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闭着眼睛,在心里数山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第二百只山羊的时候,小菲还是毫无睡意。
小菲索性瞪着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那盏煤油灯出神。记得小时候,那年她到姨妈家来玩,山村还没有通电。虽然那时候没有电视看,没有电灯照明,但是乐趣一点也不减。每到晚上,姨妈家就会点上煤油灯,而她和丹丹挤在一张床上,在一捧黄亮的灯光下,听丹丹讲山鬼的故事。丹丹虽然人小,讲故事却很有天分,声情并茂,让人一听恍若身临其境。
“山鬼的身子有一层楼房那么高,浑身长着黑色的毛;它的手臂很有力,能轻而易举地把一棵小树给折断;嘴巴大得像一个盆,一张开啊,一头牛就能吞下去……山鬼总是在深夜里从山洞里跑出来,因为它肚子饿了,要到村庄里找小孩吃。”七岁的丹丹绘声绘色地说。
“那今天晚上山鬼会不会来呢?”十岁的小菲紧张地问,并朝黑漆漆的窗子外看了一下。
“不会来的。就算来了,我们也不用怕。因为山鬼只抓不听话的小孩子,我们是听话的孩子,山鬼不会抓我们的。”
“可是我在家里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我老是惹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生气。”
“表姐,你不用怕,就是山鬼真的来抓你,有我保护你呢。”
“你比我还小,怎么保护我呢?”
“我身上的肉比你多,山鬼来了,我让他先吃我,然后你就逃跑。”
……
想起这些往事,小菲的心里一热,感动、愧疚一起涌了出来。她知道山鬼并不存在,那不过是大人为了吓唬小孩而编的故事。可是当初不懂事的小丹丹却是当真的,说起山鬼来吃小孩,七岁的丹丹居然说愿意让自己被山鬼吃掉,也要保护表姐。虽然是童心童语,却足以表明在童年的时候,丹丹是多么在乎她这个小表姐。
小菲不经意间看向窗外,顿时,浑身的血液往上一冲,因为窗户上竟然映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谁?”小菲大声地问。
影子没有回答,他的脑袋很大,大得像一把伞。小菲恐惧极了,那个黑影是谁,是山鬼,是妖怪?总之它不是人,因为人哪有那么大的脑袋。
小菲死死地瞪着窗外的那个黑影,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小菲终于辨认出来,外面是个人影,并非是他的脑袋大得像一把伞,而是那个人撑着一把雨伞。
黑影突然一闪,不见了。
小菲闭上眼睛,虚弱地喘着气。她还没有完全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啊!”隔壁的卧室里就传来一声尖叫。小菲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隔壁是姨妈的卧室,难道姨妈出了事?小菲没有犹豫,跳下了床直往姨妈的卧室奔去。
路过堂屋的时候,一道闪电照了进来,“刷”地一下照在丹丹的遗像上。小菲无意间望过去,正好看到丹丹纸一样白的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吓得她喊出了声。
“小菲!”
耳边有人在喊她,小菲的脑袋如同炸开了一样,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丹丹,别吓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啊。”
“小菲,是我,姨妈。”一只手落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小菲转过身,看到了姨妈。
姨妈拍了拍小菲,声音很柔和:“怎么没睡觉,跑出来了?”
小菲哭得更厉害了:“姨妈,我还不是担心您。我刚才听见一声尖叫,还以为是您出了什么事,所以连忙跑了出来。没想到人吓人,真是吓死人。”
“原来如此。没事,姨妈刚才只是被一只老鼠给吓着而已。你回去睡觉吧,要是再听到什么动静,或者什么声音,千万不要起床,更不要出来。你只管睡觉,知道吗?”
小菲觉得姨妈今天晚上有点怪,她说自己是被一只老鼠吓得尖叫,这话不大可信。她记得小时候她来姨妈家里住,亲眼见到过姨妈用火钳追打一只老鼠,所以,在农村生活了半辈子的姨妈不可能像城里的女人那么娇气,会被一只老鼠吓得失声尖叫。可是尽管她怀疑姨妈有事瞒着她,她也不好多问。
“姨妈,那我回房睡了。”小菲冲姨妈点了点头。走的时候,她一低头,无意间瞥见姨妈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心里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因为姨妈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菜刀。
夜更深了,风雨继续肆虐。小菲知道这个晚上她注定失眠。灯油已经燃烧了一半,现在可能已经是午夜。
“笃笃笃!”门外有人在敲门,但敲门的声音很轻,而且还伴有姨妈的问话:“小菲,睡着了吗?”
小菲本来想回答姨妈,可是又多了一个心眼,便一声不吭。
敲门声没有了,小菲估计姨妈走了,于是走下床,轻轻地拉开了门,她要看看姨妈究竟要做什么。小菲预感今天晚上一定不平静,否则姨妈怎么会瞒着她偷偷拿一把菜刀,又偷偷来敲门问话,试探她有没有睡着。
“咚—咚—咚!”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姨妈上楼去了。小菲踮起脚尖,悄悄地跟了上去。
姨妈一点也没有察觉小菲跟着她,她举着一盏煤油灯,很专注地登上了楼梯,然后拐了个弯,去了二楼。
小菲脚步轻盈地跟着。
姨妈走到门上贴着张韶涵年画的卧室,掏出钥匙,开门。
姨妈在午夜里去那间房干什么?
门打开了,姨妈身子一闪,进去了。
小菲的好奇心更大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然后透过虚掩的一丝门缝儿,朝里面看。
虽然光线很朦胧,但小菲还是看到了一张床,床帐是粉红色的,还有一个衣柜,衣柜上面也贴着一张张韶涵的画,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瓶瓶罐罐,大概是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这间房子充斥着女孩子的气息,看来她猜得没错,这就是丹丹生前的闺房。
姨妈举着灯,突然停住了,仿佛发觉了什么,并看向小菲的方向。
小菲连忙将身子闪到一边,心怦怦乱跳,姨妈要是知道自己鬼鬼祟祟地偷看她,一定会生气。
小菲等了一会儿,见姨妈并没有走过来,可能是没有发现她,于是,她的胆子变大了,又从门缝里偷看。
让小菲惊讶的是,此刻,姨妈竟然如打坐一样坐在卧室的中间。煤油灯的火光把姨妈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时大时小,忽长忽短,像一个不断变化的妖魔。