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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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之心;「操则存」,非以一心操一心,只操底便是已存之心。心虽放千百里之远,只一收便在此,他本无去来也。

季成问「放心」。曰:「如『求其放心』,『主一之谓敬』之类,不待商量,便合做起。若放迟霎时,则失之。如辨明是非,经书有疑之类,则当商量。」

孟子言「求放心」。你今只理会这物事常常在时,私欲自无着处。且须持敬。

收放心,只是收物欲之心。如理义之心,即良心,切不须收。须就这上看教熟,见得天理人欲分明。」

叔重问:「所谓『求放心』者,不是但低眉合眼,死守此心而已;要须常使此心顿放在义理上。」曰:「也须是有专静之功,始得。」时举因云:「自来见得此理真无内外,外面有跬步不合道理,便觉此心慊然。前日侍坐,深有得于先生『醒』之一字。」曰:「若常醒在这里,更须看恻隐、羞恶、是非、恭敬之心所发处,始得。当一念虑之发,不知是属恻隐耶,羞恶、是非、恭敬耶?须是见得分明,方有受用处。」

心兼摄性情,则极好。然「出入无时,莫知其乡」,难制而易放,则又大不好。所谓「求其放心」,又只是以心求其心。「心求心」说,易入谢氏「有物」之说,要识得。

「求放心」,初用求,后来不用求。所以病翁说:「既复其初,无复之者。」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不是学问之道只有求放心一事,乃是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如圣贤一言一语,都是道理。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诸公为学,且须于此着切用工夫。且学问固亦多端矣,而孟子直以为无他。盖身如一屋子,心如一家主。有此家主,然后能洒扫门户,整顿事务。若是无主,则此屋不过一荒屋尔,实何用焉?且如中庸言学、问、思、辨四者甚切,然而放心不收,则以何者而学、问、思、辨哉!此事甚要。诸公每日若有文字思量未透,即可存着此事。若无文字思量,即收敛此心,不容一物,乃是用功也。

学问之道,孟子断然说在求放心。学者须先收拾这放心,不然,此心放了,博学也是闲,审问也是闲,如何而明辨!如何而笃行!

学须先以求放心为本。致知是他去致,格物是他去格,正心是他去正,无忿懥等事。诚意是他自省悟,勿夹带虚伪;修身是他为之主,不使好恶有偏。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旧看此只云但求其放心,心正则自定,近看尽有道理。须是看此心果如何,须是心中明尽万理,方可;不然,只欲空守此心,如何用得!如平常一件事,合放重,今乃放轻,此心不乐;放重,则心乐。此可见此处乃与大学致知、格物、正心、诚意相表里。」可学谓:「若不于穷理上作工夫,遽谓心正,乃是告子不动心,如何守得?」曰:「然。」又问:「旧看『放心』一段,第一次看,谓不过求放心而已。第二次看,谓放心既求,尽当穷理。今闻此说,乃知前日第二说已是隔作两段。须是穷理而后求得放心,不是求放心而后穷理。」曰:「然。」

问:「孟子只说学问之道,在求放心而已,不曾欲他为。」曰:「上面煞有事在,注下说得分明,公但去看。」又曰:「说得太紧切,则便有病。孟子此说太紧切,便有病。」

上有「学问」二字在,不只是求放心便休。

孟子曰:「求其放心而已矣。」当于未放之前看如何,已放之后看如何,复得了又看是如何。作三节看后,自然习熟,此心不至于放。季礼。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可煞是说得切。子细看来,却反是说得宽了。孔子只云:「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若能如此,则此心自无去处,自不容不存,此孟子所以不及孔子。

问:「先生向作仁说,大率以心具爱之理,故谓之仁。今集注『仁,人心也』,只以为『酬酢万变之主』,如何?」曰:「不要如此看,且理会个『仁,人心也』,须见得是个『酬酢万变之主』。若只管以彼较此,失了本意。看书且逐段看,如吃物相似,只咀嚼看如何。向为人不理会得仁,故做出此等文字,今却反为学者争论。」窦云:「先生之文似药方,服食却在学者。」曰:「治病不治病,却在药方;服食见效不见效,却在人。」窦问:「心中湛然清明,与天地相流通,此是仁否?」曰:「湛然清明时,此固是仁义礼智统会处。今人说仁,多是把做空洞底物看,却不得。当此之时,仁义礼智之苗脉已在里许,只是未发动。及有个合亲爱底事来,便发出恻隐之心;有个可厌恶底事来,便发出羞恶之心。礼本是文明之理,其发便知有辞逊;智本是明辨之理,其发便知有是非。」又曰:「仁是恻隐之母,恻隐是仁之子。又仁包义礼智三者,仁似长兄,管属得义礼智,故曰『仁者善之长。』」集注。

蜚卿问:「孟子说『求放心』,从『仁,人心也』,说将来。莫是收此心便是仁,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否?」曰:「也只是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若只收此心,更无动用生意,又济得甚么!所以明道又云:『自能寻向上去。』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道只块然守得这心便了。」问:「放心还当将放了底心重新收来;还只存此心,便是不放?」曰:「看程先生所说,文义自是如此,意却不然。只存此心,便是不放;不是将已纵出了底,依旧收将转来。如『七日来复』,终不是已往之阳,重新将来复生。旧底已自过去了,这里自然生出来。这一章意思最好,须将来日用之间常常体认看。这个初无形影,忽然而存,忽然而亡。『诚无为,几善恶』,通书说此一段尤好。『诚无为』,只是常存得这个实理在这里。惟是常存得实理在这里,方始见得几,方始识得善恶。若此心放而不存,一向反复颠错了,如何别认得善恶?以此知这道理虽然说得有许多头项,看得熟了,都自相贯通。圣贤当初也不是有意说许多头项,只因事而言。」

明道说「圣贤千言万语」云云,只是大概说如此。若「已放之心」,这个心已放去了,如何会收得转来!只是莫令此心逐物去,则此心便在这里。不是如一件物事,放去了又收回来。且如浑水自流过去了,如何会收得转!后来自是新底水。周先生曰「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只是不善之动消于外,则善便实于内。「操则存,舍则亡。」只是操,则此心便存。孟子曰:「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可谓善喻。然鸡犬犹有放失求而不得者。若心,则求着便在这里。只是知求则心便在此,未有求而不可得者。池本作「便是反复入身来」。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最为学第一义也。故程子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某近因病中兀坐存息,遂觉有进步处。大抵人心流滥四极,何有定止。一日十二时中有几时在躯壳内?与其四散闲走,无所归着,何不收拾令在腔子中。且今纵其营营思虑,假饶求有所得,譬如无家之商,四方营求,得钱虽多,若无处安顿,亦是徒费心力耳。

问:「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收放心。』」曰:「所谓讲学读书,固是。然要知所以讲学,所以读书,所以致知,所以力行,以至习礼习乐,事亲从兄,无非只是要收放心。孟子之意,亦是为学问者无他,皆是求放心尔。此政与『思无邪』一般,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使人知善而劝,知恶而戒,亦只是一个『思无邪』耳。」

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将已放之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伊川云:「人心本善,流而为恶,乃放也。」初看亦自疑此两处。诸公道如何?须看得此两处自不相碍,乃可。二先生之言本不相碍,只是一时语,体用未甚完备。大意以为此心无不善,止缘放了。苟纔自知其已放,则放底便断,心便在此。心之善,如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端,自然全得也。伊川所谓「人心本善」,便正与明道相合。惟明道语未明白,故或者错看,谓是收拾放心,遂如释氏守个空寂。不知其意谓收放心只存得善端,渐能充广,非如释氏徒守空寂,有体无用。且如一向纵他去,与事物相靡相刃,则所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善端,何缘存得?

明道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将已放底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池本下云:「看下二句,必不至空守此心,无所用也。」伊川曰:「心本善,流入于不善。」须理会伊川此语。若不知心本善,只管去把定这个心教在里,只可静坐,或如释氏有体无用,应事接物不得。流入不善,池本云「四端备于吾心。心存,然后能扩而充之;心放,则颠冥莫觉,流入不善」云云。是失其本心。如「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若此类是失其本心。又如心有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池本下云:「心不在焉,亦是放。二说未尝相碍。」

问:「程子说,圣人千言万语云云,此下学上达工夫也。窃谓心若已放了,恐未易收拾,不审其义如何?」曰:「孟子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岂有出入!出只指外而言,入只指内而言,只是要人操而存之耳,非是如物之散失而后收之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