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苏格获救后的第三天,亦妖娆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作为村里医生的奶奶告诉她,她是因为太过担心加上感染风寒而昏睡,身体并无大碍。但亦妖娆却非常明白一切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她从洗澡水的倒影里看到了,被她一直小心隐藏的麻烦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柔亮的黑色长直发,随着过瘦的身体因为抵不住冷意的寒战而一同微颤着。紫红色眼睛里的目光让她自己都有些心惊,老天,这什么眼神?怒目?瞪视?杀意?别别别,才十岁,她不该有这么诡异的表情,她用力拍拍脸,这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迷糊的小女孩。
但是把纠缠的长发梳顺拢到背后,露出胸前皮肤上的图案之后,任凭亦妖娆再怎么拍脸,也无法令自己平静,因为她的胸口从右边锁骨到左胸一直到腰间,那块接近四分之三个圆的图案,像一个狰狞的脸般对着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那图案是用死寂一般的紫黑色"绘制"的,细但均匀的线条勾勒出复杂的小符号分布在图案中间,其中甚至还有漂亮的卷草纹样装饰。任谁都会以为这是道故意刺出的纹身,但亦妖娆最清楚,那是天生的,并且还是个不知用途的魇能阵。
在用魇能救回弟弟之后,她那块十年如一日的“胎记”开始出现了变化!原本的法阵边缘那些紫黑色开始有些发红,虽然触摸起来依旧冰凉,但是她却感觉到皮肤像被火灼过一样疼。
不过这些不适并不影响亦妖娆有些兴奋的心情,作为一个曾经的魇能师,还能有什么比发现自己重获力量更令她开心呢?尽管这种力量强大到她根本无法随心使用的地步,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
有总比没有好。
接下来的三个月间,亦妖娆都在思考如何能更自如地使用身上魇能的方法。但是她遗憾地发现,记忆里导师传授给她的魇能释能律,都具备强大的破坏力和杀伤力。为数不多的几种常用法则,也都是用来辅助战斗的群体性法则,就算她救出亦苏格所使用的看起来最简单的【魇能·浮】,都足以浮起一支小型的骑兵队。
释能律的强大,导致了魇能者必须承担巨大的身体消耗。以亦妖娆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承担哪怕一次最小规模的释能反噬。昏迷三天仅仅是最轻微的,她之后还尝试过两次释能,但每一次都比之前需要给身体更长的恢复时间。
没过多久,她本来该用来探索释能反噬的日子,就被那群该死强盗打断了。
那时,亦妖娆用直觉带着弟弟和奶奶到了菜窖的地下通道里,自己却从外面锁上了通道的门。她听见弟弟和奶奶的呼喊声,但是时间不容她犹豫,因为门,只有从外面才能被真正隐藏。
当亦妖娆把身后地下通道的大门用夹着稻草的灰泥封死的时候,她就已经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们安全就好,至于她自己?没关系的。
笼车里的亦妖娆不是没有考虑过使用魇能。依照目前的情况来说,魇能甚至是她最后的选择了。但她不得不考虑后果。一旦她决定释放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经过身体承受能力测试的释能律,将会给她自身带来巨大的风险。
之前她释放的魇能甚至毁灭了自己,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谓魇能释能律,字面意思似乎是对能量的使用方法,不过那又和与之相对的灵能法则有什么区别?亦妖娆的能力之所以被称为魇能,就是因为它具备极其复杂的释能要求,并且一旦释能失误就会造成的噩梦般的后果。所以即便像亦妖娆曾经的导师一般的顶级灵能师,也无法对魇能进行深入而系统的研究。或者说即便有人曾经想要这样做,也多半因为缺少如同亦妖娆一样的魇能者作为研究对象,以及同时还要面对深奥无序的魇能释能律而却步了。
因此在灵能者的世界中留存下来的所谓魇能的一切,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能量法则。两种会互相抵消的能量本就注定了灵能和魇能生死为敌,灵能者又怎么可能真正去了解这种敌对的能量?所以,在灵能世界中,能够搜寻到的关于魇能的信息,都只和告诫与警示有关,甚至包含灵能师们自行总结的那些所谓的“魇能法则”本身。
灵能师们撰写的魇能法则的核心内容,只是提醒释能者在释放了相应的魇能之后会产生的反噬效果,换句话说,就是魇能者们有可能或者肯定会受到什么惩罚而已。对于如何才能更好的驾驭和施展魇能,这些“法则”一向语焉不详。所以不如干脆叫它们“魇能禁制”。
亦妖娆过去对于魇能禁制的修习是在身为顶级灵能师的导师的财力支持下进行。导师给予的条件让常人难以想象:一个最顶级的释能铜殿,堪称最安全的“黄金壁垒”,足见价值不菲,同时能随心变化大小以至于可以装在袋子里;无可计数的释能材料,诸如整副的带鳞蓝龙皮、御神木的树心、甚至海妖的海螺铃之类,多到让亦妖娆用它们垫桌脚。任何一个普通的甚至高级灵能师能够得到这些材料的百分之一,都可以立刻变身成为大路上最受追捧的灵能大师。但对于亦妖娆来说,这些别人眼中的神奇的材料不过是用来制作释能介质或者释能替身而已,作用无非是分担和代替自己承担释能反噬,对魇能的修习没什么提升意义。当然她那财大气粗的导师也不在乎这些小玩意。
就这样以疯狂的烧钱为代价,亦妖娆曾经可以无视释能反噬、近乎极限地提升自己对魇能的熟练度。她的入门基础只是导师给她的半张卷轴,上面记载着灵能大师们在历史上与魇能师们的争斗留下来的一些“魇能禁制”。能够用在战场上的能之法则,全都属于顶级法则,亦妖娆没有初级法则入门,进度缓慢,光是啃下那半张卷轴的内容,都花了数年时间,而且还因为卷轴中遍布的灵能大师们傲慢态度而记录下的错误走了不少弯路。
基础不好是她的命门。但她也怪不得谁,两眼一抹黑地走自己的路,能一直走下来已经不易。所以此刻,她虽然回忆得起来那半张卷轴上所有的“魇能禁制”,但却无法从中提取任何一种展开释能。因为她没有释能介质,也没有条件。她的身体还太脆弱,根本承受不了任何顶级法则带来的反噬。身处四处漏风的笼车,她的境遇,如同满身力气却挠不到后背一样的壮汉一样又搞笑又恼火。
真是此一时非彼一时。
亦妖娆推算过用魇能将牢笼里的人同时转移到其它地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答案是大概率使现在的这具身体消亡。又要死一次?不要了吧……亦妖娆抱着头,她才十岁,十岁,最佳的卖萌装可爱的年纪啊!与此同时,她更清楚自己的不舍,是因为“死”过一次之后,她对于死亡有了更多认识。
盲目的牺牲毫无意义,所以必须考虑更多。
笼车里被一同关着的都是亦妖娆熟悉的邻里乡亲,如果付出自己的生命可以换回他们的自由,那……也不太划算嘛!当然,她会如此怕死的原因,更多是因为最在乎的奶奶和弟弟已经被她领进了菜窖确保无忧。那是家里有最多食物储藏和水源供应的地方,而且亦妖娆也相信当医生的奶奶一定有办法照顾好她自己和亦苏格。所以她才要活着回去享受家人团聚的温暖。
而且,即便她操纵魇能成功了,换回了乡邻们的自由,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就一切无忧了么?答案似乎不太乐观。笼车里的是一群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并且已经失去了家园变成流民。如果他们没有在短时间内快速地找到妥善的方法夺回被“自由战士”们占领的村子和土地,他们的命运依旧不会改变,亦妖娆甚至可以预见到几周之后,他们还是会变成笼车中的一员再度被卖到奴隶市场。
如果结局不变,那自己的牺牲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