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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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问「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曰:「诚者,是个自然成就底道理,不是人去做作安排底物事。道自道者,道却是个无情底道理,却须是人自去行始得。这两句只是一样,而义各不同。何以见之?下面便分说了。」又曰:「诚者自成,如这个草树所以有许多根株枝叶条干者,便是他实有。所以有许多根株枝叶条干,这个便是自成,是你自实有底。如人便有耳目鼻口手足百骸,都是你自实有底道理。虽是自然底道理,然却须你自去做,始得。」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上句是孤立悬空说这一句,四旁都无所倚靠。盖有是实理,则有是天;有是实理,则有是地。如无是实理,则便没这天,也没这地。凡物都是如此,故云『诚者自成』,盖本来自成此物。到得『道自道』,便是有这道在这里,人若不自去行,便也空了。」贺孙问:「既说『物之所以自成』,下文又云『诚以心言』,莫是心者物之所存主处否?」曰:「『诚以心言』者,是就一物上说。凡物必有是心,有是心,然后有是事。下面说『诚者物之终始』,是解『诚者自成』一句。『不诚无物』,已是说着『自道』一句了。盖人则有不诚,而理则无不诚者。恁地看,觉得前后文意相应。」

问:「『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两句语势相似,而先生之解不同,上句工夫在『诚』字上,下句工夫在『行』字上。」曰:「亦微不同。『自成』若只做『自道』解,亦得。」某因言:「妄意谓此两句只是说个为己不得为人,其后却说不独是自成,亦可以成物。」先生未答,久之,复曰:「某旧说诚有病。盖诚与道,皆泊在『诚之为贵』上了。后面却便是说个合内外底道理。若如旧说,则诚与道成两物也。」

问:「『诚者自成』,便是『鬼神体物而不可遗』;『而道自道』,便是『道不可离』。如何?」曰:「也是如此。『诚者物之终始』,说得来好。」

「诚者,自成也。」下文云:「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此二句便解上一句。实有是理,故有是人;实有是理,故有是事。

「诚者,物之终始」,彻头彻尾。

问:「『诚者,物之终始。』看来凡物之生,必实有其理而生。及其终也,亦是此理合到那里尽了。」曰:「如人之生,固具此理;及其死时,此理便散了。」因问「朝闻夕死」。「程子云:『皆实理也。』」又云:「实理者,合当决定是如此。为子必孝,为臣必忠,决定是如此了。」

「诚者物之终始」,犹言「体物而不可遗」,此是相表里之句。从头起至结局,便是有物底地头,着一些急不得。又曰:「有一尺诚,便有一尺物;有一寸诚,便有一寸物。」

蜚卿尝言:「『诚』字甚大,学者未容骤语。」道夫以为,「诚者物之终始」,始学之士所当尽心,而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亦不过如此,正所谓彻上彻下之理也。一日,以语曹丈进叔。曹曰:「如何?」曰:「诚者,实然之理而已。」曹曰:「也说实然之理未得。诚固实,便将实来做诚,却不是。」因具以告先生。曰:「也未可恁地执定说了。诚有主事而言者,有主理而言者。盖『不诚无物』,是事之实然。至于参赞化育,则便是实然之理。」

问:「『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实有是理,而后有是物否?」曰:「且看他圣人说底正文语脉,随『诚者物之终始』,却是事物之实理,始终无有间断。自开辟以来,以至人物消尽,只是如此。在人之心,苟诚实无伪,则彻头彻尾,无非此理。一有间断,则就间断处,即非诚矣。如圣人至诚,便是自始生至没身,首尾是诚。颜子不违仁,便是自三月之初为诚之始,三月之末为诚之终;三月以后,便不能不间断矣。『日月至焉』,只就至焉时便为终始,至焉之外即间断而无诚,无诚即无物矣。不诚,则『心不在焉,视不见,听不闻』,是虽谓之无耳目可也。且如『禘自既灌而往不欲观』,是方灌时诚意存焉,即有其祭祀之事物;及其诚意一散,则虽有升降威仪,已非所以为祭祀之事物矣。」闳祖录云:「不诚虽有物犹无物,如禘自既灌,诚意一散,如不祭一般。」

「诚者,物之终始。」来处是诚,去处亦是诚。诚则有物,不诚则无物。且如而今对人说话,若句句说实,皆自心中流出,这便是有物。若是脱空诳诞,不说实话,虽有两人相对说话,如无物也。且如草木自萌芽发生,以至枯死朽腐归土,皆是有此实理,方有此物。若无此理,安得有此物!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诚,便贯通乎物之终始,若不诚,则虽为其事,与无事同。炎。

「诚者,物之终始」,以理而言;「不诚无物」,以人而言。不诚,则有空阙,有空阙,则如无物相似。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诚者,事之终始,不诚,比不曾做得事相似。且如读书,一遍至三遍无心读,四遍至七遍方有心读,八遍又无心,则是三遍以上与八遍,如不曾读相似。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如读书,半版以前,心在书上,则此半版有终有始。半版以后,心不在焉,则如不读矣。

「诚者,物之终始。」物之终始,皆此理也,以此而始,以此而终。物,事也,亦是万物。「不诚无物」,以在人者言之。谓无是诚,则无是物。如视不明,则不能见是物;听不聪,则不能闻是物,谓之无物亦可。又如鬼怪妖邪之物,吾以为无,便无,亦是。」今按:无物谓不能闻见是物,及以为无便无,皆与章句不合。姑存之。

正淳问:「『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此二句是泛说。『故君子诚之为贵』,此却说从人上去。先生于『不诚无物』一句亦以人言,何也?」曰:「『诚者,物之终始』,此固泛说。若是『不诚无物』,这个『不』字,是谁不他?须是有个人不他,方得。」

问:「『诚者,物之终始』,恐是就理之实而言。『不诚无物』,恐是就人心之实此理而言?」曰:「非也。此两句通理之实、人之实而言。有是理,则有是物;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彻头彻尾,皆是此理所为。未有无此理而有此物也。无是理,则虽有是物,若无是物矣。盖『物之终始』,皆实理之所为也。下文言『君子诚之为贵』,方说人当实乎此理而言。大意若曰,实理为『物之终始』,无是理,则无是物,故君子必当实乎此理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做万物看亦得,就事物上看亦得。物以诚为体,故不诚则无此物。终始,是彻头彻尾底意。」问:「或问中云『自其间断之后,虽有其事,皆无实之可言』,何如?」曰:「此是说『不诚无物』。如人做事,未做得一半,便弃了,即一半便不成。」问:「杨氏云:『四时之运已,即成物之功废。』」曰:「只为有这些子,如无这些子,其机关都死了。」再问:「为其『至诚无息』,所以『四时行,百物生』,更无已时。此所以『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也。」曰:「然。」

问「不诚无物」。曰:「诚,实也。且如人为孝,若是不诚,恰似不曾,诚便是事底骨子。」

或问「不诚无物」。曰:「诚,实也。且如为孝,若不实是孝,便是空说,无这孝了,便是『不诚无物』。」

或问「不诚无物」。曰:「孝而不诚于孝则无孝,弟而不诚于弟则无弟。推此类可见。诚,只是实然之理,然有主于事而言者,有主于理而言者。主于事而言,『不诚无物』是也;主于理而言,『赞天地化育』之类是也。」

「不诚无物。」人心无形影,惟诚时方有这物事。今人做事,若初间有诚意,到半截后意思懒散,谩做将去,便只是前半截有物,后半截无了。若做到九分,这一分无诚意,便是这一分无功。

问「不诚无物」。曰:「实有此理,便实有此事。且如今日向人说我在东,却走在西;说在这一边,却自在那一边,便都成妄诞了!」

问「不诚无物」。曰:「不诚实,则无此事矣。如不雨言雨,不晴言晴,既无诚实,却似不曾言一般。」

「诚者,物之终始」,指实理而言;「君子诚之为贵」,指实心而言。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此「自成」字与前面不同。盖怕人只说「自成」,故言「非自成己,乃所以成物」。故成己便以仁言,成物便以知言。盖成己、成物,固无内外之殊,但必先成己,然后能成物,此道之所以当自行也。

问:「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曰:「诚虽所以成己,然在我真实无伪,自能及物。自成己言之,尽己而无一毫之私伪,故曰仁;自成物言之,因物成就而各得其当,故曰知。此正与『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相反。然圣贤之言活,当各随其所指而言,则四通八达矣。仁,如『克己复礼』皆是;知,如应变曲当皆是。」

问:「成己合言知,而言仁;成物合言仁,而言知,何也?」曰:「『克己复礼为仁』,岂不是成己?『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岂不是成物?仁者,体之存;知者,用之发。」

「成己,仁也」,是体;「成物,知也」,是用。「学不厌,知也」,是体;「教不倦,仁也」,是用。

「学不厌」,所以成己,而成己之道在乎仁。「教不倦」,所以成物,而成物之功由乎知。因看吕氏中庸解「诚者自成」章未辨论,为下此语。

问:「『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成物如何说知?」曰:「须是知运用,方成得物。」问:「『时措之宜』,是颜稷闭户缨冠之义否?」曰:「亦有此意。须是仁知具,内外合,然后有个『时措之宜』。」又云:「如平康无事时,是一般处置;仓卒缓急时,又有一样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