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还归长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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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刹那间,苏昱疾步上前夺下了一人手里的长刀,以此挡住另一边的攻势,将谢绫护在了身后。如此一来,一直隐在暗处的秦骁伺机而动,与那持刀的假太监单打独斗。

这番动静惊动了御花园中值守的侍卫,不一会儿便将四人围在了中间。两个假太监没有得手,不一会儿便被制住。

在这深宫之中,那两人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真可谓是胆大包天。何况他们的目标是谢绫,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秦骁拷问下来,那两人只字不言,倒是侍卫中有人眼尖,认出来:“这两人是咸福宫里头的掌灯太监,入宫有好些年成了。”

苏昱神色一凝。

谢绫听说这两个太监竟是真太监,也起了疑心。这两人并没有对她下死手,说不定是师父的人想挟持她离开。谢绫不敢太过深究,只是佯作惊魂未定的样子,去牵苏昱的手:“我累了……”

“那就先回去。这两人延后再审也不迟。”苏昱回握住她的手,示意秦骁将那两个太监押下去。

那之后,谢绫就有些心神不宁。

恰好柳之奂入宫禀事,苏昱只好将安抚她的重任交给她最信任的这个小师弟。柳之奂在养心殿中见了谢绫,亦是错愕:“师父只道是师姐你被奸人挟持了去,没想到你竟在宫中。怪不得师父四处找都没找着。”

谢绫心道师父他恐怕在她一失踪的当口就猜着了她的去处,四处找不过是掩人耳目。但柳之奂对这些事一向牵扯甚少,她和师父两人虽然渐渐离心,却心照不宣地让之奂置身事外,不给他徒增烦恼。是故,她故作轻松道:“我已知会了师父,再不久就会出去了。宫里的人不会对我不利,你们尽可放心。”

柳之奂愁眉不展:“可是陛下说,师姐你今日又在宫里遇上了刺客……他们果真不会对你不利么?”

这一桩两桩全都乱了套。谢绫心中怀疑是师父所为,可手头却无凭无据,即便怀疑成真,也无从解释给他听。她一阵焦头烂额,只觉得苏昱打了算盘让之奂安慰她,结果反倒越添越乱。

柳之奂见她一脸急切,更加担心:“师姐你可是在宫里惹上了什么人?为什么连陛下都不能把你放出宫?”

谢绫更加百口莫辩,吞吞吐吐搪塞了几句,话锋一转:“你这回进宫,可有见着公主殿下?”

柳之奂忧容一滞,愕然道:“我与公主殿下非亲非故,公主自然不会特意接见我……”

“公主殿下不来找你,你就不能去找她么?”看公主几次三番找借口与他亲近的样子,说她无意,谢绫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苏沐儿情窦初开时轰轰烈烈喜欢过一场沈漠,闹得满城皆知,后来情场受挫,又差点被送去到燕国和亲,如今对待情事总要谨慎些。

柳之奂愈显窘迫,俊脸薄红:“我身为男子,怎么好随意出入宫闱?”

“唉,不能在宫里走动,也能想到别的法子。只要你有心想要去找她,总能找得到的。”谢绫狡黠地一笑,“你也知道你身为男子么?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让人家小姑娘上赶着来找你的份?公主殿下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然十分不容易,是你的福气。你不能白瞎了这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

柳之奂躲开她炅炅的目光,支支吾吾:“师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怎么会对我……你不要污了公主殿下的名节。”

谢绫猛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栗子:“谁说她不能对你有意了?即便她果真对你无意,你就不能先对她有意么?”她这个师弟别的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圣贤书读多了,读得人也迂腐,恪守着礼数,半分不敢逾越。这样子往好处想,是谦逊有礼,往坏处想,在追姑娘的时候不主动,人家姑娘万一没那个耐心等他开窍便不好了。

柳之奂哪里应付得过来他师姐的伶牙俐齿,对答了几句之后便溃不成军,匆匆告退。至于苏昱交给他的任务,他也算是用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辱使命了。

苏昱听了一段墙角,见谢绫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悄然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都走了,还没过瘾么?”

“什么过瘾不过瘾的……”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有人教唆柳大人去招惹我的胞妹。”

谢绫被抓了现形,方才一通话说得痛快淋漓,此时却蔫了,没底气地犟嘴道:“……哪里是教唆?谁先招惹的谁,还说不准呢。我这是为了公主好。”

“是是是。”苏昱笑着抵住她的额头,眉梢的笑意尽落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还没有过门,就开始张罗小姑子的婚事了……”

“什么过门,什么小姑子……没个正经!”谢绫张口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向后退了好几步,“你要是怪我乱点鸳鸯谱,大可把你妹妹看得牢些,别被我这样的坏人给害了。”

“怎么会?哪有做嫂子的去害小姑子的。你如今是她的长嫂,给她张罗门婚事也合情合理。”苏昱一本正经地悉数着,脚下一步步靠近她,最后一个打横把她凌空抱了起来,温声道,“还觉得累么?”

谢绫双脚离地怪不踏实,在他怀里紧张地盯着他看:“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

“……你!”谢绫气得心口大起大伏。

苏昱朗声地笑,眼神颇暧昧地沿着她的肩颈往下滑落:“我这不是不能白瞎了我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么。”

谢绫只觉得他的目光从无形化作有形,像一只手般从他扫过的地方一路游移,让她全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她连忙趁他还没色心大起跳下地,不自在地掩了掩自己的衣襟,又羞又恼。羞的是他的轻薄,恼的也是他的轻薄。

看来他得寸进尺的本领也颇高,近来心里踏实了,身子也没了大碍,便总肖想着向她讨好处。

哪那么容易。

于是这一夜,谢绫歇在东暖阁里头。某个登徒子自作自受,隔着一座大殿在西暖阁里辗转反侧,久久未能成眠。

其实谢绫也没能睡着。

天气渐渐入秋,薄暮时一场雨,深夜时分推开窗户,窗外已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谢绫披着外衫,独自立在窗边,久久地出神。

她擅长粉饰太平,不代表现实就真的太平。她总觉得那两个太监敢如此作为,一定有她没有想到的道理。或许师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够来去自如,再也不用忌惮任何人的权势了呢?

朝中已接到消息,边塞的事已了,因沈漠受伤颇重,由云乞代主将之位,这时候应已带兵回长安,即日便到城下。

若真是她想象的那样,那便太过可怕。她想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的事,总觉得暗暗心惊,像是背后悬着一把时时朝着自己的长剑,稍有不慎便会把她刺个对穿。

她这样想着,越来越没了睡意,穿齐整了外衫便推门往外走去。

东暖阁外是一条只能容两人同时过的小径,走几步路便能见着养心殿的恢弘气派。谢绫只身在这条小径上走着,步履轻缓。

突然之间,她只觉得头顶一记钝痛,脚下的步伐顿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夜雨潇潇,秋风裹挟着落叶,静静坠落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