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有些硬邦邦的床上，听在外面呼呼的风声，贾封突然感觉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脑子里面居然不由的想起当初当强盗的日子，喝酒吃肉，杀人放火，哪管什么民族大义，只需要自己活得快活。
只是偏偏杀了不该杀的人，不然的话自己说不定依旧当着强盗，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至于函城是不是被闹得天翻地覆，也和自己屁点关系都没有。
可惜啊……
物是人非。
命运这东西和爱情一样，谁知道怎么回事。
哑然一笑，自己居然多愁善感起来，可惜肚子墨水太少，不然说不定还能当个诗人什么的。
心态平和，仿佛觉得在硬床也不是什么问题，缓缓的闭上眼睛，叹罢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
可老天仿佛注定今晚上让贾封睡不安稳，眼前脑子一阵恍惚，就要遇到周公，门打开的声音却又响起，守卫更是喝道：“起来，族长要见你！”
这一喝，贾封的睡意顿时就如狂风刮过，烟消云散，心里还真有些不情愿，爬起来出了门，揉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在外面的院子里面今天和自己会面的老人正背着手在那等着。
今晚上天色也不错，恰逢十六，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轮圆月就如一块玉盘挂在空中，月光更是洒遍了整个大地，亮着的灯笼仿佛都有些多余。
贾封却不由的甜甜嘴，坦白的说肚子已经有些饿了，苗人仿佛丝毫不知道什么叫优待俘虏，居然连吃的都没准备，好歹也给自己一个饼子垫垫底才对。
走到他背后半丈站定，贾封才道：“老族长，天色都如此晚了，你还不歇息？”
仡侃无强转过身来，一头银丝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的苍白，黝黑的脸上也爬慢了皱纹，可是眼神却依旧犀利，不难看出他壮年时定时苗寨首屈一指的强者。
不过如今廉颇已老，岁月不饶人，任你当初英雄盖世，也有垂暮的一天。
一转过身来，无丝毫预兆，呼的一拳打来。
他说动手就动手，事先却没丝毫征兆，即便贾封也吓了一跳，匆忙间慌忙后退两步，避其锋芒。
仡侃无强一拳落空，大步上前，又是一拳打来，碗口粗的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确如猛虎啸声一般，先声夺人，要是胆怯之人估计早就吓得乱了方寸。
贾封可丝毫不是胆怯之人，这老头子不说话就开打，也懒得去问为什么，稳住身形之后，同样一拳回敬过去，却是丝毫不犹豫，两人交手就如两军对垒，生死成败乃一瞬间之事，岂能有丝毫的犹豫？
“砰……！”
两拳头没丝毫花俏的硬生生的一碰。
在旁边的苗兵看来，确如一头猛虎和一头狼斗上一般，仡侃无强身上是一种猛虎下山，万夫不敌的霸气，那个俘虏身上的气势确实如尖刀利箭一般的凌厉。
贾封顿时感觉自己好像打在了一块铁板上一样，整只手都整得酸疼，心里倒也不敢丝毫轻视，别看这老头已经头发胡子全白，力气可真不是盖的，和以前自己交手的那些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接着拳头传回来的力道，贾封又退了三步，硬碰硬自己讨不到任何的好处，看样子得换种方法才行。
仿佛瞬间，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一变，先拿那种凌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确实一种平和，如阳春三月一般。
仡侃无强虽说占得先机，拳头相交也占据了优势，可也没料到此人变化如此之快，停了攻势，站直了身子，夜风中白发飞舞，衣衫飘飘，沉声问道：“莫非你认输不成？”
贾封笑道：“认输……笑话！小王可不知道输字怎么写？”
依旧狂妄，依旧目空一切，依旧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气势。
认输？
就如剑客交锋一样，宁可死于剑下，却不愿弃剑认输，那是一辈子的耻辱。
“好！”
仡侃无强不怒反笑，喝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来好好的领教一番。请！”
贾封道：“你别客气，你先请！”
节骨眼上，两人却客套起来。
仡侃无强也就不客气，大步跨上前去，手里的拳头就如铁锤一般砸向贾封。
硬碰硬必败无疑，几下下来估计手都抬不起来，身体一侧，避开拳头，手却搭上仡侃无强的手腕，朝前他力道的方向一带，却是四两拨千斤之法，虽说用得不成熟，却也是有模有样。这可是当初跟着自己爷爷学来的，老爷子好太极，当孙子也就陪着，久而久之到也是熟悉，至于实战倒是第一次。
太极讲究的就是以柔克刚，仡侃无强发现自己拳头落空，而且轻飘飘的丝毫不着力道，这种感觉更是异常的难受，而且身子居然被拖着朝前走。
当下一喝，稳住身形，又是一拳打了过来。
贾封依旧避其锋芒，仅仅是改变他拳头的方向而已，外人看起来贾封被仡侃无强逼得节节败退，就如狂风暴雨中的船只一样，可身在其中的两人却深有体会，仡侃无强感觉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讨好，贾封第一次实战，起先有些生疏，久而久之倒熟悉起来，如果说仡侃无强的拳头是狂风的话，贾封就是弱柳，仍由你狂风多大，缺随风飞舞，看上去危险异常，实际上却是怡然自得。
一阵交锋之后，仡侃无强退后几步，眉头一皱，不悦道：“你老是躲什么？是男儿的话就该和我好好过上几招。那才痛快。”
贾封笑道：“躲？小王我可没有躲，两人交战确如战场一般，谁说要胜利的话只能硬碰硬？勇气虽说可嘉，却不过是有勇无谋而已。待你力气耗尽，鹿死谁手可还说不一定。”
此话仿佛说道了仡侃无强的心上一般，他身子一怔，然后哈哈一笑，道：“小王爷说得不错，不如陪我走上一程如何？”
其实细细一想，他们对待己方的队伍岂不是一样？先避其锋芒，用小队伍袭扰，己方虽说有万余人，在山林地方却使不出立起来，等道己方被拖得筋疲力尽之时，他们就会反击，那是己方军心已散，又如何打得过他们？
其实在一个多时辰前，仡侃无强就收到了仡侃壁派人送来的信，大军已经开始回撤，放弃了攻打函城的计划，而也正如此人所言，一路上他们被拖得异常的难堪，军心已经焕然，而且已经没粮草可用，若执意攻打函城，最后只能更多伤亡而已，而且情报所言，明朝人的援军也即将抵达，商议之后众人也意识到撤兵才是明智之举。
既然大军已经回撤，损失了兵员已经注定，按理说也应该放人回去，不过仡侃无强却有自己的打算，既然此人是函城县令，又是小王爷，那么能否争取一点什么，至少别引来朝廷的报复之举。
对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贾封也乐意如此，跟在他背后，走上了背后的小路。
小路依旧是青石板铺成，仅仅能容纳两人而已，山里气候潮湿，石板随时看上去都是湿漉漉的。
仡侃无谓依旧挺直了身子走在最前面，可贾封看来他的背却有些驼了，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穷人的家可不好当，身为族长，要是自己族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又有什么颜面可言？就如自己一样，当个县令，即便是假冒的，看到函城一片荒凉，百姓破衣烂衫，滋味同样不好受。
连家是有钱，可即便把钱分给那些百姓，也是杯水车薪而已，地方要富裕，同样得又出路才行。
其实苗寨还不是一样，抢来的粮食又能吃多久？吃完之后又如何？
想到这些，贾封也忍不住一叹。
仡侃无强听到叹息，回过头来，道：“小王爷为何而叹？”
贾封摇头道：“当家不容易啊，老族长揪心族长吃不饱穿不暖，小王何尝不是，函城的百姓其实比起你们的族人而言更加穷困。吃不饱，穿不暖，看不起病，即便死了，也就一口薄棺可以安身而已。”
仡侃无强停下脚步，惊讶道：“不是说函城吃喝不愁？富得流油？”
贾封摇头，道：“不知道族长听何人所言，可并非如此，函城是有富人，不过此人为非作歹，祸害一方，小王已经把他给办了，他的田产也分给了老百姓，而且小王下令免了租子，前不久众志成城赶走了前来冒犯的强盗，原本看着一个丰年，能吃个饱饭，却不了你们大军前来，不得已之下小王只有下令百姓撤离，让他们背井离乡，避开兵祸，位高权重者，他们看到的是功劳，是如何借此机会升官发财，大仗过后他们忙着上折子报战功，同僚送礼恭贺，于是歌舞升平，可百姓面对的却是一片废墟，今天吃一口饭，却不知明日饭在何处？这岂是那些豪门能体会的？就如那句话一般：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贾封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的感慨，或者这段时间自己经历得太多，百姓穷困不堪，忍受折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却不得不流离失所。和大明皇帝眼中的天下太平，歌舞升平却是如此背道而驰，同样又是如此讽刺。
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小王爷，也不是从小锦衣玉食，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即便当了强盗也得用命来换看明天在朝阳的机会，强悍和无情只不过是保护自己手段而已，其实自己依旧会悲天伶人，特别是在这个不得不深感悲哀的年代和地方。
为何在仡侃无强面前说这些，或许大家本来就是一类人，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会被当成笑话。要是把刚才自己说得拿到朝廷上去，即便自己是真正的小王爷，估计也会当成说疯话，是给大明朝抹黑之言。所谓民间疾苦，岂是连京城都走不出，耳朵鼻子眼睛都被蒙住的皇帝能体会到的？皇帝看到的就是在他的统治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官员尽职尽责。实际上呢？贪官污吏横行霸道，违法乱纪层出不穷，所谓的国法，在人情和权势下面连擦了屁股的草纸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