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续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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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治體一原治上(5)

求治

戴楫

天下之治亂。人為之。非天為之也。天之生斯民也。未有不仁愛之而欲其常安全者。特世之亂也。雖天不欲亂。而望人有以定其亂。其卒無人焉定其亂也。則天亦無如之何焉爾。不然。何三代以前。世之亂從未有如後世之甚者哉。蓋亂之生也。非一日之故。及其成也。乃一成而不可變。故凡為君者。於亂之猶未成。其求治不可不急也。且天下之由亂而治也。創制之世。祖宗環視天下。其在外苟尚有強藩未服。巨寇未除。在內苟尚有亂賊未誅。權佞未去。法制苟尚有因仍前代之未盡善。則必為之思所以囗削誅鉏因革損益之道。皇皇焉朝夕不暇。措天下於泰山之安。磐石之固。使子孫可以世世遵守。而無復有倉卒意外之變所不能豫定以明詔後世者。時易勢殊。所以補救之者當何如爾。及子孫席祖宗之業。守先代之法。數傳而後國用廣而財賦空虛。風俗久而習尚偷薄。科目之制壞而賢才屏棄。資格之弊重而官吏因循。疆土愈廣。民人愈眾。事變愈多。上下蒙蔽。文武恬嬉。亂形未著而亂機已伏。而此時之為治者。猶循循然不求所以振作改易。一切因陋就囗。任其廢墜敗壞而不為之所。然後亂亡隨之。而天下乃不可為。嗚呼。此豈天為之也哉。治一郡一邑。與治天下大小不同。其為治亂一也。彼守令之不忠於國。而不切切於求治者。必以為吾子孫不世為之。其有事。吾又未必尚在此也。故守令不求治。而郡縣有一日之變。是他人後來者之憂爾。若天下將有事。為人君者。不及其身求天下之治。則非他人之憂。而子孫之憂也。夫有天下者。若之何而與子孫以憂乎。且子孫之能勝其憂與否。未可知也。而今之所謂可憂者。至於子孫。其愈久不愈甚乎。夫天下將有事。勢雖可憂。亦尚未至若禍亂已成者之甚。而已為苟安目前之計。設若身際其亂。如昔漢唐與宋中衰之世。其能晏然已乎。抑能不求所以為治乎。故愚以為當今之世國用空虛。當求所以生財之道。而貨利必不可殖。風俗偷薄。當求所以善俗之本。而教化必不可無。賢才不出。當求所以興賢之要。而不可以徒尚科目。官吏不飭。當求所以任官之法。而不可以盡循資格。天子不敢一日忘天下之未治而安於苟且。宰相大臣不敢一日幸天下之未亂而務為粉飾。如此則天下治矣。今夫人之有疾也。血氣已虧。藥餌猶可治也。乃病者諱疾而忌醫。其初一藏之病已爾。久之而病脾者傳於肺焉。久之又傳於他藏焉。至於五藏皆病。而欲治之。斯亦後時而不可為矣。嗚呼。此扁鵲倉公之所為望而卻走。而謀國者所大忌也。

名實論中

高延第

飾於外之謂名。修於內之謂實。有其實者名附之。徒有其名者實去之。並其名亦不可獨存。是故開創之國務實。治平之國修名。中夏之國務名。僻陋之國修實。中興之國修實。積衰之國則實與名兩亡。縱覽古今。薄觀中外。其事可得而言也。昔周自不窋以後。遷豳徙岐。君臣上下。惟以勤稼穡修囗埸為事。故其習俗純樸信厚。隆然日起。觀夫酌匏執豕。供御麤略。則燕享之禮未備也。瞻原陟巘。劬勞風塵。則和鸞清道之儀未設也。陶復版築。寢廟裁足。則宮室臺榭之制未盛也。其拮据奔走。多在積粟厲兵。開通道路。而一切制度文物。非強弱盛衰所系。故皆草刱簡略。致其實者。固不暇致其名也。及其浸熾浸昌。至於文武。土地日闢。馴至於有天下。可謂盛矣。然猶待三叛削平。徐奄底定。而後禮樂制作。以次修舉。至成康而大備。是所謂名也。致其實所以厚立國之基本。致其名所以宏有國之體制。開刱務實。治平修名。此其事也。由周而後。如漢如唐。其刱造經營。不盡若周。然於名實錯施。先後緩亟。固不甚相遠也。秦人以附庸立國。崎嶇戎翟之閒。歷春秋戰國七八百年之久。中國日以文誥會盟為務。以華靡逸樂相高。秦處一隅。風俗朴陋勁質。常以夷狄見屏。而秦反以此發憤修政。繕甲兵。開阡陌。疾耕以養戰士。日臻富強。至孝公而大振。天下卒并於秦。始皇不維開基之艱難。而歆羡乎六國宮室玉帛子女之奢麗。遽自侈大。崇帝號。築阿房。標刻石之名。慕登封之盛。所以飾其名者。遠不如周。而本有之實已亡。故二世而滅。其後北魏金元。皆起於荒裔。其肇基與秦無異。而崎嶇藍縷過之。咸能自振於一隅。而威制乎天下。及其建都中土。習於靡俗。承平日久。文物日滋。上下驕逸。至於弛武備。諱盜賊。恩加於非所。財糜於無用。一旦有事。逡巡畏縮。瓦解潰散。視昔之百戰不挫。困憊而能自存者。不啻糞壤霄漢之別。蓋其實久亡。所謂名者。尚不及漢唐。而潰敗之禍。又加甚焉。僻陋務實。中夏務名。此其事也。漢宣帝起自閭閻。知吏治得失。民閒疾苦。及其即位。綜核名實。信賞必罰。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於伎巧工匠器械。後世鮮及。逮其末年。海內富實。信威北夷。匈奴分裂。單于稽首。為古今所罕覯。史臣謂其中興侔乎少康。信矣。暨乎元成。忠佞莫辨。而匡張孔馬之倫。谷永杜鄴之族。徒以偽儒俗學。倡導人主。附下罔上。大權旁落。湛迷至於哀平。而漢之祚移矣。光武中興。并縣國。省吏人。文書調役。務從簡寡。除逗留故縱之律。責戰守禽討之效。至宮廟禮樂。猶多未備。而吏得其職。人安其業。暨乎桓靈。君不識是非。臣不辨黑白。公卿大夫。營己治私。求勢逐利。衣冠造請。填門塞道。見中論賢奸雜進。清濁混淆。方且飾濯龍。祠浮屠。開西邸以鬻官。啟鴻都以養士。浮誕相尚。正人恥與為伍。而東漢之業傾矣。中興崇實。衰世實與名兩亡。此其事也。由是觀之。實與名交致者上也。否則先其實後其名。猶足以自強而致理。若夫事事存其名而無一事有其實。欲以起積衰振極敝。是猶以南轅適燕。終古必無之事也。雖然。名實之說。人所習聞。而言之者卒罕。何也。蓋實者。中人所不易盡。而名者。中人以下皆可託之以邀利。有為核實之說者。必囗起而眾訾之。至於阻格廢罷而後已。彼秦之王猛。唐之李贊皇。明之張江陵。皆能行綜核之政者。當時蒙其利。而一身為怨府。致惡劣庸猥之人。每藉口以便其私。此剛毅懇直之士。所為搤捥流涕者也。此漢之中宗光武所為不可及也。

名實論下

高延第

綜核名實。施於事為者眾矣。以辨賢不肖為亟。賢不肖之辨審矣。以考察功罪為亟。功罪之考察當矣。以信賞必罰為亟。夫人果賢。則必行修而材能。行修而材能。此上所急欲任之以圖治者也。人果不肖。則必心邪而行汙。心邪而行汙。此上所急欲誅之以示懲者也。蓋賢不肖。實之在人者也。必任必誅。實之在我者也。知其賢而不任。知其不肖而無誅。是有材者不用。有罪者逃刑。有善善惡惡之名。無善善惡惡之實。郭之所以亡也。然天下又有倜儻疏辨。寬和潔清。若可以任重而圖大。乃一旦任之。黠者舞智而作奸。愿者比周而保位。如張商英王文統胡廣馮道者。比比然也。有跅弛不羈。樸訥遲重。若不足以立功而興事。乃一旦任之。建非常之節。持安危之重。如劉仁軌郭元振趙熹呂端者。又比比然也。然則欲辨賢不肖之實。必以功罪衡之。而賢不肖之實真辨矣。賢不肖之實真辨。而不以重賞嚴罰隨其後。則有功者無以勸。有罪者無所懲。將賢者隳怠。不肖者橫恣。而國亦不可為國矣。古之善為國者。小善必錄。不以卑遠而或遺。微惡必誅。不以親貴而少貸。有以濫與苛為疑者。勿聽也。蓋不如是不足以盡其實也。不盡其實。則忽於小者不能成其大。略於微者。養之必至於鉅。大功不得立。鉅惡不可鉏。其幾皆自遺小善縱微惡始。安得而忽之。或謂天下之大。萬幾之繁。中外官司之眾。欲一一察其功罪而賞罰之。此堯舜猶病日不暇給之事也。烏乎可。曰。為此說者。不探其本者也。夫振衣者。必挈其領。舉網者必提其綱。必責一人之耳目。囗察天下人之善惡功罪。誠窮年莫殫之事也。若夫日在耳目之前。朝夕與論可否別是非。以進退人材考核功罪者。亦不過數人十數人而止耳。此數人十數人者。既日接其言論。熟察其行事。則其人之邪正。與材之良楛。宜知之審考之當矣。一旦赫然明告於天下。某也善而有功。某也惡而有罪。舉重賞嚴法而加之。以顯示於眾。則此數人十數人者。必皆善而無惡。以此皆善無惡之數人十數人。各察其屬而舉錯之。則卿寺以下。悉得其人矣。公輔卿寺悉得其人。則外之牧伯監司亦必得其人。牧伯監司得其人。復各察其屬而舉錯之。則守令亦必悉得其人矣。自公輔卿寺牧伯監司守令各得其人。天下猶有不治者乎。而其要又不過熟察乎數人十數人而止。可謂之繁且難乎。

或又謂名實之說。本於管商。刻覈少恩。非儒者教化為本。平恕待物容眾矜不能之義也。曰。此即奸庸之人。自便其私。巧說以塗塞耳目之計也。夫平恕待物容眾矜不能。此居鄉里無事權者。接人立教之事。非帝王有司之事也。帝王治天下。有司治一邑。尊卑大小不同。而同有分直枉辨良莠之責者也。是則曰是。非則曰非。善惡明白。誅賞立斷。不容少有依違。姑息於其閒者也。且也善而有利於民者賞之。非為其有利於我也。惡而有害於民者誅之。非為其有害於我也。聖王立政。興賢能簡不肖。法之施於鄉閭者也。大比囗吏而誅賞之。法之施於朝廷者也。誠以天下者。古今四海共有之天下。法者。堯舜以來共守之法。天子且不能徇己意以為輕重。蓋以代天理物之義。當如是爾。豈可反使公卿百執事之人。恣其胸臆以撓之哉。而又何病乎濫與苛哉。今天下賢能之吏雖少。寬厚清謹之人尚不為乏。而風俗日隤。奸民日多。所謂教化者何人乎。是又迂拙愚敝之人掇腐儒糟粕之說。以文拙欺世耳。夫執古之道不可以治今。非獨百官有司之人不如古也。即草野之民狙詐悍戾。其氣囂然。亦不類於古人。而顧欲以寬容弛漫之教條治之。是縱其相與為亂而已。曷足貴乎。且天下固多中人矣。彼見小善必錄。將自勉於善。雖未必大利於吾國。而其不為惡也決矣。況有功見知。悅以犯難。慷慨激發者已多乎。微惡必誅。必自斂其惡。雖未必盡遷於善。而不敢復肆於惡也決矣。況銷亂於未萌。鉏惡於其易。保全良愿者已多乎。夫天下之人。咸能樂事勸功。邪慝不作。日勉於善。而不敢肆於惡。雖三代郅治之隆。未有加於此者也。是固非刻覈少恩者所能致。抑豈託名忠厚。持祿養交。揮公帑以市私恩。縱奸民以為陰德者所敢望哉。且人之不循分好干求。未有多於此時者也。奊詬之士。橛豎之人。莫不躍然有放侈之心。勢利之望。其猶有所憚而不即肆其志者。恐一旦有操綜核誅賞之法以繩我者。將利不可得而害隨之。故往往沈吟前卻而不遽進。苟盡去夫綜核之說。而恣其誕漫。則為善者愈少。為惡者愈眾。小人成囗。公道絕滅。雖堯舜在上。天下亦不可得而治。有世道之任者。其毋惑於奸庸之論。使便其私以貽患天下哉。

世變論

宗稷辰

深慮篇

古之聖人。大抵皆善憂者也。故常先天下之憂而憂。在書曰思曰謨曰惟。在易曰惕曰恐。在禮曰慮。大學言安而后能慮慮而後能得。後之君相。苟欲平治天下。舍慮將何從哉。孔子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孟子謂孤臣孽子。其慮患深。是以能達。又曰。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蓋天下事。其常易知。其變難知。非慮之深者。不足以窮萬事萬物之變也。一代之興。莫不有所懲戒而為之改更。乃所改更者始若邁前跡而見功。久之偏尚寖成。莫能轉移以就世變。往往失在所懲之外。于是惜始計之未周。晚矣。累朝之相繼。莫不各有所炯照而為之制防。乃所制防者初若過前人而甚察。久之旁落滋失。遂致積重而生世變。往往至於欲制而不能。於是悔始見之未密。抑又晚矣。是故仁勝則易弱。義勝則易暴。文勝則易偽。質勝則易陋。法勝則易怨。言勝則易爭。威勝則易驕。計勝則易刻。不惟是也。即尊親之間。骨肉之際。頒予之分。晉接之儀。恩澤之數。倚任之等。一有所過。而毫釐之謬不繩。忽微之失已伏。近或患作於數年之後。遠或成於數十年之間。皆由平時不為深慮。浸尋至於此。甚矣。慮之關乎天下也豈不大哉。昔者周公相成王。朝夕訥誨。以輔王德。老成之憂。動關千百年。成王非不聖哲也。而公之慮之者。惟恐主術稍疏。則隱中於性情。而流失在家國。想其時一嚬笑。必曰無戲。一動止。必曰無逸。一措施。必曰無偏頗。在仁君哲后。無一事不合乎天理而賢宰執必以大失德之事。為之儆戒而咨嗟。惟善慮也。然則人主一日不可不矢以小心。人臣一日不可少忘夫責難。若堂陛之前聞都俞而不聞吁咈。有將順而無所匡救。是直導君以無憂矣。又何望其深慮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