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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传机密属垣有耳避侦探伺隙何人(1)

再说默士奔回机关部中报告,说鸣乾肯认半数,拿出二千五百块钱,只消有个人同他见见,他恐茶馆中交付,或被匪徒冒名取去,所以一定要当面交割,还得试试去的人是不是真正民党。倘若情形不类,他也不愿化钱。美良喜问你怎样套出他这些说话?默士便将和鸣乾对答的言语,略述一遍。并说他本来只肯花五百元,因欢喜他的那个奶奶,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情愿一回头多给几个,免得日后再有周折。美良听了,更相信妇女们胆小怕事的多,此言必非虚造,更觉心中得意。因他们先前写信,向人借军饷,开口虽都是三千五百,但谁肯照数给他,勉强应酬,也不过百份中之一二而已,最多的也没出过一千八百之数。现在听鸣乾肯出二千五百,不由人人耳热,复汉、楚雄二人,争欲出场,向鸣乾接洽收钱。因出场的人,照便可得三分之一的报酬之故。美良说:“你二人且休争先,我看这件事,颇为重大,比不得往常经过的容易。因这位杜先生曾说,前途须要将去的人考试一番,如若不合其意,就此分文没有。不怕二位见气,老楚充场虽好,惜乎肚里欠通。老复笔墨甚佳,其奈口才不兴,当着入前,期期艾艾,讲不出话。只恐惹前途动了疑心,不肯付钱,岂不有误大事。所以照我看来,还得区区亲自出马呢。”复汉、楚雄二人听了,都大为不服,说:“你近视眼赤鼻子,品貌不扬,难道前途就单欢喜你,往时遇着为难的地方,你专派我二人出去,做冲天炮,你自己却躲在家里,现在听有大好处来了,便要自己出马,如此自私自利,还成什么同志!你若要去,我们情愿自己散了伙的,这件事决不让你独干。”

默士在旁,见要紧事情,还没议妥,他三个倒先争论起来了,暗想原来他们这班自称革命同志的,逢着金钱关系,也要争先恐后,自相攘夺,无怪人说,狐狸精要拖尾巴,一个人的本相,到底掩不了呢。只是他们闹的内争,自己外人,不便插口。幸美良见事机不妙,慌忙改口说:“你们二位休得误会,我倒并不是要侵夺你二人的权限,皆因为数不止三百五百,关系个人事小,关系公众事大。我们天天东写信西写信,得到这种户头,着实大不容易,倘或接洽时有什么错误,功败垂成,在我们固然是自作之孽,但对于这位杜先生,教我们如何对得他住,所以我们必须从长计较,不可贪那接头的一份利益,贸然争夺前去。要讲革命全才,我三人中,没一个够得上的,我也不过更事略多罢了。其实和你们二位,有什么高下。为今之计,我有一个主意在此。常言说: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作事贵能合群,不如我们三个人同走一遭,彼此各尽所长,口上空谈,谅必还能充得过去,只稍瞒过一朝,洋钱到手,就可以不问信了,二位以为何如?”

胡、吴二人听了,觉如此办法,利益均沾,倒也算得公平,于是彼此也不再争,美良遂同默士商量去见鸣乾约日子。依美良打算明天就去。默士说:“我适才答应他明天给回音的,倘你们明天就去,岂不太快。因我遵你的吩咐,不说自己认得,推头说托朋友间接探听的,倘若去得太早,就不免被他看出痕迹。所以依我之见,还是后天早上去罢,让我明儿也好去回音他咧。”

美良点头称好。计议停当,次日默士果专诚到鸣乾那里去给回音,说:“兄长昨儿托我之事,我已转托朋友前去打听过了,这讨逆军司令部,就是现在上海激烈党人的总机关,专研究制造炸弹,供给各省党人,故此地点不便宣布。据说派代表前来接洽,这件事也许办得到,不过他们来时候,不止一个代表,说不定两三个人同来,你愿见不愿见呢?”鸣乾点头道:“愿见之至。”心中计算,我本准备一网打尽的,你来人愈多愈好。可怜默士那知鸣乾心存机诈,还以为他怕事,暗中不胜欢喜,说这怎样教他们明天早上来罢。鸣乾道:“早上甚好,路上人也清爽,免得有人触目,我二千五百块钱预备着,你明儿可一定要请他们过来,不可失约的。”

默士说:“那个自然。”这回鸣乾因要笼络默士,不让他疑心,格外待他客气,特地留住他,命人叫点心来请他吃了,才放他走。默士好不乐意,暗想天下有钱人都有这种瘟脾气,从前我待他毫无贰心,他倒瞧我不起。现在我要弄他的头颈,他反待我客气了。可知为人在世,良心决不能放在居中,忠心待人,多遭烦恼,还是没良心的适意呢。他又听鸣乾说,二千五百块钱,已预备在家内,等他们去拿,内中不是有八百三十三元三角三分,是自己的名分吗!所以默士越想越快活了,走在路上,也是眉花眼笑的,心中估量有了八百多块钱,又好令阿招欢喜欢喜,我也不必多给她的,剪几件衣料送她,还有她失却的一对锡方供,也由我买副新的赔她,这一来至多不过一百元左右,倒可以看她几个月好面孔呢。自己也可以手头轻松几时,期内若再做得交易,发财就在眼着。不料遇着毕三麻子,虽然起初大触霉头,到如今反受他之惠,古语吃亏就是便宜,这句话真正一点不错的。回到家中,见阿招又在那里打骂丫头,他便上前相劝说:“你时常发脾气做什么?丫头们多打不得,多打打疲了,以后遇着打,就当作家常便饭,不以为意,那时一辈子教不好咧。”阿招的脾气,发火须让她自熄,若有人压熄她,她倒反要冒出火来的。”

默士本来知道,只为眼前就要发财,买衣料送她,他以为有这一桩功劳就有劝她熄火的资格。但立功还在后来他又没预先通知阿招一句这几天中,要送她衣料,所以阿招也不知他肚中的念头,见他一回来,就替丫头出场,不由怒上加怒,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我打丫头,干你什么事?丫头是我花了钱买的,我心中要怎样,便怎样,别说打几下,就是弄杀了,也没人可以干预。你是什么人,一日三餐,吃了我的饭,不替我把丫头教好了,由她们贪吃懒做,现在我自己教训教训,你反来替她们出场,好好,你越出场我越打,看谁的手势大。”说罢,又将那丫头痛打几下,默士也不敢再做声,缩在旁边,鼓着嘴看她作威作福。阿招到晚,不曾睬他。直到夜间,两人上了床,才说话的。默士急于告诉阿招,明儿我有一桩买卖,倘若成功了,很有几个钱回佣好赚。我打算买几件衣料给你,不知你爱绸,还是爱缎?爱浅色,或是爱深色的?阿招笑说:“衣料我倒不须,这几天在小姊妹处叉麻雀,钱输得利害。清和坊老三,已在别处买了人,我这里那一个不要了。七十块本钱,又要搁杀起来。你这回做的什么买卖?有多少钱好赚,除你自己留十块八块钱零用之外,其余都干折给我罢,衣料也不要你买咧!”

默士一听,暗道不好,她又是老脾气连根拔。幸亏我不曾告诉她数目,不然又是替她白忙一场了,因就不敢再讲实话,推头说替人经手的地皮交易,分下来大约有百十块中人钱,拿到手,如数给你就是,我又没用钱之处,还要扣什么零用。阿招听了,自然欢喜。这夜二人大为恩爱,做书的不用絮絮。到第二天一早,默士有事在身,急急起来,跑到机关部中,见毕三麻子,早已在那里了。默士还以为美良调他来看房屋的,故对他点点头说:“你好早。”不意毕三睬也不睬。默士吃了一惊,再看美良等三人,也都冰霜罩面,眼露凶光,大有恨他的意味。默士情知不妙,惊问诸位为何如此?美良冷笑道:“你还问我们呢,你不是说替我们调查打听的,为何你自己也不知道。”

默士更不明白,看着他们发愣。毕三私将他衣裳拖了一拖,招呼他到旁边,告诉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默士方如梦初觉。原来毕三夜间宿在燕子窠中,开燕子窠的老板,大都是有脚力人物。毕三那个居停,便是某处的探伙。今天黎明,他正在烟迷时候,听得旁边榻上有人讲话。毕三朦胧中,似闻他们话内,带着讨逆军司令部名目,这可是他衣食饭碗,不由分外注意。细听之下,方知杜某人因接到一封具名讨逆军借饷的书信,托了包打听设法,昨儿杜某人已自己设计,哄那班吓诈党今天早上派代表前去接洽,一面知会包探,一早打发伙计们,埋伏在他宅子四周,准备那班人来时,一鼓成擒。此时他们正在调兵遣,将。毕三于默士要敲他哥哥竹杠这件事,虽未搭入股份,却也颇知其详,听了大为吃惊,暗说默士素称精士,这回几乎钻进他哥哥的圈套,我昨夜若不在此过宿,不听得这些言语,只恐连美良等几个,也被他们一网打尽,真正是千钧一发,危险已极。事不宜迟,我须赶快知照他们,不可出发,免落陷阱。当时他不敢再睡,假装小便,掩出后门,拚命奔到机关部中。美良等都没起身,毕三就在床面前,告诉他们这些话。他三人也都一怔,说道:“好险。”

楚雄粗胚,大声道:“这一定是杜默士掉我们枪花,也许他受了侦探们买嘱,假意拿他哥哥作饵,哄我等前去上钩,实在可恶之极。少停他来了,让我一手枪打死他。”毕三慌忙替默士分辩说:“他哥哥素来奸恶刁钻,弟兄不睦,此番想必是他哥哥要陷害兄弟,所以下此毒手,我可以担保他弟兄二人,决不通气的。”美良、复汉二人也说:“看情形默士不像有诈,也许是他哥哥一人的奸计。”楚雄始无他话。但他们三人,两日来眠思梦想的一千六百余金的好处,可又变成空中楼阁,怎教他们不怨不恨,所以默士进时候,他们不高兴的神气,乃恨好处不得到手,并不是怨默士做了汉奸。倘有这个念头,楚雄早已请他吃手枪了。现在毕三告诉他这篇道理,默士也好似冷水浇头,身凉半截,对着大众,先表白自己并不知情,只是受人之愚,险败大事,乃是我的过失,听凭诸位处罚。美良道:“我等罚你则甚?不过你那哥哥如此刁恶,我们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借军饷肯也由他,不肯也由他,为什么串同侦探,下此毒手,欲将我们一网打荆此仇此恨,非报复不可。”

默士也恨极鸣乾,说:“列位随意判断,哪怕将他粉身碎骨,我也赞成。”楚雄点头称好,说:“这才是朋友。古来英雄豪杰,谁不是大义灭亲的。”复汉说:“你别只顾讲空话,报仇也是很危险的举动。依我之见,还是再写信封给他,措词格外激烈些,问他洋钱到底肯借不肯借?并将他今日的阴谋揭破,说他日后若敢再用这种手段,我们就要用十二磅的炸弹轰毁他全家,届时玉石俱焚,莫怪言之不预也。”楚雄听说,鼻子管里哼了一声道:“你十二磅的炸弹在哪里?还说我讲空话呢!自己信口吹牛,倒是实话。除非那姓杜的是个呆子,不然一见你那十二磅炸弹这句话,就看出你是虚言恐吓。毫没能为的了。因十二磅的大炸弹,只有行军攻城开山可用,决没人用他轰毁人家住宅的。凡人作事,须要能说能行,只说不行,还是免开尊口为妙。”

复汉被驳,涨得耳根都红了。欲与楚雄顶嘴,美良慌忙相劝,说:“自己人休闹意见,现在对外要紧。我意思复汉的话,却也不错,再写封信给姓杜的,措辞须要激烈,不用十二磅炸弹,卫生丸也不妨写上去,仍向他要五千块洋钱,交款另换一个方法,务须令前途不同我们收款的人觌面,那才万无一失。倘也置之不理,我们不妨弄一个东洋空心炸弹,吓他一下,然后再慢慢设法对付他便了。”楚雄听美良主意如此,也就没话再说。美良令默士回去候信,我们事情办有头绪,再来通知你便了。默士怏怏回家,阿招还以为他送钱来了,看见他非常欢迎,说:“你清早出去,点心吃过没有?”

默士晓得阿招的心理,那好意思回答,惟有点头含糊过去。阿招又问:“前途字可曾签好?你的中人钱拿到没有?”默士被问,急得满头流汗,喘嗫道:“这件事现在决裂了。”阿招惊问怎样决裂的?默士道:“我也不知为何,约的今天签字,买主忽然打发人来,回头不要了。很好的一桩交易,就此打散,实在令人可惜。”阿招不语,见他默士如此恐慌,谅非虚诈,晓得交易不成,非他之过,逼也徒然,不如赦了他。但默士却以为一顿骂又逃不过,故此硬起了头皮,预备受骂。岂知了等好久,不闻碰台拍凳的声音。偷眼看阿招,已在那里处分别事。方知今朝大总统下了****令,不由心中欢喜非凡,慌忙脱却长衣,帮同丫头们揩台抹凳,挂菖蒲剑,洒雄黄酒,因这天正是端午节,他家大小都很忙碌的缘故。饭后阿招出去赌钱,他便在家看屋。一连二日,没出大门。到第三天早上,他同阿招二人,正吃着早饭,门口忽然来了包打听的伙计,要找默士讲话。默士怀着鬼胎,那敢出去。阿招问他外间干过什么事来?默士到此时候,不敢隐瞒,但通同美良等写信这句话,他也未肯承认,只说自己哥哥,接到了革命党的索诈信,托我设法挽人前去疏通的。我因同人相熟,未有回音,大约为着此事,他们寻到我头上来了。阿招怒道:“那有何妨,又不是你写的信,这样为好,替他打听打听,就要套在自己身上,普天之下,还有谁肯替朋友帮忙。你放心出去,有我在此,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