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1942国之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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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缅甸战场,200师师长戴安澜胸口和腹部被日军机枪击中两枪,一个星期后这位身材高大的将军于撤退回国途中殉国,将士们在本就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坚持把戴安澜将军的遗体用肩膀接力抬回了国内,而此时将军的遗体已经高度臃肿并少度腐烂。--采自远征军战史。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老师。

学生时曾有一篇文科作业,要求是写作文,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字意。我答学生以为,人之初根本,先晓父母双亲而知孝,懂孝者而晓敬我族之高老贵辈,悉熟孝悌二字当以此二字为先行,方有忠之可讲,有信而可信,得己信而得他人远辈信。其然自知礼而重义,重义而晓廉,晓廉者,清然自觉知其耻。八字重义如是也。

我的老师是清遗旧师,为人为教自是全中华保守一派是也,所以对我的这种见解还是很满意的。

我信守着这八个字,也期许着。中日开始进行全面国战之后,我是学生,但我满怀一腔热血,于是我弃学从军参加了抗日的救亡战争。但经过这些年似无休止的败仗,我被漫无期限的固定在了重庆,见惯了生死和腐迂后,我终于被逼到将要失去所有当初的激情。人若是走得远了,也就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出发了。

然而很多年后,就是现在,我又发现,论此八字,不过是文笔上图得好看罢了。国土沦丧,家园遭劫,八字重义早已跟现下的国土一样变得破败不堪,参差不全,除了我们还在勉强扶持着的忠字外,其次七字用何来谈?

庆幸在我这些激情将要被混蛋的现实完全消蚀时,有个叫马进义的,并且脑袋永远都像少了两根筋的家伙重新燃烧起了类似我这样一群人的铿锵激情。但是这个家伙龟背岭带着我们打了那么一场无比恶毒阴险狡诈的一场混蛋仗之后,我们都以为这个家伙死了,于是这种激情再次被掐灭,一直到我们都要寻求用一个像样的战场让自己像样的死去。

然后我们居然又与那个狡黠的马进义重逢了...

这种重逢是喜悦的,但我们就是不说出来。我们都知道,这个家伙的出现,等于是告知了我们希望。所以我们都贱贱由衷的觉得,他去哪,我们都一定要跟去哪,这种感情真的很特殊。特殊到无法能用字词好好畅述--我们像一群不良少年,跟着一个混迹市井多年的老混混地痞流氓。

马进义带队停在皮河大桥。他没有要过桥的打算,只是站在桥头远眺衡量。

他举着望远镜,把身子挺得跟硬直的笔杆子一样,且现在又成了只有我和他在场的两人空间。我的部下,以及他的部下,都各自分散在附近。

我向他埋怨,“为什么是我们?”

他举着望远镜,“什么你们我们?”

“别看了,黑漆抹乌一片,你能看到什么?”他从不正儿八经回答我的问题,“我说那个日军,丢给我们算怎么回事,哦,现在是那个俘虏,这又不是国内的早期华北战场,生擒日军俘虏有钱拿。”

“蠢驴,看河水的反光能确定地势。”马进义说,“我说了,把那个混蛋丢到兵蛋子里,他活不过一个小时,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被日军追着打着奔逃了半个中国的家伙,被打怕了的,知道怎么照顾他。”

“你气不到我的。”其实我已经温怒,这种温怒更像是赌气,“我死了两个同僚。”

马进义还是老动作,“你还两个,刚才一个冲锋,加上你那两个,老子的人一共被报销了十七个。”

但这并不影响我继续,“我的是特务排,老兵油子,像您说的,我们个个都被日本人打怕了的,所以在打日本人的时候,没人能比我们这种人更了解怎样努力的生存,况且你给我的,把牙齿打碎了凑上去也不够一个排不是?”

他放下望远镜,但不是急于和我面相坦斥,只是把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搞半天你是要人,非得绕这么大的圈子吗?”

他好歹是个鬼精的人,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但现在他的表情更像是早在我一开口的时候就知道我要问什么,索要什么。

我回答,没好气地回答,“我要是开门见山的明了直说,不见得你会给。”

马进义边使着古怪的表情边站在这盘肠林路破立出的皮河桥头望着细小蜿蜒的皮河,回答我的话时,像是在被我割肉,想舍不舍的,“你缺兵,就直接代表着我更缺兵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做大半个排长,你们都是我营的精华,掺不得新杂的人进去,所以--”

“所以什么?”这事算是有眉目了,我于是也迫切了些。

马进义用食指挠了挠嘴须,一直挠到说完这句话,“所以我还是只能让你们做大半个排长,回头给你补两个兵进去,让韩连长给你送来。”

我失望之极,“那也还是老样子。”

马进义看了我,“又什么老样子了?”

我们现在看上去肯定像极了在讨价还价的商人小贩,只是区别于后者已经老奸巨猾到了某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我回答,“您的话,大半个排长,我的大半个营长大人。”

他肯定是看着我,“我说你是排长,你就是排长,哪有什么半个大半个的。”

我回答,“你说的大半个啊,跟我又有什么错了。”

他心怀鬼胎的笑了笑,“哦。我不记得了。”然后从怀里套出作战地图,麻溜老套地把话锋一转,“不走了不走了,再往前走过了这河,怕是我们自己就要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老子不是日军,可不敢这么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屯守桥头吧,等他们来。”

等日军来,或是等我们的后援大部队来。这原来就是马进义举着望远镜看了那么久地势的原因。

我和马进义的谈判已成,我就不再跟他有心争执两个兵的问题,即使在谈下去,以他的鬼狡和我的无可奈何,结果永远只会有一个,弄不好我连两个兵源都会再度失去。这就是一个方面的他。

转而我凑上去跟他一起看着地图。

他没在意,反而把地图往我这边移了移。这种高标准的常规作战地图以权限来说,我连携带的资格都没有。

但马进义却并不在意这个权限问题。

“我们的英国佬真成兔子了,这一路来,坐汽车也跟这速度差不多了。”马进义皱着眉,“听说英国佬的武器不比日军差啊?”

我旁观着说,“兴许人家压根就没想过要跟日本人干,一路上就当高速闲游了。”

马进义点头,“嗯。英国佬现在是跑疯了,日本矮子们也是要追疯了”

我附和“哦?”

马进义叹了口气,像有了决策,“你说人疯了,会不会就像动物一样红了眼没办法理智下来了?”

他肯定又要搞什么非人的动作。这是我首先察觉到的意图。

我看着他,指着皮河大桥“你才疯了吧,就我们这几百号人,有了桥头没后防,有了后防桥头堡防线怎么守,好吧,就算你把这两样拉扯像样了,后援呢?”

马进义收起地图,连带着他的坚毅决定一起塞进口袋,“龟背岭老子也只有几百人。而且现在我们有后援啊,谁说没有?”

我瞪眼急道:“可那是在龟背岭,这里是缅甸,能把人急死的缅甸。再说,你就真以为师团部的长官们能运筹得像你预料的那么及时?我们有多少事都是败于上峰的漫不经心和推三阻四还有听天由命?”

马进义丝毫不为我的话有所动容,反倒是越显自信,“那时我们不是没有这些家伙嘛,那时咱们穷,一块布都只能遮住半边屁股,可现在不同啦,你看看,看看。”他看着我的军服和步枪。

我在他面前习惯了哭笑不得,“说实话了,你也知道说实话了吧,我就知道你是被这些外国货挠得皮痒心也痒,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擦痒。”

他贼模贼样的在我枪杆上蹭,反手指着自己的背脊“这里,还有这里,是好痒,快帮我挠挠,快,是真痒。”

我再次被他的癫乱逼迫成无可奈何,“打吧打吧,都打死了去。”

马进义转诡为笑,像终于成就了一件大事,“看看,你也皮痒得厉害不是?”

我:“我……我……”

他不理会我的膛目结舌和无可奈何,继续看他的皮河水,“这里风水不错,是个适合死人的地方。”

我带着恼羞成怒的话反讥:“最适合埋你这种人了。”

我说完这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看马进义,他也贼兮兮地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