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还归长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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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谢绫要上温府要人,不能强来。

她近日无所动作,要说有什么能惹温兆熙不快,也只能是她总往硕亲王府跑这一回事。但苏羡此人生前在整个朝廷里是个边缘人,哪一派都防着他,却也不把他真当敌人。而苏昱是私下出宫,掩人耳目,应不会被人察觉。

谢绫想来想去,没闹明白她究竟犯了哪一条,让温兆熙不惜劫人来要挟她。温老贼身为当朝相爷,一向自命甚高,对付她根本用不上这种伎俩。

既然想不通透,就得多防范。

于是谢绫往温府去,除了兰心以外,还带上了印风堂的几个好手在府外监视着,以防出什么岔子。

领头的是谢翊一手提携上来的新任副堂主,叫聆风,人年轻,也谨慎,特地来请示谢绫:“要不要禀报谢先生?”

谢绫皱眉挥了挥手:“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师父知道。”

“是。”聆风拱手应了,转眼消失在了围墙之后。

兰心忧心忡忡地向谢绫递了眼色,见她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低头去和守门的家丁搭话,让他们去禀报****。

谢绫坐在马车里等着。如果真是温兆熙劫走了扶苏,那便是个难解的局,什么样的纰漏都可能出。但若温兆熙真是为了硕亲王一事而发难,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师父知晓此事。此举绝不明智,她从前绝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可不知怎么的,这一回她虽然心中甚多疑窦担心,却格外地坚定。

静候了一会儿,朱红漆大门打开,里面出来的却是个婢女,像是早知谢绫会来拜访似的,把她迎了进去。没往正厅也没往****议事爱去的凉亭,竟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是女眷住的地方。谢绫和兰心虽然都是女流之辈,但在后院议事依然怪异得很。谢绫跟着那婢女一路前行,心里头暗暗思忖。

引她来这里的人,不像是温兆熙。

谢绫给兰心使了个眼色,兰心机灵地点了点头,上去跟那婢女搭讪,看对方年纪稍大,嘴甜地喊了声姐姐,才道:“我们别不是走错了吧?丞相怎么会在后院呢?”

那婢女口风严实,没探出别的来,只说道:“要见你们的不是老爷,是我家二小姐。”

谢绫恍然。

温兆熙膝下无子,唯有两女。大女儿便是宫里头那个与她颇有过节的瑾妃娘娘。这位二小姐,该是瑾妃的妹妹,那个与沈漠有婚约又被她搅了局的相府二千金,温碧宁。

谢绫与她素不相识,今日此行更加没个底。

到了花厅,上座上坐着个清秀佳人,一双眸子极富灵气,清透漂亮,一看便是双聪明人的眸子。扶苏非但没伤着没吓着,还趴在她膝上玩一个玉葫芦,笑得一团天真。

谢绫谦声喊了声二小姐,乐不思蜀的扶苏才发现她,回身甜甜地喊了声“干娘”。

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谢绫从进门起脸色就略黑。她为了这个小家伙如临大敌,部署周全才来要人,没想到他却自在得很,看来根本用不着她来救,已经认了别人作干娘了。

温碧宁放下扶苏,浅浅一笑:“谢姑娘,久仰大名。”

那双眸子在谢绫面前晃了一晃,清清淡淡却不失灵秀,这么一笑,更是温婉大方。她在心里暗自感慨,温老贼生的这两个女儿,一个糊涂一个聪明,差距还真挺大。若是进宫的是眼前这位二千金,恐怕一切都会不同。

温碧宁使唤婢女为她看座,便让下人抱走了扶苏,喊退了左右,架势摆得甚足。

谢绫头一回与个女眷议事,也觉得新鲜,但这架势到底熟悉,倒是不动声色。这温碧宁看气质便是个知事的,与聪明人谈条件是她最不怕的事。

温碧宁甚亲厚地与她致歉:“我在四季居遇到扶苏,小孩子与我投缘,我见了也甚喜欢,冒冒失失把他带回了府上做客,不想竟劳谢姑娘亲自找上门来,是我考虑不周,谢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她带回扶苏,不就是为了让她亲自上门一趟。谢绫也不拆穿,一笑而过:“扶苏生性顽劣,见了人就往上贴,唐突了温小姐,是我照看不周才是。”

太极打完,谢绫默声等着她提及正题。

果不其然,温碧宁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轻轻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杯子,盈盈一笑:“谢姑娘是当世难得的佳人,碧宁早有心结交,可惜身在深闺,无缘相识。今日路过四季居,听闻沈将军独爱谢姑娘手下的琴师,便进去听了听,果然不负盛名。”

体面话恭维话也说完了。谢绫警觉地听出她话语里的沈将军三字,大觉有趣。她是沈漠未过门的妻子,言语间对沈漠却十分客气,很有几分貌合神离的意思。可若真是貌合神离,又怎么会因为沈漠常来她那里听几个曲子,就特意把她找来呢?

女人心海底针。谢绫没那个耐心陪她拉家常,闻罢一笑,故意说道:“沈将军眼界甚高,四季居里的琴师哪入得了他的法眼。以往有幸得将军光顾,都是我这个东家亲自献的艺,让温小姐见笑了。”

这是句猛话,温碧宁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笑容微不可察地敛了敛。没想到她不仅直接地把话说开,而且还有几分不顾名节的意思。这番话教寻常女子听了去,恐怕要以为她与自己的未婚夫婿有染了。

温碧宁不但没生气,连笑容都真诚了许多,那双钟灵毓秀的眸子里盛了清亮的光泽:“谢姑娘为人果然直率。只是姑娘恐是误会了,碧宁并没有责难的意思,反而十分仰慕。今日请谢姑娘来,是为另外一事。”

她终于肯把话摊开来说,看来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子。谢绫放了半颗心:“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我与沈将军本该于上月完婚。只是将军府突遭火事,恐不吉利,这才改换了吉日。”此事是长安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八卦,却被温碧宁说得好像谢绫果真一无所知一般,悉心解释,末了又温温和和地问她,“孟春之时长安气候正是湿润,没有平白无故起火的道理。这一把火来得突然,火势又比寻常走火要猛烈得多。谢姑娘可知其中究竟?”

谢绫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不是在吃飞醋,而是有凭有据地来兴师问罪来了。温兆熙没找她麻烦,没想到这位二千金是个高人,竟能亲自查出是她做的。数日之后便是三月二十,她的出嫁之日,新嫁娘却还特意赶在婚期之前来找她翻旧账。

也不知温兆熙知道了没有……要是知道了,便麻烦了。

温碧宁看出了谢绫心中的忧虑,笑道:“家父尚且不知,谢姑娘大可放心。”她的眼中一片了然,让谢绫都有几分看不透她,“谢姑娘自然是一时不慎,并非是与家父有所瓜葛,才做出此举。既然如此,碧宁自也不会去叨扰家父,给谢姑娘平添烦恼。”

此事实在是个乌龙。谢绫当时深以为是温兆熙过河拆桥给她下毒,心里气愤难当,便想给他点颜色看看,既然他先不仁她便也不义,以免被当成软柿子捏。谁知那等卑劣之事,居然是一国之君派人做的呢?

谢绫知晓真相之后,便深悔当时的冲动。幸好当时行事诡秘,连温兆熙都没怀疑到她头上来,再有沈漠自己纵火想要逃婚的传闻传开,他便更没有花心思去深究这样的事。她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被真正在乎此事的人给挖了出来。

她身为元凶被逮个正着,便也不再周旋,甚苦涩道:“彼时虽非一时不慎,却也不是有意为之,是有误会在其中。如今误会已解,祸事却也覆水难收,我未能早些登门致歉,实在对不住二小姐。”

温碧宁见她行事磊落,反而没有怒容,和颜悦色道:“谢姑娘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不是有误会,自然也不会存心与碧宁过不去的。”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为难之色,显然是刻意为之,却也让人挑不出错,“谢姑娘有所不知。沈将军军功赫赫,是楚国的大英雄,市井之间早有传闻,将他与平遥公主凑作了一对。碧宁后来居之,却与沈将军结下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碧宁本不该有怨言,但心中又难免觉得配他不上。谢姑娘可也这般想吗?”

谢绫纵火在先,与平遥公主结盟在后。可外人不知,很容易将两事联系在一起,温碧宁显然是以为她受了平遥公主的指使,从中作梗了。

有趣,有趣。谢绫哭笑不得,也不知温碧宁这算是冤枉了她,还是冤枉了公主。总之她莫名其妙又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不知该不该默认下来。

温碧宁见她不言不语,以为她被说中了心事,宽慰道:“谢姑娘不必过意不去。长安百姓大多都和谢姑娘一样,希望英雄配美人,确实无可厚非。若是形势允许,碧宁也想全身而退,只是……”

谢绫等着她这个“只是”,温碧宁卖了半天的关子,叹息道:“只是燕国使臣此次来京,竟上请朝廷,想要和亲。我朝宗室少女子,嫡出的公主更是只有平遥长公主一人适龄待嫁。实在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