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宋元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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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横渠学案(上)(3)

百家谨案:此先生以阴阳之气测想风雨露雷之由也。近代西人之说甚详,略述大旨:自地而上二百六十里有奇,为气域。气域分为三际,近地者为和际,中为冷际,上为热际。种种变化,悉在此气中。下地水火土为天行所吸,则腾聚于气中,郁然成云,散而为雨。当其未散,火在于中,为气水所束,不得出走,则殷殷有声,破裂而出,遂成大响,而电正其光之奔飞者也。火既破气而出,成为雷霆,若火已尽,则不复风;或火势盛,未得及土,横而行地上,则风雷交作。其有风而不雨者,火之升也,不受水迫,即返下土,为气遏抑,未获遽达,遂横奔动气而为风。水上升而火不上,则有雨而无风。火上升而水不上,则有风而无雨。火土并蒸,则或风止而继之以雨,或甚而风以散之,或甚而风雨并作,总视其势之先后盛衰焉。水土并上,土多于水,则为雾。土自独上,奔散之际,则成霾。水升仅达气之和际,则为雨为露。入于冷际,遂成霜雪。入冷再深,则为雹。然霜雪在冬而雹在夏者,夏时炎烈,上升之势锐,能直入冷之最深处,故结而为雹;冬则上升之势缓,仅及冷际,遂为霜雪也。然夏时何以无霜雪﹖盖夏时和际之气暖,能为冷际之气解,惟入最冷处,凝而为雹,始不能为之解也。且夏时之雨狭而速,云兴即雨,不待至冷际而已降矣。其直上不降,至最冷际而为雹者,偶然也。冬云需缓而广,非经数日,云气不成,故至冷际而结为霜雪者,常然也。种种变化,悉出于自然。而其所从,咸因日月星辰往来运动,能吸引下地之火气水土四行,不特月离于箕则多风,离于毕则多雨也。经纬星辰,性情不齐,各能施效。故精于天文及分野者,推此年之躔度,即可知此年之水旱也。

天象者,阳中之阴。风霆者,阴中之阳。

雷霆感动虽速,然其所由来亦渐尔。能穷神化所从来,德之盛者与!

火日外光,能直而施;金水内光,能辟而受。受者随材各得,施者所应无穷。神与形,天与地之道与!

百家谨案:日火外景,金水内景,说本《淮南》。天以阳神为用,故直而施,能照万物而不可犯;地以阴形为质,故辟而受,随物肖形而可亲狎。是火日神之属,有天之道;金水形之属,有地之道。道家谓日火扬光于外,故有食有灭,金水潜光于内,故无穷,以为收视返听,潜神不曜,养生之法。

「木曰曲直」,能既曲而反申也。「金曰从革」,一从革而不能自反也。水火,气也,故炎上润下,与阴阳升降,土不得而制焉。木金者,土之华实也,其性有水火之杂。故木之为物,水渍则生,火然而不离也,盖得土之浮华于水火之交也。金之为物,得火之精于土之燥,得水之精于土之濡,故水火相待而不相害,铄之反流而不耗,盖得土之精实于水火之际也。土者,物之所以成始而成终,地之质也,化之终也,水火之所以升降,物兼体而不遗者也。

高忠宪曰:曲直、从革,《书传》本谓曲而又直,从而又革,张子则作一义说。「水之濡」当作「土之濡」。朱子曰:「五行之说,《正蒙》说得最好,不轻下一字」

冰者,阴凝而阳未胜也。火者,阳丽而阴未尽也。火之炎,水之蒸,有影无形,能散而不能受光者,其气阳也。

阳陷于阴为水,附于阴为火。

百家谨案:《参两篇》,尤先生之极深思索,以谈造化者也。但历法一道,至今愈加精密,凡各曜之远近大小行度,薄食陵犯,灼然可见可推,非可将虚话臆度也。伊川云《正蒙》中说得有病处,殆此类与!

天道四时行,百物生,无非至教。圣人之动,无非至德。夫何言哉!

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

朱子曰:此数句从赤心片片说出来,荀、杨岂能到!

刘蕺山曰:天无一物不体处,即是仁无一事不在处。

上天之载,有感必通。圣人之为,得为而为之也。

高忠宪曰:上天之载,寂然不动而感则必通。圣人之心,寂然无为而得为则为。明其顺应而无所矫强也。

天不言而四时行,圣人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诚于此,动于彼,神之道与!

天不言而信,神不怒而威。诚故信,无私故威。

天之不测谓神,神而有常谓天。

孙锺元曰:天与神非二,见圣人即天。

运于无形之谓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

高忠宪曰:即有形之中而指言其无形之道,曰「运于无形」。非外形而别有运于无形之道也。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天道也,圣不可知也,无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

「不见而章」,已诚而明也。「不动而变」,神而化也。「无为而成」,为物不贰也

已诚而明,故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富有」,广大不御之盛与!「日新」,悠久无疆之道与!

天之知物,不以耳目心思,然知之之理,过于耳目心思。天视听以民,明威以民,故《诗》、《书》所谓帝天之命,主于民心而已焉。

「化而裁之存乎变。」存四时之变,则周岁之化可裁;存昼夜之变,则百刻之化可裁。「推而行之存乎通。」推四时而行,则能存周岁之通;推昼夜而行,则能存百刻之通。

高忠宪曰:此借《易》语,言人之存心。盖吾心之神,即天地之一阖一辟之变,往来不穷之通。存之而四时昼夜之变通不外于是也。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知上天之载,当存文王。「默而成之,存乎德行。」学者常存德性,则自然默成而信矣。存文王,则知天载之神;存众人,则知物性之神。

高忠宪曰:此亦欲人之存心。文王「纯亦不已」,即上天之载也。故存文王所存,则知天载之神。

德性者,众人所受于天之正理。常存德性,所谓「存众人」也,故知物性之神。

谷之神也有限,故不能通天下之声。圣人之神唯天,故能周万物而知。

高忠宪曰:「谷神」本《老子》语、谷而谓之神者,言谷之虚也,故声达焉则响应之。然其神有限,故不能通天下之声。圣人之神即天也,故知周万物。

圣人有感无隐,正犹天道之神。

形而上者,得意斯得名,得名斯得象。不得名,非得象者也。故语道至于不能象,则名言亡矣。

高忠宪曰:象者,犹言性情情状。凡有实得者,必可名言。可名斯可象。如实见天道,斯得其「元亨利贞」之名。得其名,斯得其生长收藏之象。苟恍惚不可为象,岂复有可名言哉!

世人知道之自然,未始识自然之为体尔!

有天德,然后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

第笔

贞明不为日月所眩,贞观不为天地所迁。

神化篇第四

神天德,化天道。德其体,道其用。一于气而已。

高忠宪曰:不外乎阴阳,故曰一于气而已。

「神无方,易无体」,大且一而已尔。

高忠宪曰:既大且一,故无方所、无形体之可求也。

虚明照鉴,神之明也。无远近幽深,利用出入,神之充塞无间也。

天下之动,神鼓之也。辞不鼓舞,则不足以尽神。

鬼神,往来屈伸之义。故天曰神,地曰示,人曰鬼。(神示者,归之始。归往者,来之终。)

百家谨案:往来屈伸之义,与天神人鬼地示何相关合﹖昔尝思之:一阴一阳,一气之往来。时屈而归谓之鬼,时伸而来谓之神。总之,阴阳之灵气也。太虚生人生物,知气变化,灵爽不测。无处无灵爽,即无处非鬼神。在天为化育,时行物生是也。在人为精神,聪明灵爽是也。在人为魂魄,生死聚散是也。在事为动静,起居作息是也。在墠尖壝宗庙为天祖日星岳渎,下而至于门行井,皆是也。所以《中庸》言:「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夫体物而不可遗,明以两间之气化言鬼神矣。而下忽接言祭祀,又曰「诚之不可揜如此」,此言鬼神之至精也。盖鬼神既为阴阳之灵气,无处非鬼神,而人尤为鬼神之会。盖物之灵者莫过于人心,而人心之与鬼神相接者,尤在祭祀。当其忾然肃然,不见者如或见之,不闻者如或闻之。是祭祀者,正所以通幽明,洽人神。以吾心之精诚,对鬼神之灵爽,焄蒿凄怆,洋洋如在,为物为变,情状毕露矣。此先生具是意于言中而未发者也。

形而上者,得辞斯得象矣。神为不测,故缓辞不足以尽神;化为难知,故急辞不足以体化。

朱子曰:神自是急底物事,缓辞如何形容之!如「阴阳不测之谓神」,「神方,易无体」,皆是急辞。化是渐渐而化,若急辞以形容之,则不可也。

气有阴阳,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其在人也,知义用利,则神化之事备矣。德盛者穷神,则知不足道;知化,则义不足云。天之化也运诸气,人之化也顺夫时。非气非时,则化之名何有!化之实何施!《中庸》曰「至诚为能化」,孟子曰「大而化之」皆以其德合阴阳,与天地同流而无不通也。所谓气也者,非待其蒸郁凝聚,接于目而后知之。苟健顺动止、浩然湛然之得言,皆可名之象尔。然则象若非气,指何为象﹖时若非象,指何为时﹖世人取释氏「销碍入空」、学者「舍恶趋善」以为化,此直可为始学遣累者薄乎云尔,岂天道神化所同日语哉!

朱子曰:「神化」二字,虽程子说得亦不甚分明,惟是横渠推出来,曰「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又曰「一故神,两在故不测」。言「两在」者,或在阴,或在阳,在阴时全体都是阴,在阳时全体都是阳。化是逐一挨将去底。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节节挨将去,便成一年,这是化。

高忠宪曰:天地有阴阳,在人有知义。知藏于中,为事之斡者,神也;义形于外,制事之宜者,化也。「知义用利」者,知与义,用之利也。至德盛而穷神知化,则知义皆下学之事,而不足言矣。时,即气之推行者。

「变则化」,由粗入精也。「化而裁之谓之变」,以着显微也。谷神不死,故能微显而不揜。

高忠宪曰:变有形,化无,故曰由粗入精。化而裁之者,如一岁之化裁作四时之变,以变显化也。皆神之所为,故至微至显,昭著而不可揜。前言谷神有限,此又借谷神以明神也。

鬼神常不死,故诚不可揜。人有是心在隐微,必乘间而见,故君子虽处幽独,防亦不懈。

百家谨案:鬼神体物不遗,散在两间,而其所聚则尤在人心。盖人心之灵,即鬼神之灵也,本浑合无间,二之不得。故人心纔动,气即感通,无隐不见。「相在尔室」,君子之栗栗危惧,虽欲不慎独,不可得也。

神化者,天之良能,非人能。故大而位天德,然后能穷神知化。

大,可为也;大而化,不可为也,在熟而已。《易》谓「穷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致,非智力能强也。

大而化之,能不勉而大也。不已而天,则不测而神矣。

先后天而不违,顺至理以推行,知无不合也。虽然,得圣人之任者皆可勉而至,犹不害于未化尔。大几圣矣,化则位乎天德矣。

大则不骄,化则不吝。

无我而后大,大成性而后圣,圣位天德、不可致知谓神。故神也者,圣而不可知。

见几则义明,动而不括则用利,屈伸顺理则身安而德滋。穷神知化,与天为一,岂有我所能勉哉﹖乃德盛而自致尔!

「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

高忠宪曰:括,结碍也。见事之几微,则事得其宜,动而不括矣,故能屈伸顺理,身安而德崇。《易》曰:「知几,其神乎!」「精义入神」者,知几而已。精义入神妙处,使事理素定于内而用乃利,豫利吾外而内乃安,盖内外交相养,皆崇德之事。若夫「穷神知化」,乃德盛自致,君子无容心焉,「先难后获」也。

神不可致思,存焉可也。化不可助长,顺焉可也。存虚明,久至德,顺变化,达时中,仁之至、义之尽也。知微知彰,不舍而继其善,然后可以成人性矣。

叶六桐曰:阴阳不测之谓神,故不可致思。推行有渐之谓化,故不可助长。存此心之虚明则成至德,所以存神而为仁之至也。顺天理之变化而达时中,所以顺化而为义之尽也。微者神之妙,彰者化之着。知微知彰,不舍而继善成性,与一阴一阳之天道无殊矣。

圣不可知者,乃天德良能,立心求之,则不可得而知之。圣不可知谓神。庄生缪妄,又谓「有神人焉」。

惟神为能变化,以其一天下之动也。人能知变化之道,其必知神之为也。

翁祖石曰:群动万殊,神妙万物,故曰「一天下之动」。变化即神也。圣人存神而达化。人果知变化之道,则上文「圣不可知谓神」,神亦奚不可知!

见易,则神其几矣!

知几其神,由经正以贯之,则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几者,象见而未形也。形则涉乎明,不待神而后知也。「吉之先见」云者,顺性命则所先皆吉也。

百家谨案:《易》「知几其神」之几,即「异于禽兽几希」之几。此所谓天良,人之所以为人者全在此。静则中存,动则先见,不容盖藏。孩提爱敬,乍见恻隐,与不为不欲之心,凡圣之所同也,何有不贯!何有不知!但此先见之几,无有不吉,而一转念,则恶声、纳交、要誉等心,纷然并至。惟能奉此先心而无违,如「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此即圣人顺性命之理,故所先皆吉也。

知神而后能飨帝飨亲,见易而后能知神。是故不闻性与天道而能制礼作乐者,末矣。

精义入神,豫之至也。

徇物丧心,人化物而灭天理者乎!存神过化,忘物累而顺性命者乎!

高忠宪曰:徇物欲即灭天理,忘物累即顺性命,问不容发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