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错爱之亏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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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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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帐里,颖儿全身****,她在周身穴处插上七七四十九根金针,助药力行进。

她不想嫁给宝安公子。

但皇后赐婚,她不能不嫁;少爷要她出阁,她不能说不,那么,一旦她走出靖远侯府,便与少爷无关了吧?

她是清白女子,干净来干净去,怎容人玷污?

这五****比谁都忙,采药开炉,不眠不休,终是让她炼出三颗回光丹。

回光丹,顾名思义,就是回光返照丹,服下药,她能立即恢复已失功力,然时效只有十二个时辰,时辰到,血脉逆行,身亡。

十二个时辰够了,够让她守住冰清玉洁身。

“小姐,该换嫁裳了。”丫头在账帷外轻唤。

颖儿没应答,拔下一根根金针,收入皮囊中,她穿起单衣,将赤蝎粉系于腰袋内。今夜,谁都别想动她。

推开账帷,她发现一屋子人,玉宁公主领来六名宫女和老妪,她下床,便被人拉进妆台前。

匀妆、梳头、更衣,她望着自己一身荣华富贵……

她居然成了公主?

了不起吧!金钗银簪插满头,玉环在腕间清脆响亮,串串晶莹玉润的珍珠环上颈子,她是公主。

玉宁公主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轻握。

“颖儿,咱们是真正的姐妹了,过往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别同我计较。有空,我会过府去看你。有时间,你也别忘了常回娘家看我们,好不?”

公主语气诚挚,她希望和颖儿成为好朋友,因她是相公疼爱的颖儿啊!

扯扯唇,她想对公主挤出一抹笑,可惜,微笑泡上胆汁,苦得教人蹙眉。

门口站着一抹颀长身影,颖儿抬眼,眼光落入一潭深沉的湖水间。

四目相交,都是千言万语……

“啊,相公来了,你瞧,颖儿是不是美得教人不舍得眨眼?”公主发现宇渊,她攀上相公的手臂,将他带入房内。

是很美,颖儿匀上新娘妆,红嫩嫩的香腮,唇若花瓣,不知擦了什么,香气传来,隐去她身上的淡淡药香。

公主体贴,把宇渊推向颖儿。“大伙儿都出去吧,让相公和颖儿单独谈谈。”

一会儿,人都走光了,空空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颖儿坐着,宇渊站在她身前,她垂下头,安静。

来做什么呢?防她挑惹事端?

安心,她不会。

半晌,宇渊开口:“你不要多想,乖乖出嫁,一切有我。”

一切有他?什么意思,他日,宝安公子腻了、厌了,他要出头为她讨回公道?不需要,她的公道自己讨,不靠人帮忙。

坐到对面,勾起颖儿的下巴,发觉她平日苍白的脸色异常红润,是化妆的关系?

她凝望他,却恨上自己,少爷要将她送出去,她依然无法怨他。

大声骂他吧,骂他给了想象却又亲手打破幻想;骂他教她误解,误以为两人是女萝菟丝,生死缠绵,岂知,他们原是天南地北单飞客,难比翼双飞。

可,话含入舌间,吐不出。

“你说过,想恢复武功,回到从前,但不可能了。”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热烫,不再冰冷。

这话,她早知,从圣旨下,她便知两人之间,千山万水难飞渡。

“不过,我们有另一番选择,今夜过后。”他说得认真。

什么选择?他有公主、她属宝安公子,两人各觅幸福?摇头,这样的选择,她不要。

“对你,我别无所求,我只要你平安健康活着,答应我,好吗?”

颖儿摇头,允不了,活着难,平安健康更难。咬唇,她终于发出声音:“少爷,你快乐吗?”

“你在,我才会快乐。”他不欺瞒。

怎地又来诓人,他就不怕她再次误会,不怕她又奢望起三千宠爱在一身?

深吸气,颖儿大胆了,反正,她只剩十二个时辰。“可,少爷要把我送走不是?”

是,送走她,等于送走快乐,所以,他不会让她离开太久。双唇嗫嚅着,真心话终是没出口。

“你听话,媒人怎么说,你怎么做,好吗?”他柔声道。

他的温柔和以前一模样,记不记得,他老勾着她飞上屋顶看月亮?记不记得,夜风拂来,她偎在少爷颈窝间,想象嫦娥与吴刚?那时,他的语调和现在一样。

“我会。”偏头,她沉吟少顷。“少爷,可否允我一事。”

“什么事?”

“带颖儿到屋顶上。”最后一次,她要听风在耳边飞过,即使天未黑,月未明。

“好。”他连想都没多想,抱起她,从窗口飞出去。

入夜,宾客酒酣耳热,新房里,颖儿覆着喜帕,独自一人静坐床边。

出嫁前,少爷抱着她飞上屋顶,并肩坐着,她和以往一样,靠在少爷颈窝。

她把喜帕盖在头上,不见了眼前景色,在红色喜气间想象,她是少爷的新娘子,想象结发情深。

他们聊了很多话,都是和以前有关的事。

她说,若是有酒更好,他二话不说,飞掠而下,携来好酒,倒满樽;她硬要杯杯相碰,硬要两手相交,他允了她的任性,于是她又开始想象,想象那是他们的交杯酒。

说也怪,今日少爷由着她闹,宠她,宠得她又不确定、不确定他心板上写的是玉儿或纪颖。

然,写什么哪里重要?他仍旧把她送出家门、送上花轿,送到宝安公子的手中。

颖儿扯下喜帕,行过天地礼了,她不再是少爷的人。

起身,她来来回回在屋里绕一圈,翻箱倒柜。

找什么?找黄金银子啊!她想起爱财的陈管事,倘若宝安公子发现新娘卷款潜逃,会气成什么样子?

她要拿了钱财,再往城东走一趟,再访一次贫户,临死前,多做善事,下个轮回,说不准儿,注生娘娘会编派她当个真正的公主。

卷了细软,找不到东西可包裹,她看见掉在床角的喜帕,低身,才要捡起,竟发现床下有一口雕工精致的箱子。

宝物在这儿!笑眯眼,她得找条更大的布巾才装得下。

颖儿拉出箱子,运气、将锁匙扭断、打开,见到里面装的东西时,倒抽气。

那是龙袍,肃亲王府里藏着一件大龙袍代表什么意思,弒君篡位!肃亲王的野心吶……她得快点告诉少爷。

只是,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喜房?是了,迎亲日,这里最安全。

想也不想,她将新绣的喜被扯下一大幅,折折迭迭,将龙袍裹进红布里,未转身,她先听见房门打开。

有人来了!她探手抓起怀里的赤蝎粉,一回身,她就要让对方躺下。

“颖儿。”

一声低唤,是少爷!

猛然转身,见到宇渊,话哽在喉头。

他莞尔。“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当新娘。”

“少爷过来,是要我乖乖当新娘子?”敛眉,她朝后退一步。倘若少爷点住她的穴道,她想不乖都难。

“不是,我是来带你逃跑。”

逃跑?像陈管事的小妾和情郎?念头起,脸发烧。她在想什么啊!

“为什么?”分明是少爷亲手送她上花轿,倘若不想她嫁,何必多此一举?

“你的问题真多。好吧,我到杭州……”他大略解释,身在险处,无法细表。

颖儿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为了保她。

“我猜,你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当个听话新娘,所以还是瞒着你较妥当。”可瞒不瞒都一样,她就是学不来乖巧。

“东西得手了吗?”颖儿问。

“得手了,梁师傅正赶往皇宫,那里有方大人接应着,现下,总管应该正在护送公主回宫的路上。”有证据和公主,肃亲王这回难脱身。

这是好消息,颖儿笑弯两道柳眉,得意道:“幸好我没有袖手旁观。”

“什么意思?”宇渊横眉,她不会又做出什么事吧?

“我找到一件龙袍,这东西呈上去,肃亲王如何狡辩都不成。”颖儿把喜被摊开,宇渊望一眼,心惊。天,不只通敌叛国,他还有篡国想望。

宇渊轻道:“这下子,铁证如山。”

“嗯,快走吧!”颖儿把龙袍系好,本想负在背上,后来想想,还是动手将它绑在少爷身上。万一,她逃不了,这东西遗失不得。

方一眼,宇渊看透她的心思。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牵起她的手,两人跑出喜房,门开,一群黑衣男子迅速围上来。

颖儿心凉半截。她毕竟轻看了肃亲王,即便最险处也最安全,他仍派出高手监视。

“少爷,中间那个叫冷杉,是他负责与兰儿联络的。”颖儿背贴宇渊,屏气凝神,缓缓退后两步。

便是颖儿撞上兰儿与冷杉,才会发生一连串事件吧?因为他们不能亲自动手除去颖儿,否则府里大震动,他早晚会怀疑到兰儿身上,于是制造事端,让他亲手对付颖儿。

他终是小觑了肃亲王。望一眼身前的颖儿,分明是紧急状况,他仍忍不住想笑。

笨颖儿,忘记自己失去武功,还抢在他身前保护,难怪司徒先生总说她是聪明人,却老做愚蠢事。

大手展开,他把颖儿拉到身后。

同时,只听得一声怒吼,黑衣人发掌向宇渊脸上劈去,宇渊拉住颖儿,斜身略退,这掌落了空。

对方见他轻轻松松避开此掌,暗地吃惊。这个靖远侯不是普通人物。

一时,十数名黑衣人纷纷抽剑,宇渊明知情势凶险,仍回身抓住颖儿腰侧,估准力道,往上一抛,将她抛到树梢头。

又护她?这时候了,少爷仍处处想她?他没考虑过,便是没有武功,她还可以使毒助他,再不济,也能伏在背上,替他挡几剑。

糟,少爷的温柔又要教她想出非分,实在是要不得呀!

胡思乱想间,宇渊出剑,后发先至,势道凌厉,一出手,两名黑衣人的右手便飞溅出几点血红。

他没停下动作,一招风扫落叶,顿时,镪镪镪,几柄利剑相交,激出点点火花,双方都拼上内力。

嫣然一笑,颖儿飞身下树,自黑衣人背后突袭,皮囊里的长针发挥效用,她看准黑衣人背后穴位,扎入针,顿时,他仰翻过去。

颖儿顺利抢过一柄又薄又利的柳叶刀,刷刷刷,逼退了从旁跃入的黑衣人。

宇渊的武功以轻灵见长,东一剑、西一剑,足点地,他绕起黑衣人转圈圈,瞬地,一名黑衣人腰间中剑,鲜血喷上同门,霎时,草地上点点鲜红,教人怵目惊心。

回身,他看见颖儿只身对付两个黑衣人,吃惊,顾不得斜飞而来的剑尖,硬是飞奔到颖儿身边,这一着,他后背中剑。

回头,宇渊的剑尖趁隙指向冷杉眉心,将他逼退。

冷杉伤了少爷!

颖儿发狂了,向前窜越,平胸一剑刺出。

也是冷杉太轻敌,他算准颖儿武功尽失,食指轻弹,想把她的剑身弹开,没想到这剑来得好快,嗤一声,颖儿的剑从他前胸直透后背,直到死前一刻,他还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

血染得颖儿整头整脸。谁说他们可以伤她少爷?她乱了心,剑招越使越快,却已失章法。

她冲入黑衣人当中,不要命的死攻,身上中了数剑,却恍若未觉,宇渊来不及阻止,只好再跃入敌间,抓住颖儿手腕,飞身入屋。

门关上,她心怒未平,剑斜刺,差点击上宇渊。

“颖儿!”他大喊。

她回神,松开手,长剑铿锵一声,落地。

“少爷,你伤了……”说着,她惊惶低头,撕下裙襬,替他扎起伤口。

又笨了,自己全身上下剑伤无数,却只想着他的伤。忍不住,宇渊怒责:“那么危险,为什么不乖乖待在树上?”

这回,她看得明白,少爷的愤怒是为着担心。笑出一抹灿红,她道:“不要紧,我恢复武功了,我们一起冲杀出去。”

“恢复武功?”

“不骗人,我服下回光丹,它……能解去离魂散的毒。”她骗了人,却说不骗,没关系吧,反正是最终回。

“离魂散,是我在宫里让你服下的药?”

“是。”

“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吃回光丹。”

“因为回光丹难炼,且我花好久时间才从药书里面找到炼制法。”颖儿言语闪烁、避重就轻。终于能和少爷并肩,她不想把时间花在伤心上面。

“那就好,你的伤没问题吗?”

“不过是皮肉伤。”她骄傲道。

“好,我们一起出去。”有颖儿相助,如虎添翼。

十指相扣,他们相视一眼。

然未出门,刺客们先一步冲将进来,不出言,两人默契十足,一个开路,一个断后,他们会平安走出肃亲王府。

一时间,刀光剑影,宇渊挺剑,两名刺客倒下。

颖儿的右腿中剑,鲜血直流,但她不倒,因她的少爷尚未安全离开,剑招一招又一招,行云流水,每招都直取对方命门,瞬地,又一人卧倒。

“把剑放下!”怒斥一声,肃亲王出现,手里抓住一人。

众人住手,宇渊定眼。是公主?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颖儿收手,与宇渊并肩,身子晃了两晃,再站不稳,她跌进宇渊怀里。

“相公,救我!”

肃亲王的匕首更深一分,玉宁公主的脖子瞬地见红。

“钟离宇渊,你当真以为斗得过我?”肃亲王冷笑。

“你敢伤公主?皇上不会饶你。”宇渊稳住气。

“放心,我不会伤她,也不会伤你身边的靖宁公主,你死后,我会把两个公主留下来,好好伺候我儿子。”

他存心激怒宇渊,只要杀了他,朝中再无人敢同他作对。

“肃亲王好大的把握,你不怕皇上追究?”

“我自然有把握,就像我当年杀你爹娘一样,谁都追究不到我。哦,恕我失言,钟离尉是上战场杀敌受的伤,我不过喂了点东西给他,教他昏迷不醒,指证不出营里是谁通敌,他的死啊,算不到我头上。至于钟离夫人……所有人都晓得,她是死在大伯手里,那叫兄弟阋墙,可与我不相干。

若不是钟离尉太精明,把证据交给旁人,也不会累得我这几年心惊胆战。不过,都解决了,你一死,我就可以安安稳稳睡觉。钟离宇渊吶,我不得不承认,你比你爹更精明,不过,再精明也还是栽在我手中。”

“果然是你。”

“之前,你只能怀疑是吧?恭喜,终于听到我亲口证实,可惜啊可惜,你活不过今晚。把剑放下,如果你还要公主活命的话。”

“别放!”颖儿抢先阻止。

宇渊望颖儿一眼,苦笑。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输在最后一着。

“颖儿,答应我,想办法把公主救出去。”接着,他把手中长剑往地下一抛。

他没听她?他把公主看得比自己的命重,比父母亲仇重要?凄凉……

少爷错了?没错,他与公主是一世相守的夫妻,到死都不能离弃,错的是她,她以为少爷会为了她珍重自己。

在宇渊之后,她也抛下柳叶剑,把自己的腰带交到他手中,在他耳边轻语:“少爷,别放掉我,闭气……”

语毕,颖儿抓出一把赤蝎粉往外洒,一时间,近处、来不及闭气的黑衣人、肃亲王与公主,昏的昏、倒的倒。

站在后头的宝安公子见情势不对,忙扯开喉咙大喊:“快追,一个都不准给我跑掉!”

宇渊左手托住昏迷的公主,右手拉起颖儿的腰带,施展轻功,从王府后院逃跑,几十个人紧追在后,片刻不肯放。

终于,他趁隙飞身出王府,往山林飞蹿,那里,梁师傅埋伏了一只接应队伍,只要到那里,便得救了。

但王府的侍卫越聚越多,他们从四面八方围来。

看来这场赐婚,他们各怀鬼胎,宇渊要偷证据,而肃亲王要他的命;幸而,肃亲王的注意力全落在宇渊身上,没想到他会另派人窃取证据,更没想到不安分的新嫁娘会发现重大秘密。

宇渊丝毫不敢大意,飞身窜出。

来到悬崖边,底下深谷数十丈,他小心翼翼。

怀间,玉宁公主尚且昏迷不醒,而颖儿脚步缓滞,速度慢了下来,她血流过多,渐失元气。

宇渊紧抓住颖儿的衣带,再一会儿,再忍上一会儿,马上有人接应。

念头方起,王府侍卫发现他们的行踪,不知是谁下令,“放箭”声起,羽箭向公主方向飞来。

急切间,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任羽箭射到公主身上,一是放掉颖儿,动手将箭拨开。

同样的选择在颖儿脑海里。少爷会怎么做?

来不及猜测,似慢动作般,她看见少爷松开五指,瞠目惊惶,他放掉她的衣带,接起羽箭。

她的身子往深谷下坠,满目的不解与绝望。

他终是选择公主,选择挚爱,选择……放开她……

无助、哀怨……她一心为他啊,竟落得孤鸾魂断……

她以为少爷总是护她……绝望……心碎……少爷终究放开手……

风自耳边掠,心绝情断……

情况很快被控制,安排的人接应了他们,宇渊放下公主,以一敌十,将王府的人连同宝安公子制住。

“公主没事,她只是中了赤蝎粉,我已让她服下解药。”司徒先生向前报告。

千里迢迢,他从杭州赶回京城,一回侯府,知道状况,马上加入接应对伍。

宇渊没心思同司徒先生说话,吩咐队长召集大家,他要回头救颖儿。

司徒先生抢到宇渊面前急问:“少爷,颖儿呢?”

他该救回的是颖儿,不是公主,为什么公主在,颖儿却不见踪影?

“我正要去救颖儿,她从悬崖边掉落。”他会将她救回的,他有把握。

司徒先生惊得说不出话,颖儿怕是粉身碎骨了。

见先生吃惊,宇渊拍拍他的肩。“别担心,颖儿恢复武功了,她的轻功不错,能减缓下坠速度,我现在要到谷底寻她。”

“少爷……你知道你给颖儿服下的是离魂散?”他迟疑问。那是无药可医的。

“对,但颖儿找到医书,炼了回光丹,所以武功恢复。”这种时候,颖儿的聪敏尽显,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才,不只他,认识颖儿的人都认同。

“回光丹?”先生喃喃自语。

“少爷,人召集好了。”领队者上来回话。

“好,马上出发。”他回头对先生说:“咱们别多谈,我得快点把颖儿救上来。司徒先生,请你先回府做准备,等我带颖儿回来,还要偏劳你。”

“少爷,别去了,你救不了颖儿。”司徒先生淡道。

司徒先生槁木死灰的表情骇着他,他反手抓住先生的肩膀问:“什么意思。”

“颖儿中了凤凰蝎毒,若一日不习内功,五脏六腑会慢慢衰竭,你让她喝下离魂汤,别说一日二次冷热交替的苦楚,光失去内力,她就活不过百日。”

什么!先生说的话怎的难解。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冷热交替苦楚?什么叫做活不过百日?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颖儿必须日日修习内功?”

“不说,是颖儿不愿少爷担心。离魂汤是毒,不是药,它不只散人内力,还教人痛不欲生,颖儿服下离魂汤能活下来,我已惊讶得不知该佩服或是心疼,真的,没有几个人熬得过这种苦,所以,它才叫做离魂汤。”

宇渊猛地想起,丢在地上不及藏起的匕首,那时,她已经苦得熬不下去了,是吗?她不见人,不闹脾气,是身体的苦痛让她没力气应付;她躲起来,不是孤僻,而是为了不叫他担心……

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跳起身,他大吼:“就算她只剩下百日,我也要将她救起。”理智尽失,他狂怒不已。

先生抓住他,悲恸。

“没有百日了,她吃下回光丹,武功虽恢复,但十二个时辰后,血脉逆行,死路一条。少爷,颖儿死了,在她坐上花轿的时候就死了,不必再找……”

十二个时辰?死了?是他亲手送她上花轿、亲手害死颖儿!

颖儿死了、死了,回光丹、回光返照,他居然联想不出。

难怪她脸色红润、手心温热;难怪她要同他飞上屋顶,要同他喝交杯酒。还说懂她,他几时懂颖儿了?懂的话,怎会逼她喝下离魂汤、怎会要她嫁入肃亲王府?

凤凰蝎、离魂汤、回光丹,是他一步一步将她逼入死亡绝境。

颖儿死了……颖儿死了……心乱魂飞,神智模糊。是他亲手放掉颖儿,她怎不怨,不恨……

宇渊脸上经肌肉痉挛,神情可怖,豆大泪珠滚下,他仰天嘶吼。

伤心已极,悔恨无穷,提起手掌,砰地一声,拍在大树上,登时,击得大树拦腰折断。

少爷,别放掉我……

颖儿要他别放手啊……懂了,他懂得她眼底的绝望,懂得她的无助,懂得她的凄绝笑容……

倏地,闪电划去,清清楚楚映出他狰狞的面容。

宇渊大叫一声:“颖儿!”然后向悬崖边直奔。

雷声轰隆轰隆,大雨倾盆而下,他脑海一片混沌,浑不知身在何处。他嘶声呼号,狂奔乱走,奔上山峰,奔入深谷。

颖儿呢?他的颖儿呢……

尾声

春去冬来,时序匆匆,孤坟上,旧人凭吊。

大掌抚过墓碑上的字迹,一字字,是她的血、他的泪。

颖儿死去整整五年,五年来,他不知生活是何种滋味,他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做着没有意义的事,赚钱、赚钱、赚钱……然他赚得全世界,却再也赚不回当年的幸福。

颖儿死了,带走他的知觉。

那年,相思树被砍去,他又重新种起来,新树结满红色果实,一颗心、两颗心,每年丰收、每年收拾满地落心,他把它们收了一瓮又一瓮,留待……

留待颖儿魂魄归来,让她绣起荷包时,有许多鲜红豆子可装填。可是,她的针黹功夫进步了吗?还是同往昔一般,一个简单的“渊”字,绣得歪歪斜斜,真“冤”。

是冤啊,冤了他的心、她的情,冤了两份相属情意,就这样烟消云散。

惩罚他吧,惩罚他一生一世再不快乐;惩罚他的心,随着她的尸骨埋进阴暗幽黑的泥地里,不见天日。

“颖儿,忘记你的探月楼吗?怎不回来探探,探探我的寂寞孤寂。”

他是皇上倚重的靖远侯、是玉宁公主驸马,也是全京城最富贵的人物,可这样的他,怎么能够寂寞,对生活失去想望?

举起满满的酒杯,在地上洒落。那年,他把自醉语楼女掌柜那边听来的故事,对颖儿说:“……每当家里生了一个女娃儿,便酿起几坛好酒,埋在树下,待女儿出阁时,挖出好酒,宴请宾客,这酒叫做女儿红。”

颖儿问:“倘若女儿不及出阁便夭折了呢?”

“一样把酒挖出来,不过这酒不能叫做女儿红,而叫做花雕(凋)了。”

颖儿故事听得痴了,也学着在树下埋酒,那年,她穿上凤冠霞帔,他没挖出女儿红,因他知道,假戏不能真作,他要等到情人终成眷属日,才掘出女儿红大宴宾客,哪里知道,沦落今日,孤魂相伴,独自品啜花雕。

天吶,倘若上苍有灵,请在下一世为他们再次安排际遇,别让他们就此错过……

一口口花雕灌下肚,可怜他的花儿早凋,今生无望,愿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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