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续编_1
36644300000197

第197章 戶政六賦役一(1)

治賦篇一

湯成烈

陸敬輿曰。國家之賦稅也。必先之以厚生之業。而後取其什一焉。其所取也。量人之力。任土之宜。非力之所出則不征。非土之所有則不貢。謂之通法。案唐之制賦。一曰租。二曰調。三曰庸。凡丁男一人。受田百畝。歲輸粟二石。謂之租。每戶出絹若綾若絁共二丈。三兩。不蠶之土。輸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謂之調。人年二十成丁。歲役二旬。不役則收其傭直。日準絹三尺。謂之庸。大抵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法制均一。自武德至於開元。莫之或改。故上下給足。宇內完富。及天寶喪亂。版籍無存。有司不能釐正。任意徵斂。賦法遂壞。建中初。楊炎乃變制作兩稅法。取大歷十四年科率最多者以為定額。作法於涼。務從其重。棄累代之成法。適一時之權謀。豈因時而制宜。實剝下以奉上。是以宜公奏請均節財賦六條。民益困窮七事。有云。采非法之權令以為經制。總無名之暴賦以立恆規。但務取財。豈云恤隱。又云。創制之始。不務齊平。計奏一定。有加無除。往輸其一。今過於二。官非增賦。私己倍輸。不敢盡求釐革。但請去其太甚。亦足小休。夫穀帛為軍國所必需。而緡錢非農民所固有。今民持穀帛市錢以入官。而官又出錢市穀帛以濟用。官與民兩受折閱之害。何如即穀帛而徵之。兩損其害。即兩收其利。又曰。非法賦斂供軍進奉之類。既已收入兩稅。今於兩稅之外。又復並存。誠如所云。則兩稅之害。實為聚斂之尤。德宗嗜利黷貨。惟富國之是圖。縱厲民而不恤。卒之藩鎮叛於外。奸宄伏於內。民困且怨。能無亡乎。雖無盧杞朱泚之徒。一楊炎亦足以敗之矣。奉天之幸。非偶然也。殃民禍國。炎先誅死。乃後世仍其法而不革。何哉。計臣便於歲會。俗吏便於催科。鮮能宏經國之謨。為邦本之計。準古今之制。酌當代之宜。治賦而得其平者矣。案兩稅法。總稅應庸調之數。一切徵之於田。夏稅起四月。冬稅畢歲終。田方布種。吏已踵門。斂穫始畢。餱糧已空。誦二月賣新絲四月賣新穀之謠。何其言之痛也。明萬歷初。創一條鞭法。變本加厲。併雜稅於正供。三月完半。十月全完。期益迫促。昔為富足。今為累頭。吳民田字之謠。又何言之悲也。攷之漢世。張湯杜周。子孫奕世貴顯。而桑宏羊孔僅之徒。身誅族滅。天惡聚斂之臣。甚於酷吏。昭昭若此。蓋人罹憲典。酷吏文致入深。雖非祥刑。尚因飭法。且被患止於一時。故殃止其身。而罰弗及嗣。至於聚斂者之心計。析秋毫。取錙銖。自謂為國生財。算無遺策。而君相任用而不疑。恣其所為。不至毒痡天下不止。不至亂國覆邦不止。身為戎首。貽患方來。天鑒下民。怨毒所聚。得免為幸。又何能保有子孫哉。

治賦篇二

湯成烈

自楊炎作兩稅法。後世遵行之。而古聖成邦經賦之制。不可得而復矣。宋史論之曰。兩稅之取民也。夏稅無過六月。冬稅無過十二月。其獘也。先時而償賦。加課而暴斂。至於五代極矣。明季行一條鞭法。規一時之利益。趨為苟簡。當時以為便。而夏稅改為春征。冬米分為本折。其獘也。趨迫而令煩。操切而民困。至於崇禎極矣。當洪武初。師古之意。因勢利導。隨俗立法。以田為經。以人戶為緯。賦出於田。役出於丁。戶有三等之差。里有十甲之目。其田之賦。曰夏麥冬米。戶之賦。曰農桑絲絹。丁之賦。曰銀差力差。不仍庸租調之名。其為粟米布縷力役之征一也。中葉以後。甲總不均。款項多端。而條鞭之法立。蓋是法與兩稅。皆便於上。而不便於下者也。何以言之。上則併省名目。易於催徵。下則完納正課。復加耗增。行之既久。民亦安之。 國朝順治康熙年間。兵革未息。支應浩繁。軍饟無出。乃令各州縣。凡不入正賦。坐辦雜辦均徭等項存留銀兩。悉數裁改。起運解部。每縣不下四五千兩。縉雲賦役全書。自順治元年起至康熙中。前後裁改起運解部。凡六十餘款。計四千五百餘兩。以一縣推他縣可知於是州縣辦公。無款移挪。遂設火耗之名。以作留支之費。重者每兩數錢。輕亦錢餘。此又額外之取求。當地之私派。初無定數也。雍正間。以州縣抑派苦累。乃均其數而輕之。每兩無過一錢。以歸於公。名曰耗羨。又以州縣辦公為難。特設養廉。取諸此項。當時翕然稱頌。以為均平。夫督撫司道。官尊廉優。席豐養厚。無俟貨取。大臣法矣。即佐貳微末之員。亦得分潤其餘。洵為公溥。然自歸公之後。民間輸納。比於正供。絲毫出入。悉操內部。給廉之外。既無羨餘。地方有事。何能卒辦。此吏治之所以日衰也。且大縣廉銀裁得千餘。中縣七八百兩。小縣止四五百兩。幕客之修脯。家人之食指。事上接下之酬應。道府節壽之餽遺。此中取給。多屬不敷。此外應行事宜。賢者亦不能竭蹶以應。小臣何自而廉哉。庸庸者流。遂至金來暮夜。詞訟苞苴。上司莫之能禁。故時有康熙年間多清官。雍正以來無清官之謠。乾隆壬戌。 廷試策士。   高宗純皇帝以之發問。而草茅新進之士。莫敢正對。然民之痌瘝。官之困乏。久在   聖明洞鑒中矣。   高宗終慮耗羨之不便於官民。下詢臣工。博釆眾議。御史柴潮生奏。以為耗羨乃今日天下之大獘。而未敢請議改除。乃御史趙青藜奏。請無輕議變更。時議從之。遂為定制。在 國家多三百五十萬之歲入。姚碩甫寸陰叢錄云。耗羡銀三百四十九萬五百七十七兩。而使天下一千五百餘州縣。拮据從公。動多掣肘。於是復設平餘之名。耗外加耗。羨外加羨。上不得而止。下不得而免。是多一分不止受一分之累。何能寬一分而得受一分之賜耶。青藜疏云。裒多益寡。寬一分則受一分之賜。又云。既受耗羨之名。自不得求多於正額之外。豈知以後竟耗羨外又另生耗羨乎。惜乎   高宗勤恤民隱。   德音垂問。欲以歸公者歸民。顧為邪說所沮而止。青藜疏云。歸民之說。於時則有未暇。於勢則有所難行。國家之經費有常。各官之養廉安給。使膏澤不下於民。而無藝之征斂。有加無已。生民憔悴。伊于胡底乎。

治賦篇三

湯成烈

且天下生民之數。未有盛於此時者也。而天下民生之匱。亦未有甚於此時者也。而自古賦斂之重。又未有甚於此時者也。生齒日繁。民生日匱。賦斂日重。吁危哉。此時也。曷言乎生民之庶也。帝王世紀云。夏禹之世。民口千三百五十五萬三千九百二十有三。周成之世。民口千三百七十一萬四千九百二十有三。紀其盛也。漢平元始。計民口五千九百一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有八。漢桓永壽。計民口五千六百萬六千八百五十有六。較夏周民數。不啻三倍。雖唐之開元。宋之嘉祐。難與比隆焉。今各省府縣。歲終冊報戶部戶口總計。幾倍於漢。漢汝南郡戶四十萬四千四百有奇。口二百一十萬七百有奇。庶矣哉。然其郡統縣國三十七城。方今蘇松常鎮太倉四府一州而贏。蘇松屬縣戶可二十萬計。度直隸及皖豫齊晉秦楚各省。大抵視漢司隸兗豫幽并青冀。其庶維倍。即閩粵滇黔川甘。亦視漢交益涼州為庶矣。今日之生民。非古今極盛之時乎。然而庶不可恃也。聖賢論政。庶而加曰富之。今地不加廣於漢。墾田不能加多。夫民倍於昔。而田不加增。則民之乏本業者眾。山陬海澨。苟可種藝。尺土寸壤。無不開墾。而士工商之外。無末業可治。散而遊幕。去而僧道。隸為胥役。投為奴僕。流為地棍鹽徒。每省不下二十餘萬人。此皆遊民耗斁於農者也。僧道胥役奴僕之流。不事恆業。而恣食於民。地棍衣食於良弱。鹽徒謀利於錐刀。皆汲汲終日。僅供口體。未嘗饒富。山鄉之民。中稔之歲。人不宿飽。一遇凶荒。流亡道路。通都大邑。又有富商豪右。操其贏縮。盤剝窮民。禾未苗而已貸於人。蠶未絲而已償夫債。豈非民生匱極之時乎。曷言乎賦斂之重也。昔湯文正斌之撫吳也。潘耒送之。其言曰。宋時畝稅一斗。元令田畝稅三升。明初沒入張氏故臣及土豪田。按私籍征之。名為官田。畝稅八斗。而民始困。然民田畝稅五升。其輕自若也。嘉靖中。併官田民田。一切以三斗起科。而民重困。然催科未甚急也。萬歷初。行條鞭法。限分數為考成。緩征之法不行。而民愈困。然猶止常賦耳。天啟後。時有加派。復苦額外之征不堪命。以至於亡。 國朝承明積獘。田賦之重。轉輸之勞。一如往時。加以催科日益急。考成日益嚴。東作未動。追呼到門。數年逋租。併徵一日。辦正供而積逋不償。輸舊賦而新課不登。雖有龔黃卓魯之儔。鮮不阨於考課。遷除之路既絕。則取盈囊橐而止。貪殘放縱。無所不至。吳民之困。未有甚於今日者。當   聖祖仁皇帝時。次囗之言。已痛心疾首如是。況雍正間。併丁於地。民苦按糧攤丁而加困。火耗歸公。官苦正耗並解。加平餘而民重困。乾嘉之際。司之平餘益重。道光間。重平。每百加二兩五錢九分五釐。饟餘。每千五兩。籌補。每千十兩。雜費。每千耗羨七十兩。浙省民間完正不完耗。問之亦不知何為火耗。他省納之於民。浙省取償於官。奇哉。火費五十一兩五錢。耗費三兩七錢一分。新加銀一兩五錢。給庫飯食三錢五分。運腳銀十六兩。奏銷上房費洋錢三百六十元。每正銀千兩。約以千二百兩為準。種種取之額外。官益困而民之困不可勝言矣。咸豐元年。清查結報之後。養廉扣不準支。扣廉之外。攤捐官墊民欠。大縣一千八百兩。次一千五百兩。次一千二百兩。中縣九百六十兩。遞至五百六十兩。小縣三百數十兩。又攤統提捐款。其名目並未行知各縣。以大中小分別攤捐。自三四千兩。至千餘兩不等。其外津貼架木。大縣百數十兩。中縣七八十兩。小縣五六十兩。貼油茶。歲科經費。科場經費。不在統捐之內。坐支役食之內。扣解節省錢文。自二十千至十餘千不等一縣正額之外。官之賠墊若此。此銀何自而來哉。不加派於民。則虧挪正項矣。此正項之虧挪。豈州縣之侵蝕乎。上之攘奪甚於劇盜。則又以困官者困民。是此時賦斂之重。亙古所未有也。

治賦篇四

湯成烈

而不特此也。古者之取於民也。或以穀帛。或以絲絹。或以錢鈔。未嘗用銀。蓋穀帛絲絹。皆民種藝所出。就其所有而賦之。固甚便。錢鈔自官局造發。資民交易。還納於官。轉圜不竭。民亦便之。至於銀。非中土所生。非民間所有。自三代至明。未嘗以充幣而賦於民。不強民以所難責民以所無也。嘉靖末。廢鈔徵銀。民始苦其厲已。不及百年而大困。民困而國益匱。兵革四起。遼事亟則增遼饟。寇難亟則增練饟勦饟。賦加於舊十五六。毫末無補於國。民生日蹙。益趨為盜。明卒由是而亡。 國朝承其獘。三饟歸一。耳目一新。而重斂如故。順治中行鈔代銀。旋以庫藏充牣而止。然定制官錢一千。直銀一兩。雖增額外之徵求。而民不大困。何況   列聖相承。念民疾苦。痌瘝在抱。大賚時頒。逋賦屢蠲。常至千萬。遇有水旱。撫振兼施。休養生息。百數十年。乾嘉之際。號為富庶。其時銀不甚貴。民以千錢完一兩之賦。官代易銀解正供。裕如也。嘉慶末年。銀始貴。然完賦一兩千二三百文耳。道光以來。番舶銷售雅片囗。盡收中國之銀而去。張仲遠曰。銀價之貴。不盡外洋。海國圖志。聖武記。言之甚確。番舶二句可節。成烈曰。乾隆嘉慶年間。官府公讌。類用銀器。所耗不貲。而銀價甚平。至道光年雅片盛而銀價驟昂。官讌銀器亦絕少。豈非番舶收銀之明驗乎。默翁信西人。故有是說。余則不敢默。銀價大昂。自一千五百文。未幾而二千文。未幾而二千二百數十文。民間完一正一耗。須錢二千五百餘文。所出倍昔不止。而紙筆之費。舟車之費。藩司平餘上房之費。新加法碼。額外饟餘。籌補於正耗之外。每兩須一錢數分。凡此皆急於正供。此外官墊民欠。統總捐攤。州縣不得不解。不加之民。則賦於何出。苟加之民。則民不聊生。愚懦咨怨。黠者聚眾。鬨鬧衙署。毆辱官吏。事情既大。上司無法以處之。甯波之事。毆及道員。殺一副將。一通判。二知縣。其文武死者十餘員。兵百數十名。叛逆顯然。乃怯於頑民之恫喝。諉之於鹽梟。以區區張潮清俞能貴周祥千。獲案為塞責。國法不申。民情易惑。悍者效尤。怯者觀望。蓋因民窮而法亦窮矣。且道光十五年前。銀價一千四五百文。部發帑銀。仍準一千。是民間受銀貴之害而 國家未嘗私其利。銀錢之價。聽商民之自為低昂。猶可言也。至二十年後旋準一千五百文。浸準二千文矣。是 朝廷不居加賦之名陰收加賦之利。賦既重於列代。征又倍於往時。言利諸臣。亦思悖入悖出。有不可明言者乎。豈無抑銀重錢之法以蘇民困者乎。乃轉以銀貴為利。惟知朘民以充庫。不知有人而後有土。民為邦本。本搖則國何以固。卒之民財既盡。國用何來。大學卒章。聖人之垂戒。意深且遠。曷不三思為國長慮。圖久大之規。絕斗筲之計。何汲汲於理財之術。而不思恤民之道乎。去歲南河決口。饟銀囗集。清浦價平。至一千三四百文。雖姦商操贏縮以病官。而民間實隱受銀平之福。何為亟行奏請運錢以重銀價乎。夫錢鑄自官局。而轉輸於民。錢貴則民賦易完。而國體亦尊。乃通寶之國用。必欲抑之使賤。民間少有之銀。必欲昂之使貴。苦民以所難。究何益於國。諸臣自問。果何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