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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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李杨崔柳韦路(1)

李麟,裔出懿祖,于属最疏。父瀎,历润、虢、潞三州刺史,以诚信号良吏。开元中,终剑南节度按察使,赠户部尚书,谥曰诚。

麟好学,善文辞。以父荫补京兆府户曹参军,举宗室异能,转殿中侍御史。累擢兵部侍郎,与杨国忠同列,国忠怙权,疾之,改权礼部贡举。国忠迁,麟复本官。改国子祭酒。出为河东太守,有清政。安禄山反,朝廷以麟儒者,非御侮才,还为祭酒,封渭源县男。玄宗入蜀,麟走见帝,再迁宪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宰相韦见素、房琯、崔涣、崔圆踵赴肃宗行在,独麟以宗室子留总百司。上皇还京,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褒国公。张皇后挟李辅国浸桡政,苗晋卿、崔圆等畏其权,皆附离取安,独麟守正不阿顺,辅国忌恚。乾元初,罢为太子少傅。明年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傅,谥曰德。

杨绾,字公权,华州华阴人。祖温玉,在武后时为显官。世以儒闻。绾少孤,家素贫,事母谨甚。性沈靖,独处一室,左右图史,凝尘满席,澹如也。不好立名,有所论著,未始示人。第进士,补太子正字。举词藻宏丽科,玄宗已试,又加诗、赋各一篇,绾为冠,由是擢右拾遣。制举加诗、赋,繇绾始。天宝乱,肃宗即位,绾脱身见行朝,拜起居舍人,知制诰。累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故事,舍人年久者为阁老,其公廨杂料独取五之四。至绾,悉均给之。历礼部侍郎,建复古孝廉、力田等科,天下高其议。俄迁吏部,品裁清允,人服其公。是时,元载秉政,忌绾望高,疏薄之。宦者鱼朝恩判国子监,既诛,因是建言太学当得天下名儒汰其选,即拜绾国子祭酒,外示尊重,而实以散地处之。载日贪冒,天下士议益归绾,帝亦知之,自擢为太常卿,充礼仪使。载得罪,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修国史。制下,士相贺于朝,绾固让,帝不许。

时诸州悉带团练使,绾奏:“刺史自有持节诸军事以掌军旅;司马,古司武,所以副军,即今副使;司兵参军,即今团练判官。官号重复,可罢天下团练、守捉使。”诏可。又减诸道观察判官员之半。复言:“旧制,刺史被代若别追,皆降鱼书,乃得去。开元时,置诸道采访使,得专停刺史,威柄外移,渐不可久。其刺史不称职若赃负,本道使具条以闻,不得擅追及停,而刺史亦不得辄去州诣使所。如其故阙,使司无署摄,听上佐代领。”帝善其谋,于是高选州上佐,定上、中、下州,差置兵员,诏郎官、御史分道巡覆。又定府、州官月禀,使优狭相均。始,天下兵兴,从权宜,官品同而禄例差。及四方粗定,元载、王缙当国,偷以为利,因不改,故江淮大州至月千缗,而山剑贫险,虽上州刺史止数十缗。及此始复太平旧制。

绾素痼疾,居旬日浸剧,有诏就中书疗治,每对延英殿,许挟扶。于时厘补穿敝,唯绾是恃。未几薨,帝惊悼,诏群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绾之速邪?”即日诏赠司徒,遣使者册授,欲及其未敛也。诏百官如第吊,遣使会吊,赙绢千匹、布三百匹。太常谥曰文贞,比部郎中苏端,憸人也,持异议,宰相常衮阴助之,帝以其言丑险不实,贬端巴州员外司马,犹赐谥曰文简。

绾俭约,未尝问生事,禄禀分姻旧,随多寡辄尽。造之者,清谈终晷,而不及荣利,欲干以私,闻其言,必内愧止。经诰微趣,学家疑晦者,一见既诣其极。始辅政,御史中丞崔宽本豪侈,城南别墅池观堂皇,为当时第一,即日遣人毁之;京兆尹黎干,出入从驺驭百数,省损才留十余骑;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方大会,除书至,音乐散五之四;它闻风靡然自化者,不可胜纪。世以比杨震、山涛、谢安云。

崔祐甫,字贻孙,太子宾客孝公沔之子也。世以礼法为闻家。第进士,调寿安尉。安禄山陷洛阳,祐甫冒矢石入私庙,负木主以逃。自起居舍人累迁中书舍人。性刚直,遇事不回。时侍郎阙,祐甫摄省事,数与宰相常衮争议不平。衮怒,使知吏部选,每拟官,衮辄驳异,祐甫不为下。会朱泚军中猫鼠同乳,表其瑞,诏示衮,衮率群臣贺,祐甫独曰:“可吊不可贺。”诏使问状,对曰:“臣闻《礼》:‘迎猫,为其食田鼠。’以其为人去害,虽细必录。今猫受畜于人,不能食鼠而反乳之,无乃失其性邪?猫职不修,其应若曰法吏有不触邪,疆吏有不捍敌。臣愚以为当命有司察贪吏,诫边候,勤徼巡,则猫能致功,鼠不为害。”代宗异其言,衮益不喜。

帝崩,衮与礼官议:“礼,为君斩衰三年。汉文帝权制三十六日。我太宗文皇帝崩,遗诏亦三十六日,群臣不忍,既葬而除,略尽四月。高宗如汉故事。玄宗以来,始变天子丧为二十七日。乃者,遗诏虽曰‘天下吏民,三日释服’,群臣宜如皇帝服二十七日乃除。”祐甫曰:“遗诏无臣、庶人之别,是皇帝宜二十七日,而群臣三日也。”衮曰:“贺循称,吏者,官长所署,非公卿百官也。”祐甫对:“《传曰》‘委之三吏’,乃三公也。史称循吏、良吏,岂胥吏欤?”衮曰:“礼非天降地出,人情而已。且公卿在臣膺受宠禄,今与黔首同,信宿而除,于公安乎?”祐甫曰:“若遗诏何?诏而可改,孰不可改?”意象殊厉。衮方入临,遣从吏扶立殿墀上,祐甫指之谓众曰:“臣哭君前,有扶礼乎?”衮不胜怒,乃劾祐甫率情变礼,挠国典,请贬潮州刺史。德宗以为重,改河南少尹。始肃宗时,天下务剧,宰相更直掌事,若休沐还第,非大诏命,不待遍晓,则听直者代署以闻。是时郭子仪、朱泚俱以平章事当署敕尾,而不行宰相事。帝新即位,衮如故事代署。子仪、泚入,言祐甫不宜贬,帝曰:“卿向何所言?今云非邪?”二人对初不知。帝怒,以衮为罔上。是日,群臣苴绖立月华门外,即两换职,以衮河南少尹,而拜祐甫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改中书侍郎。

自至德、乾元以来,天下战讨,启丐填委,故官赏缪紊。永泰后,稍稍平定,而元载用事,非贿谢不与官,刬塞公路,纲纪大坏。载诛,杨绾相,未几卒。衮当国,惩其敝,凡奏请一杜绝之,惟文辞入第乃得进,然无所甄异,贤愚同滞焉。及祐甫,则荐举惟其人,不自疑畏,推至公以行,未逾年,除吏几八百员,莫不谐允。帝尝谓曰:“人言卿拟官多亲旧,何邪?”对曰:“陛下令臣进拟庶官,夫进拟者必悉其才行,如不与闻知,何由得其实?”帝以为然。神策军使王驾鹤者,典卫兵久,权震中外,帝将代之,惧其变,以问祐甫,祐甫曰:“是无足虑。”即召驾鹤留语移时,而代者已入军中矣。淄青李正己畏帝威断,表献钱三十万缗,以观朝廷。帝意其诈,未能答。祐甫曰:“正己诚诈,陛下不如因遣使劳其军,以所献就赐将士。若正己奉承诏书,是陛下恩洽士心;若不用,彼自敛怨,军且乱。又使诸藩不以朝廷为重贿。”帝曰:“善。”正己惭服。时议者韪其谟谋,谓可复贞观、开元之治。

是岁被疾,诏肩舆至中书,卧而承旨,若还第,即遣使咨决。薨,年六十,赠太傅,谥曰文贞。故事,门下侍郎未有赠三师者,帝以其有大臣节,特宠异之。朱泚乱,祐甫妻王陷贼中,泚尝与祐甫同列,遗以缯帛菽粟,受而缄鐍之,帝还京,具封以献,士君子益重其家法云。

子植嗣。植字公修,祐甫弟庐江令婴甫子也。祐甫病,谓妻曰:“吾殁,当以庐江次子主吾祀。”及卒,护丧者以闻,帝恻然,召植,使即丧次终服。补弘文生。博通经史,于《易》尤邃。与郑覃同时为补阙,皆贤宰相后,每朝廷有得失,两人者更疏论执,誉望蔚然。

元和中,为给事中。时皇甫閐判度支,建言减百官奉禀,植封还诏书。閐又请天下所纳盐酒利增估者,以新准旧,一切追偿。植奏言:“用兵久,百姓凋罄,往虽估逾其实,今不可复收。”于是议者咸罪閐,閐惧而止。

长庆初,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问:“贞观、开元中治道最盛,何致而然?”植曰:“太宗资上圣,兴民间,知百姓疾苦,故厉精思治,又以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珪为之佐,君明臣忠,圣贤相维,治致升平,固其宜也。玄宗在天后时,身践忧患,既即位,得姚崇、宋瓃,此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珪尝手写《尚书》《无逸》,为图以献,劝帝出入观省以自戒。其后朽暗,乃代以山水图,稍怠于勤,左右不复箴规,奸臣日用事,以至于败。昔德宗尝问先臣祐甫开元、天宝事,先臣具道治乱所以然,臣在童鹴,记其说。今愿陛下以《无逸》为元龟,则天下幸甚。”他日又问:“司马迁言汉文帝惜十家产而罢露台,身衣弋绨,履革舄,集上书囊为殿帷,信乎?何太俭邪?”植曰:“良史非儿言。汉承秦侈纵之余,海内凋窭,文帝从代来,知稼穑艰难,是以躬履俭约,为天下守财。景帝遵而不改,故家给户足。至武帝时,钱朽贯,谷红腐,乃能出师征伐,威动四方;然侈靡不节,末年户口减半,税及舟车,人不聊,乃下哀痛诏,封丞相为富人侯。然则帝王不可以不示俭而天下足。”帝曰:“卿言善,患行之为难耳!”时朝廷悉收河朔三镇,而刘总又以幽、蓟七州献诸朝,且惧部将构乱,乃先籍豪锐不检者送京师,而朱克融在籍中。植与杜元颖不知兵,谓蕃镇且平,不复料天下安危事,而克融等羁旅塞踬,愿得官自效,日诉于前,皆抑不与。及遣张弘靖赴镇,纵克融等北还,不数月,克融乱,复失河朔矣。天下尤之,植内惭。罢为刑部尚书,旋授岳鄂观察使。未几,迁岭南节度使,还拜户部尚书。终华州刺史,赠尚书左仆射。

倰,字德长,祐甫从子也。性介洁,矜己之清,视赃负者若雠。以苏州刺史奏课第一,迁湖南观察使。湖南旧法,虽丰年,贸易不出境,邻部灾荒不恤也。倰至,谓属吏曰:“此岂人情乎?无闭籴以重困民。”削其禁,自是商贾流通,赀物益饶。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时田弘正徙镇州,以魏兵二千行。既至,留自卫,请度支给岁粮,穆宗下其议,倰固执不与,弘正不得已,遣魏卒。俄而镇兵乱,弘正遇害,倰之为也。时天子失德,倰党与盛,有司不敢名其罪。出为凤翔节度使。逾年,徙河南尹。以户部尚书致仕,卒,赠太子少保,谥曰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