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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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本朝五

中兴至今日人物上李赵张汪黄秦。

李伯纪,徽庙时,因论京城水灾被出。后复召用,遂约吴敏劝行内禅事。李恐吴做不得,乃自作文,于袖中入,吴已为之矣。后钦宗即位,用之。一日,闻金人来,殿上臣寮都失措,皆欲作窜计。李叩合门入论,合门止之。钦宗闻之,令引见。力陈御戎之策,忠义慨然。上大喜,即擢知枢密院事。李英爽奋发,然性疏,用术。钦庙用督太原师,适种师中败,遂得罪。太上登极,建炎初召。汪黄辈云:「李好用兵,今召用,恐金人不乐。」上曰:「朕立于此,想彼亦不乐矣!」遂用为相。后汪黄竟使言官去之,在相位止百余日。许右丞作陈少阳哀词,亦各见其出处。

李丞相不甚知人;所用多轻浮。相于南京时,建议三事,借民间钱。二云云。三云云。宋齐愈言之。其时正诛叛人,遂以宋尝令立张邦昌,戮之。当时人多知是立张邦昌。间有未知者,宋书以示之。及刑,人多冤之。张魏公深言宋甚好人。宋,蜀人。当时模样,亦是汪黄所使人。魏公亦汪黄荐。李罢相,乃魏公言罢也。

黄仲本言于先生曰:「李伯纪一再召,乃黄潜善荐也。途中见颜岐言章,遂疑潜善为之。李入国门,潜善率百官迓之,李默不一语,因此二公生隙。」又曰:「上云:『李纲孩视朕!』」先生曰:「李丞相有大名,当时谁不追咎其不用,以至于此?上意亦须向之。潜善因而推之,背后却令颜岐言之,情理必是如此。仲本是其族人,不欲辩之。」

问:「魏公何故亦尝论列李丞相?」曰:「魏公初赴南京,亦主汪黄,后以其人之不足主也,意思都转。后居福州李公家,于彼相得甚欢。是时李公亦尝荐魏公,曾惹言语。」又问:「魏公论李丞相章疏中,有『修怨专杀』等语,似指诛宋齐愈而言,何故?」曰:「宋齐愈旧曾论李公来,但他那罪过亦非小小刑杖断遣得了。」又曰:「当时议论,自是一般好笑。方召李丞相时,颜岐之徒论列,谓张邦昌虏人所厚,不宜疏远;李纲虏人所恶,不宜再用。幸而高宗语极好,云:『如朕之立,恐亦非虏人所乐!』遂得命召不寝。」曰:「方南京建国时,全无纪纲。自李公入来整顿一番,方略成个朝廷模样。如僭窃及尝受伪命之臣,方行诛窜;死节之臣,方行旌恤。然李公亦以此去位矣。」又曰:「便是天下事难得恰好。是时恰限撞着汪黄用事,二人事事无能,却会专杀。如置马伸于死地,陈东欧阳彻之死,皆二人为之。」传中兴诏令,御史台劝札。宋齐愈外至会议处,于卓子上取笔写「张邦昌」三字,坐皆失色!儒用。

陈少阳之死,黄潜善害之也,其详见于许右丞哀词中。同时死者欧阳彻。彻,楚州人。某族叔祖时居高邮,一日,使一人往楚州盐城小村中买物事,久而不归,后问之,乃云,彼村中三四日大雪。叔祖甚怪之,云:「八月二十间,安得有雪!」亦且据其仆云记之。后有人自彼中来,问之,果然,乃欧阳死时也。

舜举十六相,诛「四凶」,如此方恰好,两边方停匀。后世都不然,惟小人得志耳。方天下无事之时,则端人正士行义谨饬之士为小人排摈,不能一日安于朝廷,迁窜贬谪。及扰攘多故之秋,所谓忠臣义士者,犯水火,蹈白刃,以捐其躯;而小人者,平世固是他享富贵,及乱世亦是他独宽,纵横颠倒,无非是他得志之日。君子者常不幸,而小人者常幸也!如汪黄在高宗初年为宰相,后来窜广中,正中原多故之日,却是好好送他去广中避盗。及事稍定,依旧取他出来为官。高宗初启中兴,而此等人为宰相,如何有恢复之望!在维扬时,番人兵矢簇在胸前了,他犹自不管,世间有此愚人!

问中兴诸相。曰:「张魏公才极短,虽大义极分明,而全不晓事。扶得东边,倒了西边;知得这里,忘了那里。赵忠简却晓事,有才,好贤乐善,处置得好,而大义不甚分明。李丞相大义分明,极有才,做事有终始,本末昭然可晓。只是中间粗,不甚谨密,此是他病。然他纲领大,规模宏阔,照管得始终本末,才极大,诸公皆不及,只可惜太粗耳。朱丞相秀水闲居录自夸其功太过,以复辟之事皆由他做,不公道。」魏公有镇江录。又问吕颐浩。曰:「这人粗,胡乱一时间得他用,不足道。」

魏公才短。然中兴以来,要为者只李张二公。

李伯纪大节好,败兵事,乃当时为其所治者附会滋益之,不足尽信。

李伯纪请诛张邦昌并畔者,后以结余睹事过海。

李伯纪丞相为宣抚使时,幕下宾客尽一时之秀。胡德辉何晋之翁士特诸人,皆有文名,德辉尤蒙特顾。诸将每有禀议,正纷拏辨说之际,诸公必厉声曰:「且听大丞相处分!」诸将遂无语。看来文士也是误人,盖真个能者未必能言。文士虽未必能,却又口中说得,笔下写得,真足以动人闻听,多至败事者,此也。儒用。

因语李忠定,曰:「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

问:「中兴贤相,皆推赵忠简公,何如?」曰:「看他做来做去,亦只是王茂洪规摹。当时庙论大概亦主和议。按,王庶乞免签书和议文字札贴黄云:「契勘臣前项所上章奏,及与王论议,实有妨嫌。今若不自陈禀,则又如赵鼎刘大中辈首鼠两端,于陛下国事何益!」使当国久,未必不出于和。但就和上,却须有些计较。如岁币、称呼、疆土之类,不至一一听命如秦会之样,草草地和了。后来秦没意智,乃以『不合沮挠和议』为词,贬之,却十分送个好题目与他。」问:「赵好处如何?」曰:「意思好,又孜孜汲引善类,但其行事亦有不强人意处。如自平江再都建康,张德远极费调护,已自定迭了。只因郦琼叛去,德远罢相,赵公再入,忧虞过计,遂决还都临安之策。一夜起发,自是不复都金陵矣。」问:「郦琼之叛,或云因吕安老折辱之,不能安,遂生反心。如不亲坐厅,但垂帘露履以受其参之类,恐无此等事。」曰:「此亦传闻之」又问:「当时皆归罪魏公,以为不合罢刘光世,故有此变。」曰:「光世在当时贪财好色,无与为比,军政极是弛坏,罢之未为不是,但分付得他兵马无着落。」又云:「此事似不偶然。如虏人寇虐,刘豫不臣,但无人敢问着他。至此屯重兵淮上,方谋大举,以伐刘豫,忽然有此一段疏脱,遂止。」又云:「如吕安老才气尽自过人,观其议论,亦甚精确。」问:「郦琼叛去之后,闻亦不得志于虏。」曰:「虏后来亦用他为将,但初叛归于刘豫。虏人却疑豫拥兵太众,或疑与我为内应,遂有废豫之谋。」郦琼叛于淮西,实绍兴七年秋戊辰也。琼既降刘豫,金人忧其难制,遂废伪齐,其诏有云:「勿谓夺蹊田之牛,其罚则甚;不能为托子之友,非弃亦何?此天灭齐豫也,岂偶然哉!」儒用。

问:「赵忠简张魏公当国,魏公欲战,忠简欲不战。忠简以为刘豫杌上肉耳。然豫挟虏人以为重,今且得豫遮蔽虏人,我之被祸犹小。若取刘豫,则我独当虏人,难矣。魏公不然之,必欲战。二策孰是?」曰:「忠简非是。杀得刘豫了,又却抵当虏人,有何不可?刘豫亦未便是杌上肉在。若以赵之才,恐也当未得那杌上肉,他亦未会被你杀得,只是胡说。若真个杀得刘豫,则我之势益强,虏人自畏矣,何难当之!有虏,豺狼犬羊也,见威则畏,见善则愈肆欺侮。若自家真个曾胜刘豫,杀得一两番赢,他便怕矣。靖康以后,自家只管怕他,与之和,所以他愈肆欺侮。若自家真个能胜刘豫,他安得不惧?虏,禽兽耳,岂可以柔服也!尝见征蒙记李成之子某从兀朮征蒙国,因记征蒙时事。云,兀朮在甚处,淮上二士人说之曰:『今韩世忠渡江,遗弃粮草甚多。若我急往收取,资之以取江南,必可得也。』兀朮然其言,遂急来淮上,则空无所有。盖韩已先般辎重粮草归,而后抽军回也。彷徨淮上,正未有策,而粮草已竭,窘不可言。先已败于刘锜,锜在顺昌扼其前,进退不可,遂遣使请和。兀朮谓其下曰:『今南朝幸而欲和,即大幸;不然,即送死耳,无策可为也。』这下又不知其狼狈如是。若知之,以偏师临之,无遗类矣。是时虽稍胜,然高宗终畏之,欲和。因其使来,喜甚,遂遣使报之,欲和。兀朮大喜,遂得还。是兀朮不敢望和,自以为必死。其遣使也,盖亦谩试此间耳。可惜此机会,所以后来也怕,一向欲和。」又云:「刘信叔是时以孤军在顺昌,兀朮来伐,诸将皆欲走,信叔曰:『不可。我若走,则虏人必前拒我,袭在后,必无遗类。若幸而得至江,则诸将尽扼江上,责我以擅弃归之罪,亦必尽杀我,决无可生之理。不若坚守此城,与虏人决胜负,庶几死中可以求生也。』某尝说,冢杀无巧妙,只是死中求生。两军相拄,一边立得脚住不退,即赢矣。须是死中求生,方胜也。遂据城与虏人战,大败虏人,兀朮由是畏怯。若非锜顺昌一胜,兀朮亦未必便致狼狈如此之甚。信叔本将家子,喜读书,能诗,诗极佳,善写字。后来当完颜亮时,己自老病。缘其侄刘¤先战败,遂至于败。」饶录云:「张魏公欲讨刘豫,赵丞相云:『留他在上,可以扞蔽北虏。若除了,便与北虏为邻,恐难抵当。』此是甚说话!岂有不能讨叛臣而可以服夷狄乎?」

赵丞相亦自主和议,但争河北数州,及不肯屈膝数项礼数尔。至秦丞相,便都不与争。赵丞相是西人,人皆望其有所成就,不知他倒都不进前!方子录云:「赵元镇亦只欲和。但秦桧既担当了,元镇却落得美名」。

张魏公本与赵忠简同心辅政。陈公辅排程氏,乃因赵公。赵公去。已而吕安老败,赵公复相。

赵丞相,中兴名臣一人而已,然当时不满人意处亦多。且如好伊洛之学,又不大段理会得,故皆为人以是欺之。一日,出见一屋稍好,栽些花木之类。问知是一内官家,及言于上,谓:「今暂驻跸于此,当日图恢复,而内臣乃居安如此!」遂编管之。

赵丞相收拾得些人材然亦杂,如喻子才之徒亦预焉也。

先生云:「沈公雅言:『赵丞相镇静,德量之懿;而谙练事机,则恐于秦公不逮。』张子功以为不然,且曰:『焘在都司日,忠简为相,有建议者,公必计也,曰:「如是则利在上而害在民,如是则害在上利在民。今须如此行,则利泽均而公私便。」至秦公,则僚属凡有关白,默无一语,而属诸吏。事出,则皆吏辈所为,而非复前日之所拟。』」僩录云:「尝见沈公雅云:『某尝问张子功,赵忠简与秦丞相二公孰能办事?某以秦公为能。』子功曰:『不然。某尝为都司,事二公。每百官有禀白事件,赵公必当面剖析商量,此事合如何行。如此行则利国,如此行则利民,如此则利民而害国,如此则利国而害民,如此则国与民俱利。当面便商量判断了,僚属便奉承以行。及至秦公,则百官凡有所禀白,无酬酢,略不可否,但付与吏人,少间更没理会,此事便沉埋了。如此,谓之秦公胜赵公,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