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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冲动

1.

“每天我们都会遇上一个可以结束我们整个生命的选择,而我们浑然不知。”当我在女儿的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格言漫画书上看到这一句的时候,我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战。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清晰地保留着十年前的那一幕。

十年前,我32岁,日进千金,年轻气盛。

那天我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我的第三家酒店刚刚开业,那时候不时兴现在的连锁经营,所以酒店的名字与我的第一家酒店的名字不一样,只有在座的这几个极要好的朋友知道这家酒店是我新开的,他们在酒店开业时送来了花篮、贺礼,我请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谈的无非是彼此的生意,以及有时间相约一起去哪里玩。

喝完酒回家的时候,太太许菲不在家,只有8岁的女儿一个人睡了。

我觉得很纳闷,许菲一直是个贤妻良母,这么晚了她不在家陪女儿去了哪里?

因为喝多了一点酒,我也顾不上她,一个人洗了睡。

第二天起床时,我看到许菲躺在我的身边,睡得很沉,我摇了摇她,她还没有醒,于是就拔弄她的头发,发现在她耳垂上有一粒小小的钻石耳坠,是刚刚买的。

我摇醒她,问她这颗耳坠是哪来的,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然后说,是我自己买的,昨天是我的生日,你都忘了。我只好自己给自己买礼物。

哦,我这才想起来,结婚8年,我真的已经忘了许菲的生日。对不起,我今天补你。我对她说。

算了,许菲说,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经过提醒再补送的礼物就像我求来的,我不要。

她扭过身去,那一刻我发现,她是真的生气了。

那天晚上,我在商店里精心挑选了一串非常名贵的珍珠项链,准备送给她。可是回到家,她不在家,既然她说过不要,我就把礼物藏在她的坤包里,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我从衣帽间找出她最钟爱的那个红色LV手袋,将那个狭长的盒子放了进去。

袋子里很空,但我的手碰到夹层感觉里面有一个东西,忍不住就拿了出来,一眼之下,我呆住了,是一个未开封的避孕套。

许菲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我和她之间是用不上这个的。在生了女儿珠珠之后,因为不慎让她怀了两次做了两次人流,深受其苦的许菲因此有些性冷淡的症状,为了表示我对她的歉意,我主动去做了男性结扎,赢得了她对我的关爱,我们的关系由此改善了很多。所以,我们之间是用不上这个东西的,为什么她的包里会出现这个东西?

我脑子里的疑云越来越大。

我爱许菲,我也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忙于生意很少顾及她和女儿,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家,她怎么样也不能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啊。

那些天,我的心如一锅沸水一刻也没有平静过,我想直接问问她跟她谈谈,但是又缺少勇气,怕许菲真的说出分手的话来,只好将心事闷在心里。

这份郁闷被我的朋友罗看出来了,一年前,罗刚经历了一场婚变,当时我还为他和前妻之间调解过,可是,他的妻子去意已决,两个人还是分了手。因为他是过来人,而且我们之间一直是很铁的哥们,于是,我把自己的怀疑与担心告诉了罗。

罗摇了摇头,低声说,这就像我当年的怀疑一样,我理解你。

这句话更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说,哥们,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许菲不认识你,你就去跟踪许菲,希望她是清白的。但是,如果看到她真的和什么臭男人在一起,你帮我教训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亏心事,看她知不知道回头。

罗答应了。

2.

当时,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想法,一个想假手他人来帮自己发泄一下心中怒气的行为,酿成的却是惊天悲剧。

第三天,罗在电话里告诉我,完了。随即而来的是天塌地陷般的噩耗——罗终于跟踪到许菲和她的情人,在他们从一家酒店出来经过一条背街小路时,刚刚在一年前遭遇过前妻同样背叛的罗抑止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竟然走上前去拿刀猛刺那个男人一刀,那个男子一声不吭就倒在了地上,许菲见状大声呼救,已经失去理智的罗也向许菲刺了一刀,然后仓皇逃跑。现在,他是在外省的一个小城给我打电话。

我这才想起有一天没有见到许菲了,我给她的娘家、女友家打电话都没有结果,我打了110报警,很快就被要求到公安局去认领,我面对的一具冰冷的身体,许菲和她的情人是在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倒在血泊中,他们都早已身亡。

那一刻我心中的恨全部转化成了对自己的恨,我怎么能做这么傻的事,竟然以为教训或者是报复就可以挽回妻子的心,现在,她和她的情人因为我的冲动与愚蠢失去了生命,而我和罗也付出惨重的代价,罗因过失杀人被判了死刑,缓刑2年执行,我因教唆犯罪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

我,从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沦为了阶下囚。我对不起所有的人,罗、许菲还有她的情人。但是,我最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只有8岁的女儿珠珠。

我怎么能让她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我让我的朋友帮我掩盖了所有的消息出口,连我的父母都没有让他们知道。我跪在许菲的父母面前忏悔,我无法请求他们的原谅,只是请求他们看在外孙女的份上,暂时不要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她。

然后我把自己的酒店的股权悉数转让给了我的合伙人顾,他一直是我最信任的朋友,遇事冷静稳重,为人正直,我委托他照顾我的女儿,因为我相信,只在第三者的环境里,女儿才能尽少受到这一事件的伤害。

做完这一切,我便开始了我的监狱生活。

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对此我认了。

3.

在监狱里,除了参加劳动,就是到图书室看书,给我的女儿写信。

她已经8岁,已经开始懂事,突然之间父母全部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处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家庭环境,我对她有很多的担心。

我告诉她,爸爸和妈妈现在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照顾你,请你一定要听顾叔叔的话。

女儿的回信中总有些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在哪里?你们什么时候回?等等。于是,我编了一个谎言,说我和妈妈出国了,因为想挣很多的钱。

然后我看了一些有关旅游的书,给她编织一个国外小镇的生活。她对这个小镇非常向往,而我总是说,等我们赚够了钱,就接她过来。

我盼望收到女儿的来信,她那稚气的字迹和语句常常让我热泪长流,同时悲从中来。有的时候,我又万念俱灰,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一辈子都赎不了的罪,还不如一死了之。但是,想到要是自己真的不在了,女儿就一个至亲都没有了,这对于她是更大的残忍,于是我就按捺这样的念头,顽强地活下去。

良心一刻也没有得到安宁的,这是对我的冲动与愚蠢的惩罚。

女儿12岁那年,有一天,顾告诉我,女儿想亲自给我写回信信封,不想再由顾叔叔转交,她向顾叔叔问我的通信地址在哪里。

以前,我的信都是先从监狱寄给顾,再由顾转给女儿,女儿的信也是由顾再转寄给我。现在,女儿的要求让我措手不及。怎么办?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向女儿隐瞒真相,她会长大,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是到了该告诉她真相的时候了。

经过痛苦的思索,并向顾以及许菲的父母征求意见之后,我决定向女儿公布真相。

那对于我是一场比4年前的事件更痛苦的煎熬,我向监狱提出特别审请之后,我得到一周的假释,我的朋友顾在之前帮我联系过许菲的父母,得到他们的理解,然后他们一起陪着珠珠来见我,听我讲事情的真相。

4年来,我只见到过照片中的女儿,现在,她站在我的面前,我的泪一下子如决堤之水汹涌而出。我的心每一次分每一秒都像走在刀尖上,望着女儿,我的口说不出话来,她有些受到惊吓,喊我爸爸的时候有些往后退缩。

最后,我还是语不成句地将真相告诉了我的女儿珠珠,人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珠珠哭了,我的朋友顾和他的太太一直陪着她,她的外公外婆也陪着她。

这样过了一周之后,我要回监狱的时候,珠珠还是没有喊我爸爸。

她是对的,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回到监狱,我一度很消沉,但是,想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我再一次拿起了笔,把自己当时没有讲出来,说不出来的话写在纸上,寄给女儿。

女儿一直没有回信,但是顾告诉我,她每一封信都有看。

只要女儿在看,我就一直写下去。

我现在能够做的只有这一件事,我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唯一可能的救赎,就是女儿对我的原谅。

终于,有一天,当我从监管人员手上接过一封信,上面是女儿熟悉的字迹时,我的眼泪一下子迸了出来。

4.

现在,我已经释放,重获自由的感觉真的很好,更让我欣慰的是,我的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来接我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十年来,我和她一起艰难地走过来,她能够原谅我,我觉得这是老天对我的最大的恩赐。

清明节,我带着女儿到许菲的墓前给她献花,想到她戛然止于30岁的生命,想到曾经和她有过的美好时光,想到自己冲动之下对她犯下的罪,我掩面痛哭,我知道,无论用什么作代价都挽回不了她已经失去的生命,但是,我还是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活着,为自己赎罪。

爱情画外音:

1.冲动害死人,哥们义气害死人。

2.人是有理智的动物,发现身边人的背叛与欺骗行为后,可以愤怒,可以生气,但不要急于行动。

3.当背叛发生后,你需要的是与对方沟通,看看你们在哪些地方出了问题,而不是首先想到要教训和惩罚对方。惩罚只能发泄胸中的怒火,却无济于你们关系的改善。

4.生活不能缺少激情,更不能缺少理智。激情可以带来欢愉,理智让生活不致于脱轨。因为,当理智的大堤崩溃时,席卷而来的将是无尽灾难与绵绵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