(参《龟山文集》。)

附录

龟山志游执中曰:尝以昼验之妻子,以观其行之笃与否也;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未也。(补。)

(梓材谨案:此从谢山所节深宁《困学纪闻》移入。)

提举郑先生修

郑修,字季常,不知何所人也。《龟山语录》中问答甚多。尝为太学正。(补。)

(梓材谨案:《北窗炙輠》云:龟山为余杭章,郑季常本路提学。季常特迂路见龟山,执礼甚恭。」然不言是弟子,当在师友之间。)

附录

龟山与季常言:「学者当有所疑,乃能进德。然亦须着力深,方有疑。今之士讳书为学,盖自以为无可疑者,故其学莫能相当。如孔子门人所疑,皆后世所谓不必疑者也。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疑所去,答之以『去兵』。于食与信犹有疑焉,故能发孔子『民无信不立』,之说。若今之人问政,使之足食与兵,何疑之有。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是盖甚明白,而迟犹未达,故孔子以『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教之。由是而行之,于知之道不其庶矣乎﹖然迟退而见子夏,犹申问『举直错诸枉』之义,于是又得舜举陶、汤举伊尹为证,故仁知兼尽其说。子夏问『巧笑倩兮,美曰盼兮』,直推至于曰『礼后乎』然后已。如使今之学者,方得其初问之答,便不复疑矣。盖尝谓古人以为疑者,今人不知疑也,学何以进!』季常曰:「某平生为学,亦尝自谓无疑。今观所言,方知古之学者善学。」

卫公李先生夔

李夔,字师和,邵武人。经书一览成诵,文不停缀,舅黄履器之。与龟山友善。登元丰进士第,尝为华亭县尉,有政声,迁县令。累官右文殿修撰,终龙图阁待制。以子忠定恩赠太师、卫国公。(参《姓谱》。)

龟山家学(胡、周三传。)

太学杨先生迪

杨迪,字遵道,文靖公长子。为髫儿已能力学,指物即赋,凛然如成人。既冠,益贯穿古今,孝友和易,中外无间言。平居无喜愠色,至急人乏困而乐其为善,则矫然敢为,必极其意而后已。与人辩论,纲振条析,发微诣极,冰解的破,闻者钦耸。退而察其私言,若不能出诸口,故无贤不肖爱敬之,盖度不身践不苟言也。里有辩讼不决者连年,先生一言而两家为之平,其诚信于人如此。游太学,声出等夷。一旦弃而不顾,抱经游于伊川之门,以藐然少年周旋群公之间,同门之士咸敛手以推先。伊川少然可,雅器许之。于《易》、《春秋》尤精诣。崇宁三年,以疾卒。(参《朱韦斋集》。)

判院杨先生安止

杨安止,文靖子,官判院。其罢信幕赴调,韩南涧送之诗曰:「白头入幕府,始与夫子亲。夫子龟山裔,见祥麟。」(参《南甲乙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