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读者精品——情感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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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轻装一身快乐一生(2)

在地下铁道里,安东尼遇见了从前朋友别比克。和蔼可亲的、活泼愉快的别比克,圆圆的面孔,闪射着儿童般的目光。他们亲热地互相握手。别比克早先是林霍佛里男爵的工厂里当炼钢工人,熟悉和热爱自己的事业;此外,他还是航空体育的热心参加者,是工厂里航空组的组长,并且创造了一些记录。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新消息,丹达。下周我们工厂委员会就要得到一架飞机!美丽非凡的飞机双发动机的复翼飞机!四百五十匹马力!问题不是飞机,而是欢乐!理想!”

安东尼微笑道:“我敢打赌,别比克,你一定在打算亲自驾驶新飞机来试飞。”

“当然是这样,这没有什么可猜三猜四的!”

“要谨慎小心!现在你听听我的新闻吗。我们拖拉机工厂批准了修建雄伟堂皇的电影院计划。我们决定把电影院命名为弗·恩格斯。春天,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要动工了。你来看第一次上演吧。你会看到这将是一座什么样的大厅啊!戏院到了,我下车了,祝你健康!”

“祝你成功!”

安东尼登上自动电梯,急忙奔往戏院的售票处。售票处前面是一条长蛇了。“这就是说票还有。”他高兴地想着,排上了队。许多思想挤在他头脑中。他想道:“这个别比克真棒。真是个好动的小伙子!但不管怎么说,我的电影院总比他的双发动机飞机还有趣。说句玩笑说,要建立一个模范电影院!但要知道电影院落成后,就要产生节目问题。这可不是这样简单的,我们将来只上演最精彩、最优秀的片子。严肃的、阐明问题的片子和轻松的、使人感到愉快的片子的比例,是需要好好考虑的;而四百五十匹马力的飞机……也是需要的玩艺。我们俱乐部应当关心这样的一个“理想”——用别比克的话说。”

“接着,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个问题:挨着卡尔拖拉机工厂要修建一个新机场。把现在的机场重新装备一下,和工厂的运动场连在一起。那末运动场将会容纳十二万观念。但是,很快这个运动场对布拉格来说,对我们日益发展、繁荣着的首都来说又将显得小了……多少要关心的事情啊……”想到这儿,安东尼叹了口气,突然之间“关心”这个字眼所引起的一九三六年时的思想和心情涌进脑际。那时对希特勒的恐惧还笼罩着欧洲呢。

的确,当时是个黑暗时期,工人阶段的生活条件是艰苦痛苦的。有工作就算是幸福。工作的利润,别人装进了口袋。要是这点“幸福”丧失了,一个人就会常常没犯任何过错而失了业,变成失业统计表中不知其为何物的号码、数字,再不被当人看待了。但就是对于有工作的人来说,生活条件又是怎样呢?工人们住在破旧的陋室茅舍中;在伊诺尼茨城郊,人们象野兽似地居住在窑洞里……“你要什么样的票,同志?”他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票?什么样的票?他竟这样奔入了回忆的世界,遗忘了世上的一切;而现在,他又怀着多么愉快的心情回到了现实世界“请给两张楼上座位埃着的票。”他手中是戏票,心中是欢乐。

现在玛尔妲就要来了,她将会非常满意。安东尼出来到了街上,走近售报处买了一张《布拉格晚报》,开始走马观花地看了看报纸的大标题。

“红色造纸工人巨型联合工厂在斯洛伐克开工!”“沙贝里茨一千座新房屋的设计!”“科拉德诺冶金工厂完成了生产计划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八!”“努塞多尔林纳桥落成通车!”“捷克斯洛伐克工人图书馆已达二万处!”

安东尼想着图书馆的数目,认定图书馆也许就如在布拉格的七十座戏院一样,还嫌不够用。正在这时,玛尔妲走来了,他们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话剧开演了。

戏的主演是一个医生。他设法找寻延长寿命的途径。全场观众怀着焦急的心情注视着一幕一幕地发展下去。“生活——这是多么美妙啊!”他俩想着。“对于那些对生活有兴趣,并且生活得很好的人们来说,寻常平庸的延长寿命是不够的。”接着安东尼又回忆起了一九三六年的冬天,当时捷克斯洛伐克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许多劳动人民不时想着:“总起来说是不是值得活下去?因为生活中有的只是一个痛苦。”

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玛尔妲。他们争先回忆着过去幻想着比幸福的现在将更美妙万倍的未来。

安东尼说:

“我非常想活到现在我们仅能幻想的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想,人们在共产主义社会时将是另一个样子。他们的心会永远年轻。很遗憾,在我们心中,还有不少沉痛的旧时代的痕迹。”

“不,”玛尔妲说,“不要这样说,丹尼克!我衷心地希望在我们死后活在世界上的人们能够象我们这样的心肠,能有象我们这样的感情。想想看吧,我们曾生活在抑郁沉闷、充满恐惧的时代;但是,我们没有向恐惧投降,我们没有感到恐惧。时代愈艰苦难熬,我们愈坚强不屈。我们是勇敢的,丹尼克,我们一刻也没有怀疑过我们必将胜利,虽然,还远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想象得出,在我们胜利之后,我们的国家将是什么样子。”

他们步行回家,沿着华丽的、闪耀着柏油光辉的街道。十二月的新鲜空气散播蓬勃的朝气。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到处还是人来人往,生活沸腾着。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也许,你是对的,玛尔妲……我想到了自己和一九三六年的同志们,恰恰在圣诞节那天,有一个同志到隐蔽的地方来,带给我们一张报纸,共产党的报纸。报纸上登着一个故事,这故事我记得很清楚,题目叫做《乐观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开头是极其平凡的字句:“十二月的白雪,密集片片地飘落在节日热闹的布拉格街头。”接着描写的是光辉的、公正的、美妙的生活。我们未来的、指日可待的未来的生活。”说着,安东尼笑了起来,“我确切地知道,在这个故事中,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但是,怀疑主义都却认为活不到这美妙的时候……”

蟋蟀在黄昏时的第一支歌是犹疑、低沉而粗糙的。他转调了,他向自己学习,跟着,一点一点地升到正确的音高上去,仿佛在寻找切合那时空的和谐。忽然间,当透明的天空中星星都出来的时候,他的歌声便获得了一种旋律式的甜蜜,像随意摇荡的钟声。

蟋蟀之歌——希门尼斯

晚间散步的时候,柏拉特罗和我都非常熟识蟋蟀的歌声。蟋蟀在黄昏时的第一支歌是犹疑、低沉而粗糙的。他转调了,他向自己学习,跟着,一点一点地升到正确的音高上去,仿佛在寻找切合那时空的和谐。忽然间,当透明的天空中星星都出来的时候,他的歌声便获得了一种旋律式的甜蜜,像随意摇荡的钟声。

清新的紫色的凉风来了又走了,夜的花朵在尽情开放,在天地交会的蓝色田畴上,一种圣洁的精华正飘过平原。蟋蟀的歌愈唱愈开心,响彻整个村野,像影子的声音。他再也不犹疑,再也不沉默了。就像把自己流淌出来一样,每一个音符都是另一个的双生兄弟,有一种黑水晶似的血缘关系。

时光安祥地度过。世界上没有战争,工人酣睡着,远处天空的景象到达了他的梦境。在爬山虎丛中,靠着墙边也许有狂恋着的情人,眼神与眼神正互相交融。小块地上盛开的豆花,向城镇吹送着轻柔的芬芳的消息,这种消息,仿佛来自一个无拘无束,心灵开放而感情微妙的青春期少年。青青的麦子,摆动在月光中,迎风而叹息,在晨早两点、三点、四点的时刻。蟋蟀的歌声中一度唱得那样悠长,现在却消逝了。

又唱起来了!啊,那清晨的蟋蟀之歌!我和柏拉特罗冷得抖,正沿着那露水凝霜的小径回家睡觉。月正落,红而渴睡。现在,那歌声正为月色而步履浮荡,为星辉而沉醉欲睡,浪漫、神秘而丰盛。然后是那一大片令人沮丧的云,镶着悲哀的紫色的边,缓缓地把白天从海面上拉上来。

人类感受过的最大欢乐之一是:迅速逃到无知中去追求知识。无知的巨大乐趣,归根结蒂,是提高问题的乐趣。

无知的乐趣——林德

同一个普通城里人在乡下散步——也许,特别是在四月份或五月份——而不对他的无知的领域象海洋那样宽阔感到惊讶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在乡下散步而不对自己的无知的领域象海洋那样宽阔感到惊讶是不可能的。成千上万的男女活着然后死去,一辈子也不知道山毛榉和榆树之间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乌鸦和画眉的啼鸣有什么不同。很可能,在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里,能够辨别乌鸦和画眉的啼鸣的人是例外。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没见过这些鸟,而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注意到它们。我们整整一生都有鸟生活在我们的周围,然而我们的观察力是如此微弱,以致我们中间许多人弄不清楚苍头燕雀是否会唱歌,说不出布谷鸟是什么颜色。我们象孩子似的争论布谷鸟是否飞的时候总是唱歌还是仅仅有时候在树枝上唱歌,争论查普曼的下面两行诗是根据他的想象呢还是根据他对大自然的认识的:

当布谷鸟在翠绿的橡树杯中歌唱,初次使人们在明媚春天心花怒放。

然而,这种无知并不完全是可悲的。从这种无知我们可以得到有所发现的乐趣,这种乐趣是经常的。只要我们是足够无知的,那么每年春天,大自然的每一个事实就会来到我们面前;而每个事实的上面还带着露水。如果我们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布谷鸟,而且只知道它是一个流浪者的声音,那么当我们看到它因为深知自己的罪过而从一座树林匆匆忙忙地飞逃到另一座树林时,我们是特别地高兴的;我们对布谷鸟在敢于降落到枞树山坡(那里可能有复仇者潜伏着)之前,象鹰那样在风中停住,长长的尾巴颤抖着的样子,也特别地高兴。假装说博物学家在观察鸟类生活中并无乐趣将是荒谬的,但他的乐趣是稳定的,同生平第一次看见布谷鸟的人的最初兴奋心情相比,几乎是一种理智的、缓慢沉重的消遣;而且瞧吧,世界给变成新的啦。

而,至于这点,甚至是博物学家的幸福在某种程度上也依靠他的无知,无知给他留下这类新天地让他去征服。他可能在书本上已经达到了知识的顶峰本身,但,在他用自己的眼睛证实每一个光辉的细节之前,他仍然感到是半无知的。他希望亲眼看见雌布谷鸟一种罕见的情景!——在地上下蛋然后用嘴把蛋叼到窝里(在这窝里注定要发生杀害幼鸟的事件)去。他将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那里,望远镜紧贴着眼睛,为的是亲自确定或驳斥这样的说法,说布谷鸟确实是在地上而不是在窝里下蛋的。而,如果他是十分有幸竟然发现了这种最遮遮掩掩的鸟在下蛋,那么也仍然有其它领域在等待他去征服,有一大堆有争论的问题等待他去解答,例如布谷鸟的那只蛋的颜色是否同窝里(布谷鸟把它的那只蛋遗弃在这窝里)的其它蛋的颜色总是相同的。无疑,科学家们迄今没有理由为他们昏过的无知而哭泣。要是他们似乎什么都懂,那么这仅仅是因为你我几乎什么都不懂。在他们发掘出的每一个事实下面总是有一笔无知的财富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将永远不会比托马斯·布朗爵士更多知道塞壬唱给尤利塞斯听的是什么歌。

我把布谷鸟请了进来作为例子来说明普通人的无知,这并不是因为我可以就这种鸟作权威性的发言。理由仅仅是因为我曾经在一个似乎受到过非洲所有布谷鸟的侵袭的教区里度过春天,我从而认识到,对它们,或者任何一个我遇见过的人,是了解得十分十分少的。但你的和我的无知并不局限于布谷鸟。它涉及所有上帝创造出来的东西,从太阳和月亮一直到花卉的名字。我曾经有一次听到一位聪明的太太问,新月是否总是在相同的星期几出现。她补充说也许最好是不知道。因为,如果人们事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天上的哪个地方能够看见新月,那么它的出现总会给人带来意外的愉快。然而,我想,即使对那些熟悉新月的活动时间表的人们,新月也总是出乎意料地来到的。我们并不会因为我们对一年四季的职司有足够的知识,知道要在三月或四月,而不是在十月里,去找报春花,而在发现一株早开的报春花时就不那么高兴。我们也知道苹果树是在结果子之前而不是在结果子之后开花的,但当五月份我们到一家果园去度假日时,这并不会减少我们对假日之美妙所感到的惊讶。

也许,与此同时,每年春天重新温习许多花卉的名字会有一种特殊的愉快。这就象重读一本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书一样,蒙田告诉我们说,他的记忆力非常糟糕,糟到每次读一本旧书就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读过这本书一样。我自己就有一个不可捉摸的、有漏洞的记忆力。我甚至能够读起《哈姆雷特》和《匹克威克外传》来好像是在读新作家油墨未干的作品一样,因为在一次阅读和另一次阅读的间隔中间,这些书的内容有那么多都消失了。这些时候,这样一种记忆力是一种苦恼,特别是如果你热爱准确性的话。但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当生活(除娱乐之外)另有其目的时候。就纯粹给人以享受这方面来说,坏的记忆力值得提一提的地方也并不见得比好的记忆力少。一个记忆力坏的人可以一辈子继续不断地阅读普鲁塔克的作品和《天方夜谭》。就象一群羊一个接一个地从树篱的缺口跳过去不可能不在荆棘上留下几撮毛一样,很可能,即使在记忆力最坏的脑子里也会留下零星片断的东西。但是羊本身逃出去了,那些大作家也以同样的方式从一个懒惰的脑子里跳出去了,留下来的东西真够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