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装一新的亦妖娆穿着一条红底浮着黑色蕾丝刺绣纹的长裙,黑色的毛呢帽戴在头上,衬得一头暗红色长发如同锦缎。此刻的她,正挺直腰杆坐一把包面浮雕扶手的高靠背椅上,她身材娇小,但坐在凳子里,却气势逼人,就连身后高出她半头的靠背椅都丝毫不显得大,身旁茶桌托盘里放着几样色彩诱人的小点心,桌上的几盏镀银茶杯里,喝了一半的红茶还冒着氤氲香气。
她看着送客结束的拉尔德回到镇长官邸的客厅里,嘴角牵动露出一个笑来,却让她面前的拉尔德看着心里发毛。因为她虽然在笑,但却没有入眼。
“差不多了吧?”亦妖娆轻轻抬头扫过窗外已经西沉的太阳。
拉尔德皱了下眉,然后点头:“差不多了。”
“那好。”亦妖娆站起来,抬眼看向一旁的侍者,老管事知趣地向左右侍者做个手势,几个人动作精确地收起托盘离开了房间。对这样的情况,老管事已经很习惯了,起初,她还是很客气地要求拉尔德让侍者离开,后来慢慢地,这位艾薇小姐就直接对他们发号施令了,一直到现在,只是一个眼神,他就懂得自己该离开。自己怎么会一开始觉得这只是个野丫头?粗手粗脚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好人家的女孩。但相处了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逐渐发现这个野丫头深藏不露。老管事极力阻止过少爷带她出席宴会,但少爷坚持了,他起初还紧张地站在一旁准备随时为她的丑态解围。不想她居然能轻松应对各色宾客,并且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过目不忘的人不少,她也不是老管家见过的第一个,一点点小惊讶之后,一切如常。但后来,这个丫头,居然连灵翼家族派来专程找茬的家族特使都奚落了,真是好一番惊人。
特使那一副趾高气昂的状态,他还记得特使在上下打量过她之后,从鼻子里发出的那一声轻蔑的哼声。少爷的脸色不善,他也端起了手上的托盘准备随时上来把特使引开,免得有什么不堪。但这位艾薇小姐的回应,却让他难以忘怀——她居然沉静地走到特使身旁,对特使灿烂地笑了一下,用自己声调不高却足以令全场人都听清的清亮音色说:“先生,我有匹马,它总在吃不饱的时候哼一声。不过我想,今晚我们的招待,应该不至于让您和它有相同的想法。”
周围的客人都低头掩嘴笑起来,而当时,就连老管事自己的嘴角甚至都跟着扬起了笑容。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姐,是自己跟在少爷身边这些年来,遇上最精彩的一位。而且还不麻烦,不会因为仗着少爷的宠就把他们这群侍者指挥得手忙脚乱。私心里,他居然有了一点点期待,期待这位小姐能在少爷身边留得久一些。
房间里,亦妖娆看到老管事将门关上的同时,就把价值不菲的裙子扯乱脱下扔在地上,露出下面一直穿着的黑色的束腰和吊袜带,而拉尔德更是早都习惯了,在她手指绕了个圈的指示之后,就转过身去,任由亦妖娆站在身后换衣服。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对你这样的我没什么兴趣。你用不着……”拉尔德一边吐槽一边想要转过来,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飞过来险险飞过他的侧脸插在身后的墙壁上,他定睛一看,上面的祖母绿还闪着光,那是一把用来固定发鬓的蝴蝶图案装饰梳,金属制的梳齿虽不锋利却入墙不浅,他用了点力气才从墙上拔下来,也知趣地不在下一步信号到来前试图转头。
直到亦妖娆穿好了长衣长裤的便装说了声“行了”,拉尔德才一脸不情不愿地转身过来,看着地面上被她踩在脚下的裙子,心疼地皱皱眉:“就这么不喜欢?这可是大师为你特意加急订做的,整个公国的人都要老老实实排号等他心情好才肯出手,你……不识货啊不识货……”
“又不是我要的。而且什么大师?不就是成天跟着你那个小个子裁缝么?”亦妖娆换回了舒服衣衫,放松地活动了下胳膊,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松弛下来,难得地笑了一下。
拉尔德啼笑皆非:“小个子裁缝……公国排名前三的制衣大师,你叫他什么?”
“排名前三?那我要的为什么他却做不出来?就会弄这些绑得人透不过气的刑具,算哪门子的大师?”亦妖娆说得振振有辞,在大师带着首席弟子来给她量过尺寸赶制了一件正装裙之后,她就询问过能不能做件可以让她能容易穿脱又能衬底的衣服,因为正装裙里的衬裙穿起来实在太麻烦,那些鲸鱼骨头每次都勒得她浑身印痕,自己明明这么瘦,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她的新想法却给大师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都过了一个月了,每次她问起,大师都是摇头,最近更是用掉头就走的方式来躲她。想起这个,亦妖娆就不屑:“真是不像话的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坦诚。”
拉尔德还想要说什么,看到亦妖娆那一脸鄙夷的样子也懒得再说,看亦妖娆和之前大相径庭地垮在椅子上半躺半坐的样子,忽然玩心起:“除了你今天的任务差不多了,还有另一件事,也差不多了。”
“异人实验地点是吧?”亦妖娆说这话时一点也没有期待,仿佛她早就知道。
拉尔德心中惊异:“你知道了?”
“这几天,你出去的挺勤快,就没看看左右?”亦妖娆神秘一笑,像只暗地里露出一只眼睛的猫。
“真无趣啊,”拉尔德在脖子比个拔剑自刎的动作,“一点神秘感都不给我,那好吧,想不想去看看?”
“为什么不?”她利索地从大包椅子里站起来,仿佛刚才半躺在里面的是另一个人。亦妖娆偷偷跟着拉尔德也不是一天两天,但每次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就会失去他的踪迹,用上了魇能跟踪阵,也只能尴尴知道他就在附近,她却无法探查。几经试探,最后亦妖娆才确认,灵湖镇湖畔那片黑林下方,有一块可以屏蔽魇能的地区。而拉尔德,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进入那里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