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从名古屋来看,诹访和蒲郡还是能够考虑到的。但是如果从名古屋来看,奈良和串本在名古屋以西就不好解释了,而且蒲郡和下吕也离名古屋太近了一点,所以还是假设从广岛考虑比较合理。”
“但小冢在广岛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他与那边人的联系能保持那么久吗?”
“或许是不牢靠的,但是小冢在男女关系上干净得有点不可思议,从这点上看,还是值得怀疑的。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是一年见两次面。你还记得有个叫大村的女人给小冢打过电话吗?这是东京市内电话,所以这个女人不会是和小冢一起出行的人。那她会不会是小冢与同行者之间的联络员?我们都知道,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通过信,我觉得,他们这样做,大概就是为了不让小冢身边的人知道他们的事吧。所以,我估计这个打电话的女人是给他们交换信件的。”
“那么她是谁?”
“从能够得到两人如此信赖和重视来看,要么是那个同行者的亲密女友,要么就是小冢亲近的友人。”
“这样看来,小冢是找情人去了。”
“我是这样觉得的。他退休后的那种放松,可能是源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出行的理由吧。你仔细想想,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完成学业,找到了工作,一个已经结婚。他自己的事业也取得了一定成绩,积攒了一些资产,已经没有什么压力和负担。有的就是时间,他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么说,他一定是到广岛和那个女人会和后,一起跑到什么地方静悄悄地生活去了。”
“大概是这样吧。你注意到挂在小冢家里那几幅高更的画了吗?这位法国大画家就是为了自己的第二次人生跑到南洋去的。人在经过长期艰苦奋斗后,终于踏土通向生活终点的驿站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为了寻找自己丢失的自由呢?小冢已经看到自已取得的成绩,完成了对家庭的责任,一定是有种想支配自己以后生活的想法。小冢推崇高更的画,实质上推崇的应该是他的精神,面对生活的态度。高更为了艺术出走,小冢虽然没有画,却有情人。”
(五)
清晨的时候,两位警探到达了广岛。他们马上来到银行的分行所在地,面见了经理,并秘密地告诉了他这次的来意。经理听后拿来一张纸说:“既然这样,我就把小冢那时的熟人都写下来,供你们参考怎么样?”这样当然更好了。呼野二人就按照纸上的人名,和他们一一见了面。
在这期间,他们了解到,那时的小冢一个人在广岛工作,由于食宿问题不好解决,他便把家眷留在东京。据说当百合子听说广岛受原子弹的影响相当严重时,竟拒绝和丈夫一起到广岛来。听到这些,呼野眼前好像出现了百合子那种冰冷而又高傲的表情。小冢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和在东京一样,没有发生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里的小冢,曾是一位严谨的分行经理。
小冢曾经工作的这家银行在当地很有影响力,职员很多,女职员也不少。呼野看着她们轻盈的身影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对面前的经理说:“经理先生,小冢先生在这里工作时的女职员,现在还有在这里工作的吗?”
“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时的女职员已经没有了,她们多数是在结婚后辞职的。”
“你现在还和她们联系吗?”
“没有联系了。噢,想起来了,一年前辞职的一位女职工曾在小冢手下工作过,跟他联系一下,可能会有其他人的近况。”
“她的年龄大概多少?”
“三十五、六岁吧。”
“也是由于结婚才辞职的吗?”
“这个不是,据她自己说是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想换个环境。不过也可能是结婚,年纪大了嘛,可能难为情吧。”
“噢,是吗?我们想看一下这个人的出勤记录,麻烦您给我们一下。”经理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真是麻烦,但因为是警方的人,所以没办法,只好让人去拿。
花了好半天,那人的出勤册才从档案里找到。
“真麻烦你们了。”呼野一边说,一边接过出勤册。这个女职员叫福村庆子,呼野和北尾看得非常认真,生怕漏掉丁点儿细节。
“这是什么?”呼野忽然指着打在空格上的蓝色图章说。
“这是年假。我们银行有一个一年休假二十天的制度。平时如果工作很忙不能休息的话,可以分为两次休。一般都是在春秋两季休的。”呼野查看着这些记录,一册是记录半年的休假情况,六册记录的就是三年的。呼野一边看一边记,他把福村休假的日期都记了下来。
“这位叫福村庆子的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从可部来的。从这里到可部只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经理说得没错,福村来自可部,警探记下了地址。如果她现在还没结婚,那么住在可部的可能性依然相当大。
了解完这些情况,警探们就离开了这家银行,登上开往可部的列车。
“听见刚才经理说的那些话了吧,我之前的预料没错吧?” 呼野得意洋洋地对北尾说。接着,他拿出手册看了看,又说道,“小冢的情人肯定就是这个福村庆子。你过来看,她的休假日期和我记录的小冢写在摄影册上的日期是一样的。福村休假的时候,小冢也应该出门了。由于小冢以前在广岛工作过,这里还有不少人认识他,所以,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事情,小冢就和福村商定不在广岛见面,选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约会。这次小冢的不辞而别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是到一个没人知道他们的名胜古迹去了。”
听完呼野的分析,北尾也不停地赞叹,“您说的真对,我真是佩服极了。咱们现在就去他们秘密约会的地点看看吧。”
(六)
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可部。可部是个有悠久历史的小镇,看上去就有舒适之感。镇子上有一条叫大田川的河,下游通向广岛。它每天都汩汩地流淌着,惠泽可部的人们。
呼野和北尾很快就到了福村庆子的房舍,站在房舍前,可以看见大田川上的那座桥。房舍不是福村的,她只是长期租住在这里。房东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听说这两位从东京来的警探想见见福村,她先是吃惊,然后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们可能不知道吧,福村已经死了。”听了这句话,呼野和北尾大吃一惊。
“什么?死了?她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三个月以前吧。”
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两位警探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相视良久,哑口无言。如果是三个月以前的话,离小冢出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坚信小冢和福村庆子在一起的呼野也发懵了。
小冢知不知道福村已经死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个给他打电话的女人肯定跟他说了这个消息,那么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出走呢?呼野向房东描述了一下小冢贞一的相貌和穿着,问她福村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老妇摇摇头说:“没见过,我一直和福村住在一起,从没见过你说的那样的人。”
听了老妇的回答,呼野觉得这个案子真是蹊跷,没有见过小贞那样的人,那他和福村有没有在一起呢?呼野忽然想到,福村庆子一年前辞职的时候,正好也是小冢贞一即将退休的时候,他们肯定是准备在那个时候结合。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福村就在那个时候不幸去世。
事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现在问题的关键点是福村的死亡日期和小冢出门时间相差很大。小冢一定知道福村死亡的消息,因为他出门前接到过“大村”打来的电话。而那个“大村”到底是什么人呢?呼野想了想,这件事还得问福村的房东。
“福村生前有什么亲人吗?”
“她一直是一个人过,死的时候连男人也没找。”
“家里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吗?”
“那些人早就不在世了。”
“是吗?那福村死的时候是谁给她办的丧事?”
“她的表姐,那人特地从东京赶来,整件事都是她操办的。”
“什么?东京来的?”呼野忽然一阵惊喜。
“对啊,福村生前一直跟她通信呢。”
“那您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在东京的地址吗?”
“请稍等一会儿,我记得她以前给我们寄过一张贺卡,你们可以看看那个。”房东一会儿从里屋拿出一张有些发黄的贺卡。
“东京都大田区××町××番地,福村有西子。”看着贺卡上的地址,呼野马上记下来。“请问有没有从东京给福村寄过钱。”
“一直都有啊,只不过信封上写的是她表姐的名字。”
听完这话,呼野就赶紧收拾东西,匆匆忙忙和房东告辞,离开了屋舍。一边走一边和北尾说:“北尾,要出事了。”说完就向当地警察跑去。
“到底怎么回事。”
北尾一时还没弄明白。
“马上和东京警厅联系,迅速逮捕福村有西子!小冢贞一已经死了!”
(七)
东京警方迅速逮捕了福村有西子和她的情夫山崎,根据他们的供词,在长野县的荒山里,发现了被绞死两个月的小冢贞一的尸体。
现在,小冢已经找到了,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似乎还不是非常清楚,小冢到底是怎么死的?福村有西子为什么是杀人凶手?根据她的供词,真相渐渐清晰。
在很早以前,福村有西子就充当表妹福村和小冢的“信使”,给他们传递信件。只是每次都用她的名字投递。小冢每月寄给福村的钱也是用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小冢和福村约会的地点,也是通过有西子联系的。
每当福村的信寄到的时候,有西子就会给小冢打个电话。这期间,她就知道小冢退休后出走的想法,她本该将福村已死的消息告诉小冢,但她没有这样做,有西子隐瞒了下来。一直独身的福村死后留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此外还有小冢每月汇来的钱,她原本打算将这笔钱用于以后和小冢的同居生活,没想到却突然死掉。得知表妹去世的消息后,福村有西子马上奔到广岛,料理表妹后事的同时,把存在银行里的那笔钱取了出来。福村名下的这笔钱按理说死后应归还小冢,但有西子却据为己有。
有西子的情夫山崎也知道这件事,他不满足于仅仅拿到福村那些钱。他料定这次小冢出走会带上一大笔钱,所以就和有西子暗中残忍地谋害了小冢,抢夺了他的那笔巨款。这就是有西子没有告诉小冢福村的死讯的原因。当时,两人精心策划后,有西子就打电话跟小冢说福村某天在长野县某地和他见面。小冢没有丝毫怀疑,当天就动身了。
有西子等在约定的地点,两人见面后,她就告诉小冢,福村已经到了,在旁边那座大山里。没有任何怀疑的小冢就被骗进了荒无人烟的大山,埋伏在那里的山崎用刀残忍地杀害了小冢,并从他身上拿走了八十万元巨款。
真相就是这样,案件结束了,呼野和北尾的任务也就此完成。他们来到一家咖啡厅,想要放松一下。北尾要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说:“我好像还是不太明白。”
“你大概觉得,小冢不应该有什么不满足的了。他有美满的家庭,顺心的事业,退休后应该去安度晚年,不应该有什么出走之类的怪念头了,是吧?你现在还是单身,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啊。就是因为不明白,才会怀疑。高更不是说过吗,所有人都是为了后代而活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美好的生活从何而来?北尾,不止是艺术家,我们普通人也是这样。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辛辛苦苦打拼了数十年,好不容易到了幸福的终点,谁不想将压抑在内心深处许久的想法和个性释放出来,到广阔的世界中尽情地玩耍和游荡。小冢的这种想法,我也深有体会啊。”
“您也有这样的想法?”北尾有些吃惊。
“是这样的,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呼野说完,就默默地喝起了啤酒,然后苦笑一下又说,“不过,幸亏我还没有那么多钱,不像小冢那样,不愁吃不愁穿,所以,我只好沿着自己这条路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死的那一天。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样忍下去了。”
呼野一直苦笑,北尾一直在看着。呼野笑容里包含的内容,北尾并不是一点都不明白,他只是还没到那个年龄,还没有深切体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